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北京夏季暴雨的日子不在少數,雨大積水就多,施越出家門後,就傻眼了。

她住的這個小區各方面都挺好的,就是容易積水,一到特大暴雨天氣,小區臺階下都是一片汪洋。

好在她留了一手,買了一次性防水鞋套。

雨後的北京城,塵埃被洗刷帶去了地下道,空留一片清新空氣尚在人間。

施越過了積水處實在忍不住了,找中介反應了這個情況,要求解決,她雖然也沒抱多大的希望,但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難不成下一次,她摸一次魚?

這房子交了半年房租,只期望這半年裏,能少下點暴雨。

施越最近在大學學長那得了一份兼職工作,她也不是掉到錢眼裏去了,純粹是因為有閑空,Blue畫廊那雖然簽了一年合約,但只要求一年約十幅油畫,所以并不趕工。

這位學長當年也很照料她,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那時候還帶她游覽過北京城。現在自己開了一家私人畫室收學生畫畫,最近開設了油畫班,他跟施越提了一嘴,沒成想,施越就應了。

李揚見到施越風塵仆仆的過來,立馬放下手裏的事務過來接待她。

“施越,真的有一陣子沒見了。”李揚看她腳邊有水漬,抽了幾張紙給她。

“謝謝學長。”施越接了過來,坐在沙發上擦拭。

李揚給她端了一杯檸檬紅茶,那會兒他們在一起玩,這姑娘渴了從來不喝水,只喝檸檬紅茶。

“現在不跟吳教授後面了?”李揚撐着腿,一直盯着施越。

施越喝了口,便放下了杯子,她以前從未答應過什麽兼職工作,想來也是也是這次她太好松動,所以讓李揚有點疑惑。

“學長,我跟吳齊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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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揚愣了愣,釋然點點頭,“那以後在北京有什麽事,都可以來找我。”

“你都給我錢掙了,我還能有什麽事?”施越笑了,看着他。

李揚只比她大三歲,大一施越剛入學,他正好被系裏主任安排到大一來管紀律。這一管,就在這一衆大一新生裏,發現了一位江南小丫頭,模樣生的俊,眼睛像葡萄一樣大。

他北京老爺們慣了,唯一覺得自己能收斂的地方,就是靜下心來畫畫的那刻。可是遇到這個小學妹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也能沉下心來跟她相處,只是那時候的施越,眼裏只有吳齊一個。

李揚帶她去了畫室,這節課她教得是初級班,裏頭從初中到高中的學生層次不齊。她今天知道要來當老師,穿得也很正式,煙灰色西裝短褲和白色polo領襯衫,一雙繞腳腕的涼鞋圍着窄小的腳踝,稱得人清雅婉約。

施越跟李揚說了幾句話後,帶上門開始講油畫課。

施越來北京的七年,從未這樣在講臺上侃侃而談過,以前她一直以學生的身份坐在講臺下,油布前聽講師們說油畫的歷史。從西方油畫的歷史演變說到東方油畫的發展史,課本知識相對于實踐來說,總會乏味無趣些,施越唯一能聽下去的理由,大概是因為那時吳齊頂了一位講師替他講課。

懵懂的少女成為了過去式,如今她提到油畫的發展史,不禁還有些驚訝,原來過了這麽多年,那些講堂裏半聽半睡學來的知識,也可以口到擒來。

現在都是當老師的人,早就不在懵懂階段了。

課後有大膽的學生跑過來,問她要了微信,說是方便聯系作業,有得腼腆,有得活潑,施越并不小氣,大方拿出手機,讓他們掃了。

李揚一直在休息區那等施越,她出來的時候,夕陽剛要下山。畫室在一棟寫字樓的高層上,迎面望向窗外,施越幾乎和即将落幕的夕陽,處在同一水平線上。她用手擋了擋光,夕陽在一瞬的時光,漸漸落到只剩下半個圓弧。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她垂眸去望北京城,喧嚣的鋼鐵城市,即将迎來它熱鬧非凡的夜晚。

