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休妻啊
不管身後七嘴八舌說着怪話的閑人,羅衣和王大林離開了茶館。
繞過一條街,兩人到了清風樓。
清風樓,聽名字就是極清靜又雅致的地方。
王大林是這裏的常客,他很熟悉地帶着羅衣上了二樓,進了雅間,又叫了招牌茶水和點心,然後在對面坐好,一雙明媚的桃花眼灼熱地望着羅衣。
他一臉胡子拉碴,明明是粗犷的模樣,偏偏長着一雙明媚的桃花眼。
羅衣每次看他都覺得古怪得緊,因而別開視線,不去看他的臉,接着之前的情節又講了起來:“當晚,古大妮就跟這書生以花月為聘,以天地為媒,拜了堂,成了夫婦……”
她這個故事是根據胡二妞的經歷改編的。
女主角把書生扛回家後,就強行占有了他,然後跟他生了孩子,又供他讀書。
書生讀書不夠刻苦,她就拿着棍子逼他上進,最終書生考上功名,做了官。
書生功成名就之後,看不上女主角,想休了她另娶,被女主角發現了,叫了孩子們将他一頓好打,差點把他的子孫根給廢了。
書生從此再也不敢生出歪心思,好好對待女主角。而女主角的孩子們長大後,也都很有出息,待她更是孝順有加。
她從一個爹死娘改嫁,無依無靠的小農女,變成鳳冠霞帔的诰命夫人,夫君敬重,孩子們愛戴,一生傳奇,受到無數人羨慕稱贊。
“好,這個故事我祖母肯定愛聽!”王大林聽後,連連鼓掌,看向羅衣的眼神說不出的熱切,“妹子,你把這個故事編得細一點,然後我請說書先生說給我祖母聽,你意下如何?”
羅衣點點頭:“我今日回去就寫,大概需要六七日的工夫。”
“寫?”王大林有些驚訝,“妹子,你還識字?”
羅衣沒有掩飾,點點頭道:“是。”
Advertisement
做李曼娘的時候,她就知道了,很多事情其實不必藏着掖着,更不必費心解釋,因為聽到的人自會在心裏琢磨出合理的解釋。
果然,王大林看着她寒酸的衣裳,在腦子裏補充起來,為何她這樣一個看起來窮酸的女孩子居然會識字?他也不知想到哪裏,神情變得敬重起來:“好,那就七日之後,咱們在這裏見?”
“可以。”羅衣點點頭。
兩人就此分別。
羅衣得了五兩銀子,在手裏掂了掂,笑着去了成衣店。
花錢總是比想象中的快,幾乎是一轉眼的工夫,銀子就花去大半。而羅衣的手裏也滿了,有兩套棉布衣裙,兩套裏衣,兩雙鞋襪,還有一盒基礎款的雪花膏。
手裏還剩下一兩多銀子,卻是不夠買什麽首飾了,羅衣把這些錢拿去買了一沓紙,然後提着回了家。
她出門時兩手空空,回來時兩手滿滿的,叫站在院子裏迎接她的李氏笑得合不攏嘴:“二妞啊,你可真能幹!”
她兩只眼睛在羅衣的手裏來回打量,并且很自然地伸手去接。
“不勞動您,我自己提着。”羅衣提着東西,徑直進了自己屋裏,把東西往床上一放。
李氏跟着進來了:“二妞啊,你出去一趟,掙了不少銀子?你怎麽掙的?跟姨娘說說?”
“我看見人在說書,就也說了一個,別人看我說的好,給了我五兩銀子。”羅衣說道。
五兩?李氏的眼睛一亮,随即就伸出手去:“這麽多銀子,你一個小孩子家家,可不好拿着。來,姨娘給你管着。”
羅衣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沒了,都被我花完了。”
李氏愕然看着她,滿臉的不信:“怎麽會花完了?你這孩子,信不過姨娘不成?”
“不信你看。”羅衣指着堆了滿床的東西。
李氏這才往床上看去。她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一雙眼睛十分毒辣,很快就判斷出來,羅衣買的這些東西,真個兒要花上四五兩銀子。
她臉上沉了沉:“你這孩子,手裏太沒個譜了。還剩下多少?姨娘給你拿着,不能叫你再這麽亂花了。”
“都說沒了。”
她臉上沒有半點心虛和躲閃,十分的理直氣壯,李氏咬了咬牙,忍下不滿,擡腳往床邊走去:“我瞧瞧你買的衣裳。這件裙子的料子倒是不錯,就是顏色太嫩了,你這孩子下次再給姨娘買衣裳的時候,記得提前問問姨娘喜歡什麽顏色……”
“不是給你買的。”羅衣并不怎麽客氣地打破了她的幻想,似笑非笑地道:“都是我給自己買的。”
李氏的手抖了抖,不可思議地朝她看過去。這麽多東西,全是她給她自己買的?
