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休妻啊

羅衣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個少年的腰間,把少年壓在綿密的草地上。

兩人的臉挨得極近,呼吸纏繞在一起,說不出的暧昧。

而少年烏黑光亮的長發頗為淩亂,上面沾着細碎的草屑,好似剛剛做過劇烈的運動。

羅衣的目光卻不由得落在少年泛着薄紅的臉上。這實在是一個生得極為漂亮的少年,唇紅齒白,眉目如畫,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像林間的小鹿一樣。

只可惜,他眼裏噴薄而出的憤怒和鄙夷破壞了這樣一副美感:“滾開!”

他一邊沖她怒吼,一邊伸出手,惡狠狠地推她。羅衣下意識地攥住他的手腕,壓到他身體的兩側。

還沒有接受這具身體的記憶,她尚且不知道眼下的情況是怎麽回事,只見少年更加憤怒地,劇烈掙紮起來:“你這個瘋女人!放開我!”

羅衣擰了擰眉,并沒有放開他,而是開始接收這具身體的記憶。

這具身體叫胡二妞,是大馬莊的一個大齡未嫁姑娘,今年已有十八歲。她之所以沒嫁出去,并不是哪裏不好,而是因為太能幹。

她後娘貪她能幹,想多留她幾年,為家裏做些事。直到村裏人戳着她的脊梁骨罵,她終于松了口,肯叫她嫁人。卻是收了隔壁村的一個瘸腿老鳏夫的二兩銀子,把胡二妞賣給他做填房。

那老鳏夫今年四十多歲,品行很不好,既愛喝酒,又愛打婆娘,他前頭那個婆娘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胡二妞不想嫁,便從家裏跑了出來,來到河邊,跪在草地上難過地哭。

哭累了,就歪在地上睡着了。直到一個少年從河堤上跌下來,恰巧撞在她的身上,帶着她往河裏滾去。

眼下已經入了秋,河水已經冷了,胡二妞眼疾手快地抱住少年,幾個打滾,才免于落入水中。

明白了事情的經過,羅衣低頭看向身下的少年。他因為被她壓在身下,神情憤怒不已。明明是她救了他,他卻擺出這樣一副表情。

羅衣沒有放開他,而是繼續接收記憶。

在原主的記憶中,她挨了少年一句罵,就立刻把他松開了。然而不巧,附近恰有村人經過,見到他們的模樣,以為兩人在做不可見人的醜事,當即把兩人一頓呵斥,然後勒令少年娶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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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名叫周自榮,并不是大馬莊本地人,而是兩年前從外地來的。與他一同來到大馬莊的,還有一個被他稱為姨娘的三十來歲的病弱婦人。

周自榮剛來的時候,穿着打扮很是上等,拇指大的珍珠鑲嵌在他的腰帶上,說不出的富貴風流。然而兩年過去,他華麗的衣裳變為普通的布衣,那些閃閃發光的珍珠和寶石也不見了蹤跡,他窮得日日靠着村長的接濟吃飯。

即便如此,周自榮仍然不想娶胡二妞,他對她的嫌棄和厭憎幾乎寫滿了每一根頭發絲。但因為被撞見了這一幕,千夫所指之下,他不得不娶她。

娶了她之後,他待她冷漠又刻薄,但胡二妞卻因為不必嫁給老鳏夫,對他既感激又愧疚,不論他如何待她,總是毫無怨言,甚至勤勤懇懇地做事,養活他和姨娘李氏,再沒叫他們吃過村長的接濟。

因為周自榮還要讀書,胡二妞便咬着牙,種地、養雞養豬、上山打獵、下河捉魚,想盡一切辦法賺得銀錢供他讀書。

周自榮握筆,要上好的狼毫筆。寫字,要極好的雪花紙。硯臺,要有名的徽墨……但這個是打碎胡二妞的骨頭論斤賣,也買不來一角的,為此受了周自榮許多冷眼。

終于,七年過去,周自榮考上了探花郎。他風光無限,驕傲滿面地遞給她一張紙:“你配不上我,當年娶你是不得已,念在這些年你伺候我的份上,這二百兩銀子你拿去,回老家吧。”

當年胡二妞嫁給他的時候,因為他家裏貧窮,胡二妞的後娘生怕她連累家裏,在她出門的時候就跟她一刀兩斷,她早已經沒有了家。這麽多年過去,他一根手指頭也沒碰過她,她連個孩子也沒有,他叫她走,走到哪裏去?

胡二妞拿着休書和銀子,渾渾噩噩地來到河邊,一頭紮了進去。

她上了年紀,身上又因為常年的過度勞作而病痛纏身,沒有家,沒有依靠,還是個被休的女人,根本沒有活路。周自榮沒有叫她去死,卻逼得她不得不去死。她死了,他不僅得了清淨,更是不沾半點惡名。

不遠處,河面上跳躍着點點陽光,細碎得像金子一樣。羅衣接收完胡二妞的記憶,低頭看向身下的少年。他生得這樣漂亮,難以想象內心裏竟是那般冷酷又涼薄。

“放開我!”周自榮沒有一刻停止掙紮,臉上充滿了屈辱。

羅衣的耳朵已經捕捉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微微勾唇,放開了周自榮。

就在她放開他的一剎那,只聽到頭頂上響起一聲:“你們在幹什麽?!”

如記憶中一般,有路過的村人發現了他們。

一頓訓斥後,村人勒令他們盡快成親。

周自榮一臉羞怒:“我和她沒什麽!”見村人不信,又看向朝羅衣:“你解釋啊!”

“伯伯,我跟他沒什麽。”羅衣看向村人解釋,“是他從河堤上跌下來,恰巧撞到了我,我為了接住他,不叫他滾到河裏,才會抱着他打滾。”

這一解釋,更中了村人的想象。

“哼!還狡辯?你們兩個都做出這等事,竟然還不想成親?”村人憤怒地道,“如果人人都像你們這樣,這世道成什麽了?”

不容多言,攥住周自榮的手,往周家去了。

周自榮氣得薄薄的臉皮漲得通紅,不放棄地跟村人解釋,但村人不聽,拎小雞一樣拎着他,很快走遠了。

羅衣看着周自榮的身影,眼裏冷冷的。

這一回,沒有了老實姑娘的任勞任怨和傾盡一切的供養,他拿什麽去考探花郎?又如何高高在上的扔給她一張休書?

沒錯,是扔。在胡二妞的記憶裏,那一張休書是扔在她腳下的。因為他厭惡她,從來不會碰她一根手指頭,甚至不許她靠近他三步之內。就連給她休書,他都不肯親手給她,而是像對待一條無用的狗那樣,扔在她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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