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翌日, 沈葭起來推開屋子, 整個世界仿佛都變了樣兒。

院子裏堆積的一片雪白,就連院子南面搭起的大棚上此刻也是厚厚的一層,乍一瞧上去白的刺目。透過院牆看那門前的樹杈, 此時也早已被大雪裝飾成了冰條兒,銀裝素裹,整個世界除了一望無際的白好似再看不到其他顏色。

這樣大的雪,也幸好沈葭提前将花圃裏的金菊給包了起來,否則這會子只怕要活不成。

葉子站在屋門前打了個哈欠, 伸伸懶腰, 驚訝地瞧着外面的積雪:“昨兒個是不是下了一夜的, 瞧這雪厚的,都及踝了。”

“是啊, 難得見這麽大的雪。”沈葭也感嘆,她說着正要跨步出去,葉子忙拉住她, “小葭姐先別動,我去拿了掃帚掃一下, 你如今走路不穩妥, 當心摔着。”

沈葭心想也是, 便沒推托, 被葉子扶着進了屋:“我去打了熱水小葭姐先洗洗。”

葉子說完去竈房端了水進來,自己則去南面的大棚裏取來了掃帚幫沈葭掃雪。

沈葭剛梳洗完,一手撐着後腰, 一手端了木盆子打算倒洗臉水,才剛到門口便聽已經掃到大門外面的葉子突然喊了一句:“小葭姐,遠山哥回來了!”

“咣當”一聲,沈葭手裏的木盆落了地,冒着熱氣的洗臉水順勢濺灑出來,地上掃過後剩下的雪沫兒被那熱水一澆灌,漸漸融化,登時變成了深灰色。

她此時卻顧不得那跌落在地,盆口朝下的物什,跨過了門檻就要出去相迎。

誰知還未走兩步,那高大魁梧的男人已經挺拔地立在了自家大門口。

他瘦了!

這是沈葭看到近半年不見的侯遠山時腦海中蹦出來的第一句話。是的,他瘦了!

本就不寬的腰如今被那一身墨色的長袍襯托的越發窄了,俊逸的臉上如今棱角分明,連下巴都尖了不少。

沈葭不免覺得有些心酸,也不知他在外面怎麽過的,才五個月的功夫,整個人竟然瘦成了這樣。怎麽也不好好照顧自己呢?

相對于沈葭的心疼,侯遠山更多的則是震驚與難以自持的欣喜。他的目光一直緊緊盯着自家娘子那隆起的肚子,一顆心快速的跳動着。他才一回來,竟然給了他這樣大的一個驚喜。

但轉念想想這麽久自己都不曾陪在她身邊,他又覺得分外內疚與自責,一個人守在家裏,又有了身孕難免笨拙,想必是極為不便的吧?再看沈葭的臉色也不是很好,想來獨自一人在家吃了不少苦頭。

侯遠山越想越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兒,大步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眼中竟然閃了淚光:“小葭,我,回來了!”他一回來便發現娘子有了身孕,那種感覺當真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

沈葭也鼻子酸酸的,水汪汪的眼眸一眨便有兩滴晶瑩剔透的淚珠滑落。她突然笑着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怎麽樣,驚喜吧?我們的孩子,都六個月了。還好你回來了,否則你可是連孩子出生都要錯過了呢。”

沈葭故作輕松地說着,可到了後面那一句卻終究沒忍住又落了兩滴淚。最近,她總盼着他能快些回來,生怕他在京城出個意外,到時候連生孩子都是她一個人默默承受了。

她還想到了當初月娘生孩子的時候,疼的一口一口的喚着二郎。

不過還好,遠山哥回來了,還不算太晚。他們可以一起等着孩子出世,陪他成長。

侯遠山伸了伸手,想要抱住她,可看着她突然大起來的肚子,又有些害怕傷了孩子,在半空中停頓了片刻轉而去摸她的臉:“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這次去鎬京無功而返,木瑤師姐下落不明,他和木珂、薛攀快将鎬京城翻了個底朝天也沒遇到個鐘樓的人。若當初知道小葭有了身孕,他萬萬不會撇下她離開的。

沈葭的情緒已經好了許多,如今聽了這話只笑着搖頭:“不委屈的,咱們的孩子可乖了,平日都很少鬧騰我呢。哎呦——”

她突然眉頭一皺,捂着肚子叫了一聲。

侯遠山頓時吓得不輕,又對這個不是很在行,一臉關切的扶住她:“怎麽了,可是動了胎氣?”

看他急的臉都白了,沈葭忍不住笑他:“沒事,許是知道爹爹回來了,他方才踢了我一腳。”

“當真沒事嗎?”侯遠山還是有些不放心的樣子,她害怕沈葭是為了寬慰他,畢竟這種事馬虎不得,“要不要找個郎中來瞧瞧?”

