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夢回

是一名長得玉雪可愛的男孩。

這時,一只白色黑斑紋的大花貓停在了院子前的青石板石階前,它的毛色極是漂亮。

“貓兒,過來這裏……”

男孩蹲在旁邊,掰開手中的糕點,引誘着大花貓。大花貓并不畏懼男孩,也不理會他,只是用高傲而慵懶的眼神掃他一眼,随後趴了下來,閉上了眼睛,任由男孩如何逗弄,也不作理會。

小男孩有些洩氣,但見大花貓良久沒有反應,他便壯起膽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趁機摸另一把那一身看起來手感極好的絨毛。

院落裏,紫薇花開得正好,一陣徐徐微風,便下起了一陣紫色的花雨。

一雙錦履踏過落滿一院的花瓣,盡管蘇琬已經放輕了腳步,但還是不免驚動了正在閉目養神的大花貓。

似是察覺到蘇琬的走進,大貓倏地睜開了眼睛,從石階上跳了起來。

“嗚喵!”

受到驚擾的大貓叫喚一聲,飛快竄走上了屋頂,跑掉了。

小男孩有些着急地跟随着貓兒站了起來。他想要追上前去,卻在轉身時,恰好與蘇琬四目相對。

他一愣。

蘇琬這才看清小男孩的長相。

男孩身着玄青色的華衣,看上去僅有三、四歲的稚齡,卻生得一副極好的容貌。小小年紀,五官就已經棱角分明,漆黑的眼睛仿若含着無盡星輝。嫩生生的小臉因為尚未完全長開,帶着些許的嬰兒肥,反将他顯得圓潤可愛。

原以為是寺廟裏的小沙彌追随着貓兒不慎跑到了客房的院落,但眼前的小男孩衣着華貴,并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孩兒。蘇琬很快否定了方才的猜測。

打量着男孩,她只覺得男孩分外眼熟,卻又想不起曾在何時何處見過他。

蘇琬壓下心中的疑惑,走了上前,問道:“你可有見到一位穿着杏色衣裳的姑娘?”她将墨衣的模樣形容了一遍,心想這男孩興許會見過她的丫鬟。

小家夥卻毫不領情,反而鼓起包子臉,氣呼呼地瞪她:“你還我貓兒!”

蘇琬不想與他糾纏,只低聲道了一聲“抱歉”,便向院外走去。

小男孩委屈地撅嘴嘴,不滿地沖她喊道:“你吓跑了我的貓兒,就想這樣一走了之嗎?”

見蘇琬不理會他,小男孩蹬蹬幾步跑了上前,攔住了她的去路,繼續瞪她:“喂,你叫什麽名字?我從前怎麽沒見過你?”

“我叫蘇琬。”蘇琬停下了腳步,看向了他,極為耐心道,“你是哪家的小孩兒?”

小男孩歪着腦袋,臉上的不悅轉為疑惑不解:“……蘇琬?是石琬的碗嗎?這個名字好奇怪。”

蘇琬容色一僵。

石碗的碗。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小男孩的臉莫名地與沈桓重疊了起來,只覺得那張可愛的臉蛋變得無比可惡,就如同沈桓一般。

蘇琬伸手掐了小男孩的臉頰一把,惡狠狠地糾正道:“我名中的‘琬’是王宛的琬,不是石碗的碗!”

小男孩粉嘟嘟的臉手感極好,她在收手之前忍不住又掐了一下。

男孩呆呆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沒有反應,過了許久,才“哇”地一聲哭喊起來。

“嗚哇……你、你欺負我,你是一只壞碗碗!我要告訴母後!”

母後?

這個稱呼讓蘇琬為之一怔。柳繼後已被廢,新後未立,即使是柳繼後的所出的皇子,亦不能再用“母後”的稱呼。

這一聲“母後”又是從何而來?

蘇琬心中頗為詫異不解,但眼見小男孩已邊哭邊跑出了院子,她忙收起思緒,追了出去,卻聽前方一個急切的聲音傳來:“七殿下,這是怎麽了?”

說話的正是一名宮裝打扮的老嬷嬷,小男孩三步作兩步飛快地跑到她的身後,紅着眼圈看向她,指着蘇琬嗚咽道:“嬷嬷,有只壞碗碗欺負我!”

老嬷嬷順着小男孩所指的方向看去,嚴厲喝道:“大膽!你是什麽人?竟敢對殿下不敬?”

