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波瀾

外面狂風呼嘯, 樹枝被風刮得咔嚓直響, 雪越發大了起來,即使一向不怕冷, 今晚素梨也覺得有些冷。

整個屋子裏倒是炕上最暖和。

素梨也上了炕,湊到趙舒身側,得意洋洋地邀功:“為了你, 我費了好多工夫,一頁頁翻着用墨塗, 一邊塗一邊晾,最後塗完我又檢查了一遍,确定所有的圖我全都塗了, 這才收了起來,想着得空了送給你,恰好今日你就來了。”

趙舒心情複雜, 瞅了素梨一眼:“......那還真是辛苦你了!”

素梨在趙舒所在的那頭放了個燭臺, 又點了個燭臺放在了炕的另一端的窗臺上,然後又拿了床鋪蓋過來, 鋪設在炕的外側,又拿了個軟枕放在了另一頭。

趙舒裝作翻書, 一直用眼角的餘光看她, 見素梨這一番忙碌, 心下漸漸安定了下來,便開始真的讀書。

這《金屋夢》不知是何人所寫,寫的是一個極普通的浪蕩子靠着娶有錢寡婦起家, 期間官商勾結成為一時巨富,書中有兩條線,一條是男主角發家致富的過程,一條是男主角與有錢老妓、私娼、富有寡婦、富人之妻、家人之婦的各種糾葛,文字素樸,表現力卻極強,寫閨房之事極為簡單直接,富有沖擊力,好似在眼前一般。

這本書的第一部 趙舒是與素梨在一起看的,讀書之時,他和素梨時時産生悲涼之意,深有“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之感,頗為蕭瑟蒼涼,只覺人生全是一場空,一場幻夢。

如今素梨送了他第二部 ,趙舒自然重視,沉凝精神翻看起來。

起初看到被素梨塗黑的配圖,趙舒覺得還能忍受,等到他發現只要描寫到男主角和女子親熱,接下來就被素梨塗黑之後,他實在是不能忍受了。

譬如這一處,前面是“他歡喜的沒入腳處,一手摟過婦人粉頸來,就■■■■”,後面四個字全被素梨用墨塗黑了!

再譬如這一處,前面是“寂靜蘭房簟枕涼,佳人才子意何長。方才枕上■■■,忽又偷來■■■”後面兩句最後的三個字都被素梨給用墨塗了。

趙舒被氣得無話可說,擡眼看向素梨,卻見素梨正趴在炕上,背對着自己看書,而且看樣子看得極為專注。

他悄悄放下自己手裏的書,輕手輕腳掀開被子,悄無聲息移到素梨身後,探頭看了過去,這一看差點把他活活氣死——素梨把他的書給塗得到處墨黑一團,她自己看的那本《金屋夢》卻幹幹淨淨清清爽爽,而且趙舒弄清楚了,被素梨塗黑的那兩句完整版一個是“他歡喜的沒入腳處,一手摟過婦人粉頸來,就親了個嘴”,一個是“方才枕上澆紅燭,忽又偷來火隔牆”!

素梨看男主角和有錢小寡婦偷情,在閨房之內使出渾身解數各種奉承小寡婦,心中大樂:咦?原來男人為了錢,也是願意奉承女子的!

看罷這一頁,素梨翻到了下一頁。

下一頁寫的卻是男主為了逃掉貨物在稅關要納的稅款,用自己的通房丫鬟招待稅關的官員,通房丫鬟和稅關的官員在藏春洞中翻雲覆雨,男主卻在一道窗後窺探。

配圖畫得極為生動,一叢芭蕉遮住了藏春洞床上那一對,只露出了四條光腿,倒是偷窺的男主的表情卻畫得纖毫畢現。

素梨正看得感嘆,卻覺得有些不對。

她似乎聞到了趙舒身上的香味。

大約是常年服藥的緣故,趙舒身上有一種藥香與速水香混合在一起的氣息,冷森森的,素梨卻喜歡聞。

素梨悄悄瞟了過去,卻正好看到趙舒在看她。

素梨:“......”

趙舒理直氣壯先發制人:“你不讓我看,為何你卻偷看?”

素梨讷讷:“......呃......不如,咱倆一起看?”

趙舒心中歡喜,面上卻是淡淡:“嗯。”

兩人于是一起看書。

原本兩人并排趴在炕上對着燭臺讀書,可素梨擔心趙舒被凍着了,把自己的枕頭也拿到了趙舒那頭,兩人呆在各自的被窩裏,靠着各自的枕頭一同看書。

一直到了子時,兩人終于把這本書給看完了。

男主角終于把有錢小寡婦弄到自家做了妾,兩人居然日久生情恩愛彌篤,只是他宅裏大老婆表面急躁自有算計,二姨娘瞧着老實實則陰險,三姨娘各種煽風點火,四姨娘心狠手辣一點就着,這有錢小寡婦到底被謀害了性命,好大一筆家産全落在了男主大老婆手中。

阖上書,素梨心情沉重,連連嘆息:“這小寡婦到底是怎麽想的,這麽有錢,何必非要嫁給男主角?這麽多錢,拿一筆錢去巴結個靠山,自己在家自在受用多好啊!”

