第36章 順緣與逆緣
當此危機關頭，水友們也不再扯皮搗蛋，紛紛呼喚那位水友。
直播彈幕上滿屏幕的“動遷十畝地”，當然，也會在名字後附加幾句調侃，譬如“別撸了快幹正事”，“請在0.3秒內到達戰場”，“再不出現老子就把你媳婦追到手”。
“都是一些山間野菜，苦碟子，婆婆丁，蕨菜……”水友動遷十畝地也知道時間緊迫，迅速把所知的野菜幾樣都說了出來。
“張勝遠的袋子裏好像有這些！”喜哥甩開大步沖進廚房，打開最角落的櫃門，從裏面取出一個黑色的旅行袋，扯開拉鏈，奔回客廳。
這時候，姚一鳴已經重新踩在了鎖陰鎮陽鼎旁的椅子上。
“給你！”喜哥将一大把菜丢給姚一鳴，後者手起刀落，片片碎葉落入鍋中，一股鮮嫩嫩的山野清香在房間裏彌漫開來，那些臉頓時停止了掙紮，低頭向沸騰的鐵鍋看去。
喜哥見卓有成效，便對阿沁道：“我幫幫小兄弟，你把食材丢給我們！”身子剛一動，就被阿沁死死抓住，“等下！”
她只是望着喜哥的手臂，沒有再多說什麽。
喜哥的臉上閃過幾許掙紮，最後還是沉沉道：“我這一生罪孽深重，總得做點什麽吧。放心，只是一條手臂而已，沒了就沒了。”
他郎笑數聲，跳上椅子豪氣幹雲道：“阿沁，快把東西丢上來！”
除了他們三個當事人，再沒有其他人目睹接下來的事情到底有多麽瘋狂。
張勝遠和阿沁昏死在地上，無聲無息，好似也被他們的舉動所震撼，用沉默回以敬畏。
各類野菜切成碎末，如飛花散葉般灑落進沸騰湯水中。
他們并沒有區分清湯還是辣湯，只是将手中刀揮舞成光，砍削阿沁高高抛起的油綠色野菜，青綠黑三種顏色，卻似凝練出一道絢麗的彩虹。
起初，他們的進展還算順利，看着十幾張人臉貪婪地望着湯鍋，心中也升起一絲欣慰。可是沒過多久，喜哥的手臂便出現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如同被蟲群蛀咬出的孔洞，一道道青煙從孔洞中升起來，發出一種類似把肥肉片丢進油鍋中的滋滋聲。
他的表情也越來越痛苦，五官扭到一起，時而紅得發紫，時而又白得瘆人。
“喜哥，我自己來吧！”姚一鳴于心不忍。
說到底，這是他的直播任務，與喜哥無關。
就算任務失敗，死的也是人，作為鬼的喜哥和阿沁，還能再死一次嗎？
“九幽重門将我們封鎖在這裏必有原因，咳咳，”喜哥只說了一句話，便咳出大口紫白色相間的膿液，他無視阿沁的勸阻，繼續道：
“我們夫妻二人，一直是逆天命行事，想要打破五行規則，圓了這一世未能白頭偕老的遺憾，可是現在我懂了，天命難違，逆緣不如順緣，或許這一次助人脫離苦海，會讓我的心境更上一層樓，能夠從容應對第十年的拘魂使者！”
喜哥的手臂一開始還能看見皮肉，可這番話說完，原本粗壯的臂膀像是被蟲子蛀空了，幹癟的皮膚松垮垮地貼着骨頭，經常活動的手關節和肘關節等地方，還能看見雪一樣的森白。
“喜哥！”
姚一鳴和阿沁同時驚呼。
喜哥的動作越來越慢，手中的“蒼穹之怒”抖動得十分厲害，甚至連切菜的力量都沒有了。
阿沁抛起的蕨菜，整根從他面前劃過，又整根掉入鍋中。
喜哥臉色灰敗，終于身子一軟，從椅子上跌落下去。
阿沁跪在地上接住他，卻發現他輕得吓人，好像他失去的不只是一條手臂，而是大半個身軀。
“喜哥，你怎麽樣了？” 阿沁很想嚎啕大哭，可是她又怕喜哥心裏難過，只能抿着唇強憋着淚，但淚水終歸會決堤，一串串晶瑩如玉珠似的砸在地上。
喜哥聽到她的詢問，下意識地擡了擡那條手臂，結果不動還好，這麽一動手臂上幹癟的皮膚，像脫水幹硬的枯樹皮一樣，碎成渣掉下來。
阿沁的心更疼了，喜哥卻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沒關系，少了一條手臂而已，不妨礙來生的。”
來生……
來生。
阿沁輕輕地抱着他，牙齒卻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她似乎能聽到上下牙碰撞摩擦的碎響。
今生還未活得明白，何必去奢望來生呢？
喜哥嘆了口氣，用另一只還完好的手掌，摩挲着阿沁柔軟的背脊。
其實他們都明白，喜哥的右手廢了，就無法再烹饪，以後每一年的陰間盛典，他們都沒能力參加了，也不可能通過烹制“貢王菜”的方式，來換得同入輪回同轉一世的機會。
“好一對苦命鴛鴦，好他媽悲慘的結局。”
“要麽成為孤魂野鬼游蕩在這世間，要麽去陰間接受懲罰再入輪回司投入畜生道。”
“你沒聽他們說嗎？十年了，每一年的拘魂使者都會變得更強。沒有第一種可能了。”
“他們兩個人的相處時光，或許剩下一個月，也或許還有兩個月。”
“靈識湮滅後千百世的輪回裏，他們若有幸相遇，卻也只是匆匆一瞥，什麽都忘了。”
“為什麽會這樣？難道真心相愛的兩個人就不能在一起嗎？”
“閻王爺司法嚴明，甚至十分苛刻，他可不管你是否有冤在身，殺人或自殺，都是罪孽深重。”
“我只希望他們在下一世的輪回中，不會成為天敵，但這恐怕也是奢望。”
“她若饑腸辘辘，他便挺身而出。她吃了他，飽餐一頓，他再入輪回，等待做她下一餐的機會。這也沒什麽不好吧。”
“真他媽殘酷，那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逆緣不如順緣啊兄弟，天命難違不如順應天命。”
此時此刻的直播間裏，沒有人吐槽，沒有人嘲諷，沒有人當鍵盤俠吹牛逼，他們只是感慨着，憂傷着，祈願着。
前所未有的和諧。
姚一鳴光聽一聽身後二人的對話，就感覺心裏揪緊似的疼。然而情況緊急，他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時間去說。
當所有野菜入鍋後，蒸騰而起的清香蓋過了龍丹的油膩，空氣中都似變得清新怡人了。
然而那些臉卻仍在觀望，直播間的倒計時也沒有停止。
姚一鳴盯着在沸騰湯水裏翻滾的菜蔬和龍丹，忽然有了驚人的發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