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盆栽放在後座的車墊上,他們停好車,施越險些忘了這茬,見程毅在電梯口接電話,她要了鑰匙自己去車裏拿。
盆栽不大,施越剛抱到懷裏,就借着光看見車墊下有一個亮閃閃的東西,捏起來一看,是一條女士手鏈。
程毅在背後喊她,施越下意識将手鏈塞進了大衣口袋,抱着盆栽關車門,往他邊上走。
“怎麽了?”見施越愣愣的,程毅問她。
那項鏈很眼熟,施越的記憶被喚起,咽了一口氣,她朝程毅搖搖頭。
“沒事,有點冷。”
回到家裏,程毅想拉她一塊洗澡,施越借口要修剪下盆栽,他只好斷了自己那心思,自個兒去洗了。
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扔進了洗衣框裏,施越望了眼,真拿起剪刀修剪上了盆栽。
枯樹葉剪了一地,她甩了剪刀,從口袋裏掏出那條項鏈細看。逛街那日,方芳請她喝咖啡,左手腕上就帶了這條白色的手鏈。
那日陽光好,手鏈上的鑽石刺眼,施越想不記得都難。
程毅洗完出來,沒看見陽臺上的施越,倒是見到了一地樹葉。再回頭時,施越已經拿了衣服進浴室洗澡,還順道鎖了門。
程毅心想,這都多久了,還不習慣一起洗澡呢。
晚上兩人躺在床上,只留了一盞小燈,程毅想多看看她,睜着眼睛吻着她的額頭到下巴。施越心上像有口大鍋,裏頭的氣出不去,憋在裏面,又自己難受,堵得慌。
她去抓程毅伸下去的手,有些抵觸,“我今晚不想要。”
他急,一邊哄一邊往下,“我想。”
“你不是答應過我,只要我說不願意,你就不強求嗎?”施越翻了個身,看程毅一頭涼水澆下,無奈坐到了床邊想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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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思片刻回頭,見施越沒閉眼,卻一直側枕着腦袋看他的背影。
程毅憋的難受,又搞不懂她的小心思,見她大眼睛睜着自己望,忍不住傾身過來扭了扭她臉蛋。
“是不是又凍着了,不舒服?”
施越突然握住他的手,貪戀他指上略顯粗糙的紋路蹭着。
“嗯。”又問,“你這次出差工作,還順利嗎?”這好像是施越第一次關心程毅工作上的事。
甲方那裏,合同已簽,基本上,後續工作毫無壓力。
見她關心自己,程毅摸着她的臉笑,“很順利。”
“跟同事一塊去的?”她依然握着那只手。
程毅嗯了一聲,目光下移,盯着施越領口,欲感一處正在蓬勃,他撤出手趕緊下床。
“你不舒服就先睡吧,我去書房發一封郵件。”
卧室的門被關,施越緩緩側身關了床頭那扇小燈,卻也沒有閉眼睛睡覺。他剛才急急下床,施越都來不及問下去,倒有點刻意躲避的架勢。
她揪揪頭發絲悶的慌,蒙上被子就睡了。
昨晚沒要她,第二天施越一睜眼就看見程毅壓在她身上,她做了一晚上的夢,心思越來越深。而程毅好幾天未碰她,一要便沒了掌控,一大早,施越就疼哭了。
程毅見她哭了,摟着人在懷裏哄,可施越一個好臉色都不給他,踢着催促他快走。
他當這是情'趣,只有施越是真的不想心上隔着一層紗跟他這樣。她下床時,兩腿酸到無力,捂着小腹去廁所,坐在馬桶上上廁所,施越驚傻了。
