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墨卿的內心複雜極了,雖然這些書她多得是,她也算個閱遍群書的人,扶蘇看好像也沒什麽不對的……畢竟這種書,大家都喜歡。

扶蘇剛一回頭,就看見了墨卿那複雜的目光。

他忍不住笑了,順手将書扔進了裝廢紙的小桶裏,然後說:“想什麽呢,這是清遇留下的。”

先前清遇說送了兩本好書給他,放在了書架上,他草草翻了一下,卻沒找到,以為他只是說笑的,沒想到被墨卿找了出來。

原來是那個不靠譜的小師叔送的。不知為何,墨卿心情好了幾分。

“七七,水來啦。”楚亦晟左手拿水,右手捧着一碗桂花羹走了進來,看見扶蘇,他順口解釋道,“兄長,我帶七七來找畫本,書房裏有畫本嗎?”

有,不過你兄長把它扔了。墨卿在心中默默接話。

“嗯,我來找,你去溫習吧。”

楚亦晟點點頭,很快便走了。

扶蘇轉身走到書架旁,當真給她找起了畫本。墨卿百無聊賴,坐在小圓凳上捧着桂花羹一口一口吃着。

“主子,人帶來了。”陸九無聲翻進書房,見墨卿也在時,眼中浮現出一點驚詫,不過是一瞬,他又重新低下了頭。

扶蘇專心找着畫本,頭也不擡道:“請進來吧。”

陸九心中滿是驚詫,卻也不敢質疑扶蘇,略略猶豫後,他點頭應下,再次出去了。

不多時,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妪被帶了進來。侍女扶着顫巍巍的老妪走了進來,她看見溫雅出塵的扶蘇,險些以為見到了仙人,順勢就要跪了下去。

她只覺得眼前一晃,扶蘇便穩穩扶住了她。

“老人家,請坐。”扶蘇客氣有禮扶她坐到了軟榻上,侍女極有眼力去給老妪倒了被茶,然後默默退了出去。

老妪捧着從未見過的名貴茶盞,一時不知所措。她看着神情溫和的扶蘇,猶豫了許久,才稍稍安了心。

墨卿坐在扶蘇桌案前的椅子上,定定看着那老妪。

扶蘇似乎忘了她的存在,并沒有避開她,而是直接問那老妪:“老人家,你莫要擔心,我只是想問些事,問完我會差人送你回去。”扶蘇将一袋子銀兩放在了軟榻的茶幾上,微微一笑,“這些也是給你的。”

老妪看着那袋分量不輕的銀兩,搖了搖頭,嘆息道:“您想問什麽,老婆子大概猜到了。”

扶蘇微微一笑,溫和道:“那不妨講一講謝家被滅那夜的事吧。”

老妪看了看處處講究的書房,似乎想起了些什麽,神情帶着追憶:“老爺家的書房也是十分講究的,和您的有些像。”

“老婆子是謝府照看花草的下人,這些您應該也知道的。”

老妪随夫姓李,叫李氏,曾是謝家侍弄花草的下人,老伴是燒飯的長工。

謝家名門望族,對下人也很是寬容。她還記得,那是一個中秋夜,皓月當空,月色如霜,漫天的星子像院裏開滿枝頭的秋桂。

她在前院修剪着桂樹,來來往往的仆役在準備今夜的花燈,夫人的貼身侍女趾高氣揚訓着那些仆役,神氣極了。

“笨手笨腳!”她一腳踹開把花燈不小心碰在地上的仆役,見花燈沒有碰壞,她随手一指,“你,把這盞燈送去前廳,快些去!”

她喏喏點頭接下花燈,小心護着一路送到了前廳,剛把花燈放下準備回去修剪花枝,一位身穿玄色衣裳的男子踏入了前廳。

她從未見過這麽好看的人,像一柄出鞘的絕世名劍,鋒芒畢露,風華奪目。

“謝家,不過如此。”他微微一笑,漫不經心。

謝家的主人,謝煥匆匆趕來,看着墨無涯那完全不将他們放在眼裏的樣子,氣得話也說不出來。

“怎麽,只敢在背後說本座的不是?前些日子占了我落月崖分堂地盤的時候,不是很趾高氣揚麽?”

“你這魔頭!那分明我是謝家傳下來的地!”

“你的?賣出去了還算是你的麽,落月崖買下來就是落月崖的,你那混賬兒子賣了就不算賣?落月崖的東西也敢搶,本座很久沒遇到了,有趣。”

她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渾身僵硬呆在原地,看着那位極好看的男子漫不經心将謝家主人逼到啞口無言。

直到那男子張揚離去,她才回過神來。

“這次要你一條手,下回可就不止手了。”

那句帶着惡意的話不斷回響,她怕極了,連滾帶爬跑回了後院的夥房。

“莽莽撞撞的,做什麽!”她老伴忙着下米,被她一撞,險些把米撒了。

“老爺、老爺被人折了一只手!”她驚慌失措,拉着老伴的手,着急說道,“老爺惹上仇家了,不知什麽時候又會找上門來,我們還是別在這幹了。”

老伴聽得一頭霧水,停下倒米的動作,拉着她仔細問道:“你看着那個人折了老爺的手?”

“夫人的丫鬟讓我送花燈去前廳,我看着的!就那麽一飄過去,老爺的手就折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們趕緊收拾收拾走吧。”

“那個人走了沒有?”

“現在是走了,誰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

“那我們去和丁管事打聲招呼,趕緊走吧,免得惹上了太歲了。”老伴說做就做,擦幹淨了手就走出了夥房。

漫天紅光沖天而起!

烈火瞬間卷上了能燒起來的所有東西,慘叫聲與求饒聲凄厲無比,濃郁的血腥氣讓人作嘔,還有那清晰的,手起刀落的聲音。

鬼魅般的黑衣人和一些身穿謝府家丁衣服的人見人就殺,像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身後就是漫天的大火。

她聽見了那些穿着家丁衣服的人,同黑衣人說了話,離得遠,她沒聽清,但絕對不是官話,是一種她從未聽過的話。

她吓呆了,呆呆站在那兒,看着這堪比人間煉獄的謝府。

“傻站着幹嘛呢!”

她的老伴将她死命一推,推進了暗渠,然後轉身堵住了入口。

最後一眼,她看見一個穿着家丁衣服的人,快步走來,一刀刺向了老伴的胸口,伴随着他的哈哈大笑聲,聽起來十分得意。

她在暗渠裏也不知躲了多久,恍恍惚惚的從暗渠一直爬出去,她才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城外。

一問,才知道謝家已經燒沒了。所有的人都在傳,是落月崖教主墨無涯屠了謝家。

只有她知道,這并不是真相。

她不敢說,也沒有人會聽她說。她很快就逃到了很遠的一個小鎮上,重新落腳,為了生計奔波。

偶爾恍惚,她還會想,如果不是她當時發愣,可能她和她的老伴都已經逃出來了。

“……一晃就是這麽多年了啊。”

李氏終于說完了她當年所見,然後慢慢嘆了一口氣,眼角處有一點微潤。

“老婆子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說出來也不怕被人記上。老婆子不知道那群人是誰,但害了謝家的,絕不是他們所說的那個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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