沒有她的份?!
“二妞,你家裏沒教過你規矩嗎?”李氏沉聲說道,“姨娘不是貪你東西,而是你這樣不對。你出門賺了錢,給自己買這麽多東西,孝敬我的卻一件也沒有,叫人知道了,只會說我周家教媳無方,要笑話榮哥兒的。”
羅衣頭也不擡,随意應了一聲:“哦?”
她一來一回走了很多路,又累又渴,沒興趣同她說這些沒意思的話。
李氏見她神色懶怠,憋了一口氣,揚聲又道:“還是說,你看我不是榮哥兒的親娘,瞧不起我?”
這都哪跟哪?
羅衣擡起頭,笑道:“您想要什麽?叫周自榮買給您就是。他一向敬重您,您說什麽他就聽什麽,絕不會因為您不是他的親娘,就瞧不起您,不給您買的。”
李氏好懸沒給她氣死。
“你還敢頂嘴?”李氏走過去,在她胳膊上狠狠擰了一記,訓斥道:“榮哥兒要讀書,筆墨紙硯都很費銀子,你該知道的。再看看你買的這些東西,有什麽用?純粹是浪費!”
說話間,她目光落在床上唯一一沓紙上,挑挑揀揀地拿起來:“這買的什麽?又薄又軟,根本寫不了字!你不會買就不要買!下次再賺了銀子,都交給我,我來調度着花用!”
羅衣沒想到她直接下手,胳膊上被擰了一記,火辣辣的疼,臉色一下子沉下來。
她冷冷地看着李氏:“這是最後一次。下次你再對我動手,沒有這麽便宜。”
說着,從她手裏抽過那一沓紙:“這些紙不是買給他的。我要寫話本子,自己用的。”
李氏不信,她一個鄉下土妞,會寫字?別開玩笑了!
明明就是給榮哥兒買的,還不承認,真是矯情!
她張口剛要說什麽,卻見羅衣一轉身,徑直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她手裏拿了根炭條進來了,找了根布條一裹,然後抽出一張紙,在上面寫下《霸道村姑愛上我》這幾個字,指給李氏看:“我會寫字。”
李氏看着上面方方正正的字,愕然瞪大眼睛,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她居然會寫字!
“這怎麽可能?!”
胡二妞從小在大馬莊長大,她爹不疼她,她後娘又苛待她,怎麽會找人教她識字?再說,整個大馬莊,識字的人也不超過三個!村長是一個,周自榮是一個,再沒有別人了!
這個小賤人怎麽忽然會寫字了?
“許是撞鬼了?”羅衣放下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反正忽然就會了。”
李氏被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她便是這樣站在窗子外面,臉上似笑非笑。一股涼意從脊椎骨爬上來,一直竄到後腦勺,李氏不由得後退兩步,離她遠了些。
“會,會就會吧。”她也不知道怎麽了,忽然覺得冷,一刻也不想在這屋裏待下去。
約莫是被羅衣吓着了,李氏安分了好幾日。
羅衣也沒多餘的閑心搭理她,一點一點寫起了話本子。
她給王大林講的是故事的大體框架。其中的細節,包括古大妮如何應對村民們的排斥,如何跟書生坎坎坷坷地過日子,如何教養孩子,在書生做了官後,她如何跟官太太們打交道,都需要細細填補進去才好看。
一轉眼,七日過去。
羅衣将寫好的話本子用布包好,提在手裏,便往城裏去了。
她走後,李氏鬼鬼祟祟地進了她屋裏,翻箱倒櫃起來。她就不信,這小賤蹄子将錢藏得那麽嚴實,一文錢也找不到?
然而她翻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沒找到哪怕一文錢!
而且那封和離書也依然不見蹤影!
“這小賤人!”李氏哪還不知道,羅衣防備着她,重要東西都帶在身上?一時氣得牙疼,恨恨地道:“我就不信,時日長了,你還能時時帶在身上!”
羅衣确實可以時時帶在身上,并且沒有絲毫不便。
成為胡二妞之後,她有了一個特別的技能,那就是凡是屬于她的東西,都可以存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去。她心念一動,就能存進去。再心念一動,就能取出來,輕巧方便。
李氏想從她屋裏找到重要的東西,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到了清風樓,還沒進門,就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口。
王大林也不知何時到的,居然站在門口等她。見她來了,立刻眼睛一亮,熱情地沖她招手:“妹子,你來了?快,快進來!”