躲在她的身後的小男孩卻探出半個腦袋,朝蘇琬做了一個鬼臉。

蘇琬身體一僵,卻不是因為老嬷嬷的喝令,而是她對小男孩的稱呼。

七殿下。

淩帝共有子嗣十五,其中五公主以及第八子成王是由柳廢後所出,而老嬷嬷卻稱呼小男孩為“七殿下”,因此這孩子不可能是成王。而在一衆皇子中,排行第七的正是……

一個極為不可思議的猜想浮上蘇琬的心頭,連帶着她的心跳也快了起來。

“桓兒,你又調皮了?”一道溫柔的聲音傳來,打斷蘇琬的思緒。

她擡眼,便看見一名溫婉如水的女子被兩名宮人簇擁而來。她身穿的是琥珀底刻絲緞袍,寬大鳳仙裙逶迤身後,烏亮的秀發,簡單地绾個望仙九鬟髻,幾枚金絲累鳳銜珠勝随意點綴發間,顯得儀态萬方。

“母後!”小男孩立刻向女子走去,撲進她的懷中,撒嬌道,“桓兒最聽話了,桓兒才沒有調皮。”

蘇琬卻無心去看眼前那溫馨的一幕。

她斂了心神,不動聲色地退出這個院落,快步朝着靈覺寺的正殿而去——那正是雲和郡主前去上香祈福的地方。

她要去找雲和郡主。

蘇琬只在年幼時跟随雲和郡主來過靈覺寺,次數也僅有一兩次。她對寺內環境布置的記憶早已模糊,只勉強記得前往祈福之地的路,便憑着印象尋了過去。

蘇琬來到祈福的靈福殿時,卻不知大殿周遭為何空無一人,打坐念經的僧人均不見蹤影。

此時靈福殿的氣氛極其古怪,蘇琬心中有種說不清的微妙之感。

殿內隐隐傳出談話的聲音。

蘇琬走近時,發現殿內大門閉緊。她正要推門而進,卻聽殿中傳出一個聲音。

“……九玄大師,您剛剛得出的那一卦,到底預兆着什麽?是兇或是是吉?”

蘇琬從門縫中窺了進去,一眼便看見殿中那名身穿着明黃色龍紋蟒袍的男人。

在天底下,能夠以龍袍加身,僅有一人——那便是淩帝。

天子威儀十足,氣息極好,神采奕奕,絲毫不見垂老之态。

在幾月前,蘇琬曾跟随雲和郡主進宮見過淩帝一面。那時的他老态龍鐘,與此時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

“七星連珠,看似吉相,實為禍也。”開口答話之人,正是九厹大師,“陛下請看,那紫微星底下,有一顆并不顯眼的無名星,若有似無,若不細看,是難以看出的。”

殿中的九厹大師下巴光潔,并無長長的白胡子,似乎比方才照面時要年輕了十幾歲。

淩帝迫切追問道:“那敢問大師,這無名星,是否預兆着什麽?與七星連珠,又有何關系?”

九厹大師神色凝重道:“這無名星,是七星連珠映射之像。它匿藏在紫微星附近,暗淡無光,代表暗藏殺機。忽閃忽現,是代表它要尋着機會取代紫微星的位置。七星連珠雖為吉兆,但這映射之像卻是七星連珠的反面,相當于大兇之兆。映射之像也有倒轉之意,恐怕這天下會有一番天翻地覆的改變,卻不會影響到根基,但就此而言,也實在兇險。請恕老衲直言,異星不除,皇上危诶!”

淩帝身旁的宮裝麗人掩着半面,吃驚道:“七星連珠,這道預言含着一個‘七’,莫非是指七皇子?”

女子身穿着妃襖袍,寬大荷葉裙垂下,新月如佳人,潋潋初弄月。順滑的青絲柔亮潤澤,幾枚鎏金掐絲點翠轉珠鳳花随意點綴發間,極為妩媚動人。

淩帝容色一變,不由厲聲斥責道:“柳妃,不得胡言亂!”

柳妃忙道:“臣妾一時失言,望皇上恕罪。”

淩帝看向九厹大師,又問道:“大師,有關那異星之事,可有破解之法?”

九厹大師搖搖頭,嘆道:“窺探天機本已是逆天而行之事,老衲的道行不足,只能提點陛下至此。不過,若是陛下能為本寺……”

蘇琬無意後退一步,踢翻了腳旁的花盆。

九厹大師的聲音戛然而止,淩帝臉色驟變,目光淩厲地看向門外:“什麽人?”

不好!

蘇琬意識到不妙,立刻轉身離去。

她方才跑出靈福殿,便聽見暗處的禁衛軍傾巢而出,四處搜查剛才在聽牆角那名“不速之客”。

蘇琬步伐急促,她頭也不回地回到原先的客房中,将門窗全部關緊,整個背脊貼在門上,心跳漏了好幾拍。

卻在一瞬,追随着她的腳步聲突然消失在耳際,靈覺寺的上空敲響喪鐘的聲音。

咚,咚咚……

沉悶的聲音,稍微拉回了蘇琬的思緒。

她理順了紊亂的氣息,無意間低頭,卻發現被自己緊握在手中的姻緣石正在發亮,白色的柔光将粉色的晶石照得通體透亮。但是很快,光芒漸漸隐去……

似是聽見屋中的動靜,墨衣疑惑的聲音傳了進來:“姑娘?”

蘇琬一怔,忙打開客房的門。看到屋外的墨衣時,她的一顆心總算安定了下來。她問:“墨衣,你剛才到哪裏去了?”

墨衣一愣,道:“姑娘在說什麽?奴婢不是一直守在門外嗎?”

蘇琬再次怔住。

這時,一名僧人匆忙而來,代替雲和郡主将話轉告給蘇琬:“郡主讓小僧請小施主過去。”

并且,他還帶來一個消息:九厹大師圓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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