趙舒默然片刻,道:“她只是所托非人罷了,這世上到底還是有負責任的好男人的。”

将來他一定要好好護着素梨,讓她快活度日,不因為別的女人憂心。

素梨伸了個懶腰:“太晚了,該睡了,我出去一下,你躺在床上等我。”

趙舒耳朵悄悄紅了:“你躺在床上等我”,素梨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她......

片刻之後,素梨左手拎着一銅壺熱水,右手端着瓷盆進來了,瓷盆裏牙擦、青鹽、香胰子和手巾俱全:“今晚委屈你,用我的物件洗漱吧,不過牙擦是新做的,還沒用過呢!”

趙舒:“......”

不過見素梨來伺候自己,他歡喜還來不及,很快就把那點子失望抛到了九霄雲外。

素梨服侍趙舒洗漱罷,把他安置好,自己洗漱罷,悄悄剜了些素日用的素梅香脂塗在右手手心,然後走到炕邊顧左右而言他:“枕頭高低可以嗎?”

趙舒這會兒疲憊到了極點,一想到自己所用鋪蓋乃是素梨所用,整個人就輕飄飄地似在雲中,聽到素梨說話,也只是雙目微阖“嗯”了一聲。

素梨見狀,悄悄撲了上去,左手扶着趙舒的耳朵處,右手就在趙舒臉上揉搓了一番,把手心的素梅香脂全塗抹在了趙舒臉上。

趙舒:“......”

素梨笑盈盈湊近趙舒:“你的臉好軟好滑!”

趙舒:“......”

他的臉紅了。

趙舒一拉緞被,蓋住了自己的臉。

素梨捉弄了趙舒,開心得很,展開放在炕外側的自己的被窩,熄了燭臺,脫去外衣鑽進被窩在另一頭睡下了。

她實在是太累了,幾乎在閉上眼睛的同一瞬間就睡着了。

趙舒閉着眼睛,聽着外面雪粒刮在窗紙上的啪啪聲,捕捉着空氣中素梨的氣息,很快就睡着了。

此時端王府內院正房還燈火通明。

端王妃李雪芷正端坐在妝臺前對鏡晚妝。

房裏四個大丫鬟都嚴陣以待,春琴小心翼翼用玉梳梳理李雪芷瀑布似的黑發,夏棋捧着玉梨記的玫瑰香脂,秋書拿着李雪芷的大紅睡鞋,冬畫鋪好了床,正拿了熨鬥在熨床上的錦褥——錦褥有一點褶皺,王妃可是要惱的。

晚妝罷,李雪芷起身道:“王爺呢?難道去了姓連的那賤人房裏?”

春琴忙道:“啓禀王妃,王爺獨自在書房裏,說今夜要讀書......”

李雪芷看向春琴,臉上笑得甜美,聲音卻帶着煞氣:“你怎麽知道王爺在書房裏?”

春琴自是知道李雪芷的性子,忙解釋道:“王妃,奴婢是向王秀打聽的!”

得知是王秀告訴春琴的,李雪芷這才放緩了語氣:“我讓你去尋王秀打聽王爺在蘭亭集遇到的那個小賤人,你打聽得怎麽樣了?”

春琴忙道:“王妃,王秀說了,王爺是認錯了人,見認錯了,也就罷了。”

李雪芷哼了一聲,道:“不管是誰,若是敢勾引王爺,下場就如同這雙紅睡鞋!”

她從秋水手裏拿過那雙紅繡鞋,走到壁爐前,擡手扔進了壁爐裏。

眼看着那雙紅睡鞋在火光熊熊的壁爐中燃燒了起來,李雪芷掃過她這四個貼身大丫鬟,冷冷道:“都給我好好看着,記在心裏。”

四個大丫鬟噤若寒蟬,齊齊答了聲“是”。

連側妃住的東偏院裏也亮着燈。

嬌嫩美麗的連側妃眼睛哭得紅腫,和貼身丫鬟玉寶說道:“早知如今連王爺的面也見不着,還不如嫁給福王表哥呢,起碼表哥身子不好,日日夜夜都在床上躺着。”

玉寶是連側妃心愛的丫鬟,從小一起長大,感情非比尋常,低聲道:“我的側妃,您忘了,福王那身子,說不定連十八歲都活不到,到時候您怎麽辦?陛下那樣寵愛福王,說不定要您去地下陪伴福王!”

連側妃一想,不禁一怔:“可是進了這端王府,卻如同守寡一般......”

玉寶悠然道:“側妃,王爺就算是瞧在咱家老爺和福王的份上,也不會過于冷落您的,您就等着吧!”

連側妃捏着帕子思索起來:“爹爹現如今沒了實權,怎樣去見福王表哥一面,讓他幫幫我呢......”

端王府外書房內生着地龍,溫暖如春。

趙序遣走了小厮王秀,吩咐另一個貼身小厮張峰:“你拿了這幅畫去,按照這幅畫在蘭亭集門口候着,若是再見到這個人,就跟上去探探她的底細。”

張峰答了聲“是”,接過圖畫展開,見上面畫着一個梳着堕馬髻的美麗少女,眼睛極美,只是神情冷淡。

他答了聲“是”,收好圖畫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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