羅衣笑笑,把手裏的的話本子遞給他:“寫好了。一會兒你看看,有哪裏不滿意,我再改。”
她自覺是不必改了的。之前的框架都講過的,就是脾氣硬朗的老太太喜歡的那種。細節如何,其實沒太多可不滿的地方,只要把女主角寫的硬氣、有福氣就是了。
果然,進了雅間後,王大林翻看了幾頁,就贊不絕口:“好,好看,就是我祖母喜歡的那種。”
羅衣一點兒也不意外,笑着倒了杯茶,慢慢地品着。
王大林看得很快,看完後,給銀子也很痛快:“寫得好看!不知道妹子還有沒有別的故事?我祖母沒別的愛好,就喜歡聽人說書,偏偏合她老人家胃口的又不多。妹子你寫的這個就很好,如果還有別的,我還花錢買你的!”
“有!”羅衣果斷點頭,就算現在沒有,回去後她再編也就是了,“不過,我有件事請教王大哥,不知道你有沒有熟悉的胭脂鋪子?我會做一點胭脂,想借他們的地方售賣。”
寫戲本子雖然賺錢,但羅衣其實不擅長講這個,她做熟了胭脂,還是打算從事老本行。
王大林想了想,說道:“我二叔倒是有一間胭脂鋪子,不過他賣的胭脂都比較貴。”
“貴就好!”羅衣幹脆地點頭,“改天我做好胭脂,拿給你看。你要覺得好,便幫我跟你二叔說說情,賣的銀子可以抽兩成到三成給他。”
王大林覺得這個妹子說話真是幹脆,他心裏充滿了好感,拍着胸口應下:“沒問題!”
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羅衣便拿着餘下的十五兩銀子,離開了清風樓。
上回的五兩銀子定金,被她買衣裙、買鞋襪、買雪花膏等,花的差不多了。新得的這一些,她也沒打算留手裏。
買了做胭脂要用到的原料,花費了大概七兩銀子,還餘下八兩,羅衣想了想,打算買一盒頭油,買一把桃木梳子,再買一盒更滋潤的面脂。然後再随便逛逛,淘兩根漂亮發簪戴一戴。
手裏有錢,買什麽都順利。羅衣很快買好頭油、桃木梳子和面脂。還剩下五兩多銀子,她打算淘兩根好看的發簪。
就在她挑了又挑,終于在一個小攤上挑到中意的發簪時,付錢的手被人按住了。
羅衣擡頭,看清按住她的人,挑起眉頭:“好巧。”
攔住她的人是周自榮。
周自榮今日跟同窗相攜出行,是打算買一些作畫用的紙。沒想到,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清風樓的門口,跟一個年輕男子有說有笑。
他當即臉上就綠了,與同窗告辭後,便往清風樓走去。
雖然他們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可他們畢竟過了明面的,大馬莊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妻子。如果有熟人進了城,看到她與別的男人走在一起,叫他的顏面往哪放?
他要叫她知道,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很快,他走得近了,兩人的對話也落入他的耳中。得知她在跟那年輕男人做生意,并不是有私情,他松了口氣。
随即,聽到一本話本子前後賣了二十兩銀子,他心裏頓時浮起幾絲異樣。
很快,那絲異樣變成了自得。她嘴上再怎麽說不喜歡他,與他不是真正的夫妻,還不是要賺錢養家,讨他歡心?
難怪他在和離書上沒有按手印,她卻什麽也沒說,她根本不是真的想與他和離,她就是拿喬罷了。她其實很喜歡他,而且喜歡得不得了!
他一路跟着羅衣,看着她拿了銀子,從清風樓出來。城裏人多,而且今日不少書院裏的同窗都出來買東西,他怕被同窗看到,便沒有上前跟她相認,而是遠遠跟在她後頭。
他打算等她走到人少的地方,他再上前去,把她手裏的銀子要過來。沒想到,羅衣一直在繁華的地段走動,哪裏人多,她就往哪裏走,他根本找不到機會。
眼睜睜地看着她買完鮮花買珍珠粉,買完頭油買梳子,一口氣就把銀子花掉了大半,買的還都是些沒用的東西,周自榮氣得臉都綠了。
“住手!”終于,在她要把最後的錢花在發簪上時,他忍不住了,從人群裏出來,按住她的手。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