微信傳來一聲響,是剛通過的一位女學生。

“施老師,你跟今天的北京夕陽一樣漂亮。”

“看什麽呢?晚上請你吃飯。”李揚收了手機走來。

施越笑着給他看手機,“學生挺喜歡我的,你是要請我吃飯。”

南方姑娘的口味一般都偏清淡,喜愛粵菜和江浙菜,施越是南京姑娘,但從小父母吃飯做菜的飲食習慣裏,都少不了辣椒。

所以,李揚帶她去了湘菜餐廳。

剛坐下,李揚紳士的把餐單遞給施越,讓女士來點單。

北京的外地人口多,在餐館裏,時不時就能聽到來自五湖四海的口音,所以北京的菜館,為了迎合廣大群衆的口味,也是種類繁多。這家湘菜是出了名的難排,也不知道李揚是什麽時候預定的。

施越勾了幾道菜,推給李揚,“學長,我點好了,你再看看。”

李揚接過翻看,施越只點了三道,還是固定口味。他正預再勾幾道菜,肩膀上就多了一只手,随後就聽到了熟悉的京片子。

“呦,揚子,巧了啊,在這耍女朋友呢?”

施越聞聲望去,一個穿着潮牌運動套裝的北京爺們正在用看“狗男女”的眼神掃視他兩。

李揚也是一怔,笑呵呵起來跟他碰肩,“呦,小虎,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啊?”

男人說話,開場就是遞煙,這對也不例外,姜虎遞了根給李揚,“回來一個多月了,這你情兒啊?”

施越算不上北京妞,但北京方言略懂一二,當下睨了那人一眼,繼續喝水。

李揚把着煙在手裏,憋着尴尬,“不是,這是我學妹,我不是開了一畫室嘛,我請人來帶學生的。”

姜虎陰陽怪氣“哦”了一聲,“學妹啊,還以為是你蜜呢。”又對施越致歉,“不好意思啊,美女,誤會了。”

施越淡淡一笑,不再多看。

姜虎看他們桌上空唠唠的,當即拉着李揚胳膊,“都是來吃飯的,你就省得點了,我包間那桌才上,阿斌和程子他們也來了,走,一塊兒吃。”

李揚望望施越,他本意是想和施越二人晚餐的,奈何碰到了發小。

姜虎又說,“美女帶着一塊兒,包間也有幾個女的,別害臊啊。阿斌剛還說道你呢,說你開了畫室之後忙得找不到人影,我看你心裏就沒兄弟幾個,陪美女吃飯倒是勤快。”

這話一說出口,李揚也不好意思拒絕了,但眼下還是得看看女士的意思。

施越不是那種矯揉造作上不了臺面的姑娘,自然也不會讓李揚難堪。

體貼道,“行啊,我也正好餓了。”

姜虎見她站起來,盯着她的腿看了好一番。細皮嫩肉,還勻稱,先前坐着就覺得有氣質,站起來一看,身材也是前凸後翹,個子不高不矮,品味也好。他眼底一閃而過一絲邪念,帶他們往包廂走。

包廂裏的吵鬧聲被門板隔着,減弱了不少,仔細一聽的話,全是北京方言,這大概是個北京局。

姜虎開了門,就大喊,“給你們帶人來了,剛說到揚子,就在外間看到他了。”

李揚先進了門,裏頭的人在一瞬的靜滞後又鬧騰了起來。

“揚子難請呢,上次聚會你也沒來,今兒你先自罰三杯,兄弟夥可都看着呢。”叼着煙的胡斌立馬倒了杯酒。

李揚罵了一句,“去你丫的,我今兒帶姑娘來了,下回喝。”

一聽到姑娘,包間裏的人就抻了抻頭,“呦,姑娘啊,你倒是讓姑娘進來啊。”