沈葭瞧得越發樂了:“真的沒事,你看我這樣子哪裏像有事的?知道你這麽大驚小怪,我方才就不吓唬你了。”

她說着主動挽上了他的胳膊:“在外面站着好累啊,咱們去屋裏說吧。”

侯遠山這才想起如今沈葭分量重,站久了雙腳肯定要酸,便不由分說的将人抱了起來,目光溫柔:“還是我抱你進去吧。”

沈葭迎着他的目光,甜甜的笑了,一臉的嬌羞。

葉子剛得了袁林氏的吩咐給二人送早飯來,如今剛到門口瞧見這一幕不由得臉頰發燙,紅着臉躲到了牆角,長舒一口氣:“我還是等等再來送飯吧,左右她們倆這會兒想什麽也想不起餓這回事。”

她自言自語了一番,又拎着飯盒子默默回了自個兒家。

冬日嚴寒,侯遠山和沈葭索性便直接坐在了炕上,中間擺着張紅漆木的四房小炕桌,桌上是剛燒好的一壺開水,并着一碟子剝好的花生米。

如今沈葭有孕行動不便,都是幹娘家裏做好了飯菜送過來,因而家裏除了這碟子花生米,還真沒有旁的能墊一墊肚子的。

不過侯遠山此時哪裏顧得上餓,只含情脈脈的盯着沈葭瞧,水汪汪的大眼,櫻桃一般的紅唇,白白嫩嫩的肌膚,他怎麽瞧都覺得瞧不夠。

沈葭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撇過了臉去:“遠山哥總盯着我做什麽,怪不好意思的。”

侯遠山依舊凝視着她,不曾磨開了半分:“就想這麽看着你,怎麽都看不夠。”他在外面沒有哪天不想她的,日日想,夜夜想。因為怕她自己待家裏擔心,他不眠不休了幾個日日夜夜,方才在年前便趕了回來。

如果這個年只留她一人在家裏過,他怕她會不開心。

許久不見,沈葭因為這樣的話紅了臉,一雙耳朵紅的通透,好像被初升的朝陽照耀着一般,讓侯遠山瞧見了喉頭一緊,恨不能抱上去一口捉住,狠狠的親上幾口。

他端起炕桌上的青瓷茶盅喝了一口,茶水溫熱,一入腹便覺得五髒六腑都熱了起來,就連某些地方也格外的不安分。

這時候再看沈葭那鼓鼓的大肚子,侯遠山突然有些遺憾了,好容易趕回了,媳婦兒卻懷了孕,有些事也便只能想想了。

許久沒見,本是有一肚子的話要說的, 但一時之間卻不知道從哪裏說起才好。兩人靜默了一會兒,沈葭笨拙的從炕上挪下來:“遠山哥定然還不曾吃早飯吧,今兒個便先讓幹娘多做上一份兒,等晌午的時候咱們在自己做。”

她說完下了炕要走,侯遠山卻從後面抱住了她,臉頰埋在她的頸間,貪婪的呼吸着她身上熟悉的馨香,粗重的喘息着,聲音略顯嘶啞:“先不急,我還不餓,讓我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憑他的反應若是沈葭還猜不到他想要什麽,也就白做了這麽久的夫妻。只是如今她有孕在身,當真不太能如他所願了。

沈葭猶豫了一下,索性便不動了,只任由他抱着自己,不言不語便覺得心裏暖暖的。

過了一會兒,許是怕沈葭站不住,他才依依不舍的松開她:“我給你帶了鎬京城裏的特産,在門外的馬背上,我去取來給你。”

沈葭聽了眸光微亮,笑着點了點頭。

侯遠山很快取了過來,卻見是幾包糖果點心,看那包裝便知是芙蓉居裏的點心。

這芙蓉居裏的糕點在整個鎬京城是最有名氣的,是達官顯貴們的最愛。以前每每楚王妃讓人買了回去,總是緊着沈菀吃。沈菀不吃了,便把點心賞給下面得寵的丫鬟們,從來沒有沈葭的份兒。

只後來奶娘生了病,味覺有些失靈,她這才去芙蓉居裏買了一回糕點。但奶娘舍不得,說自己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吃這個浪費,硬逼着她吃。沈葭拗不過,才将那買來的糕點吃下了大半。

酥軟香脆,甜糯可口。那糕點,當真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點心了。

不過裏面的東西貴着呢,王府裏克扣她的月例,她又舍不得将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錢花在這上頭, 因而除了那一次她倒是真的沒再吃過。

如今瞧着那兩包點心,沈葭不由鼻子泛酸。

以前沒人疼沒人愛的,現在有人時時刻刻想着她,出個遠門也總把她記挂在心上,她哪裏還會探求別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