施越咬着嘴巴,不知是進還是退,今日出門就應該看看黃歷,或者,她就不應該進這家湘菜館。

“施越,進來。”李揚給她拉了一張椅子。

施越大大方方走了進來,“你們好。”

胡斌擠擠眼睛,他們小時候看到美女時最喜歡做的動作,就是擠眼睛示意對方。胡斌見程毅不搭理他,一動不動盯着施越,半晌才低了頭看手機。

施越坐下後,在他們的一問下一答,沒一會兒就在桌上聊開了。

男人們在一起聊得最多的無非就是自己的那點愛好,有顏色的沒顏色的,但是在飯桌上,也稍微收斂了一點。

施越隔壁坐了一位北京姑娘,他們聊天的時候總是打趣這個女孩,聽了半晌她才明白了,這女孩也是他們的發小。

“你叫施yue,是哪個yue啊?”北京姑娘叫林曉,飯桌剛靜下聲,她就問道。

施越握着杯子的手一緊,目光漸漸擡高,果然對上了對面的程毅,他黑漆漆的瞳孔裏寫滿了促狹之意。

————你呢?月亮的月?還是喜悅的悅?

施越兩個小梨渦挂在臉頰,“吳越同舟的越。”

說完她就後悔了,以前有人問她是哪個yue時,她總會這麽解釋,好像只要與吳齊挂一點勾,她都會高興。

那會到底是年輕,想法都幼稚。

程毅聽了後,低了低頭,笑不可遏。這笑聲飯桌上的其他人不明覺厲,只有施越自己懂。

她在心裏把他罵了個遍。

“笑啥呢,程毅。”林曉沖他笑笑。

“哦~不太懂成語。”他盯着施越微紅的臉,沒幾秒就移走了。

“你就編吧,小時候玩成語接龍就數你厲害了。”林曉還是在笑。

胡斌說,“那是讓程奶奶逼的,連帶着我去他家耍,奶奶也要我背成語。”

姜虎接茬,“可不是嘛,那陣子我都不敢去程子家。”

“我還記得程毅小時候,站在牆根下背三字經,背到後面,那牆根的草都被他刨光了,多恨吶!”姜虎沒完沒了的抛前事。

程毅煩不勝煩,他小時候的那點破事,動不動就能成他們的笑料,說得自個兒還沒點丢醜的事呢,全都盯着他起哄。

程毅撇了他們一眼,罵道,“還來勁了都,要我說說你們嗎?”

施越聽在耳裏微微擡了嘴角,這人就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類型。

李揚後來沒遭住他們的勸,喝了很多酒,施越一直跟林曉聊天,施越跟林曉年齡相仿,自然話題就容易說到一塊,後面兩人還加了微信。林曉自己開了一家書吧,在三環,她讓施越有空可以去她那坐坐,她的書吧裏也有咖啡和茶座。

飯局結束後,就該各回各家了,但是這群人硬是站在大馬路上拉拉扯扯要進行下一場。李揚很久沒跟他們見了,一直被小虎拖着,施越看了眼時間,明天她還要畫畫,肯定是不會去折騰的。

“學長,你和你朋友們敘舊吧,我就先走了。”

李揚醉醺醺,卻還是擔心她,又有點不好意思,“施越,你怎麽回去啊?”

“我打車回去就行了。”施越跟一圈人打了招呼,踩着小方跟往街口走。

程毅在樓下剛應付完程汐的電話,過來在人群裏掃了眼,那個女人已經不見了。

姜虎看他左顧右盼,催他,“程子,看啥呢,走啊,下半場搞起。”

北京的夜明亮,燈光灑得人頭暈腦脹,他擺擺手,“你奶奶催了,先走了。”

身後的人邊笑邊罵他,三兩勾肩搭背趕往下個場所。

程毅看了眼車,把鑰匙揣進了兜裏,往那個燈光中搖曳的身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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