她第一反應大概是剛才那次床事,程毅一點也不憐香惜玉,看到那血,施越忽然覺得一肚子委屈,抹着眼淚哭了。
她下身還是有些痛,處理幹淨血跡後,她臉色蒼白,裹了一件大衣,趕去了醫院。
醫院的婦科區域,也是生死百态盡顯。
施越身旁坐着一位捂着肚子的小姑娘,旁邊是她的男朋友,那繳費單施越看了一眼,是人流。
她摸摸心口,突然感到後怕,好在那一次她想起來,吃了緊急避孕藥,如有一個稍有不慎,她可真不敢确定自己會怎麽做,而很大程度上,她也不敢确定,程毅會怎麽做。
喊到施越時,她進去了,婦科醫生這種事見多了,施越紅着臉說完,女醫生讓她脫褲子躺在床上,她也照做了。
“你們小年輕得注意注意,女人啊,還是要學會保護自己,男人都是在乎自己感受多!姑娘啊,回頭跟你對象好好說說,兩周內不要同房了。藥給你批好了,你去二樓交個錢,上一樓取藥去吧。”醫生的話像是說了很多遍一樣,來她這的姑娘,也多半是這種情況,見怪不怪。
從醫生那出來,施越揪着手裏的處方單心裏頭難受。
在一樓取了藥,她塞進了包裏,一點也不想走在路上,被人看到是來看婦科病的。
北京的雪,今年來的太晚了,施越剛出醫院門口,眼前就飄來了幾片雪花。
又小,又輕。
撫在臉頰的那刻,冰涼的觸感讓她心間一抖。她挎着包去路口打車,向司機師傅報了個地名。
窗外雪花飄大了,施越才想起她以前說過好多次的小願望。
想去看看故宮的雪。
她心情不快時,除了蒙在被窩裏睡覺,就是讓自己動起來,不要去想那些不愉快的。
大概是因為下雪的緣故,很多人都趕來了故宮看雪。施越買了票,一個人走在地廣龐大的石磚路上,遙望雪落的黃瓦屋檐。
走着走着,忽然想到了去年十一和程毅的約定。夫子廟不及故宮輝煌,氣勢,但燈會那天,燈火通明,人流無數,那一晚,夫子廟會是整個南京,最亮的地方。
手機在口袋裏響個不停,她發絲上落了一層雪,用手撣了撣,她将手機掏出了口袋裏。
見到是吳齊的電話,她想都沒想給挂了,最後,直接拉入了黑名單。
她拍了些照片,在紫禁城的一顆梅花樹下,發現了一只胖胖的橘貓。不禁想起之前小區裏的那只流浪貓,後來施越對它的關照少了,大概是那會她一心戀愛,就忘了它,那只流浪貓最後跟別人好上了,她好幾次看到那只小貓蹭着新朋友的腿撒嬌,也再也沒有留戀她一眼。
不禁也嘆了嘆氣,蹲在臺階邊,跟這只胖胖的橘貓合了一張影。
那橘貓喵了兩聲,很懶,蹭着施越的手腕替自己解癢,施越扯了扯嘴,突然覺得這貓很像程毅。
他也懶,經常要施越替他撓癢癢,蹭她脖子的時候,也像這只貓,又懶又可愛。
一人一貓坐在臺階上看雪,等到施越身上落了厚厚一層雪後,那橘貓就跑了,施越望着它高高翹起的尾巴,才想起來,該是時候回家了。
可她一點也不想回去。
她很久沒搭過北京的地鐵,記得上一次搭地鐵逛北京,還是大一上學期。在那之後,她出行都是坐車。
地鐵上擠了很多人,有背包趕高鐵和飛機返鄉的乘客,也有坐在座上翻着手機看各種新聞的下班族,當然,她也看見了很多新生活力的面孔。
來往北京的,有全球各地的世界人,施越懷揣夢想到北京時,目标卻很小,她的夢想僅僅是希望日後能開一家畫廊。
那些活力的大學生,比劃着手勢交談,青春洋溢的臉上,神采飛揚。讓她又一次回想起自己的大學時期,那時候的施越,也如他們一樣,眼神裏永遠充滿着光芒。
她收回目光,靠在地鐵的隔板上站着,到站後,她從溫暖的車廂退出,進了寒冷雪夜。
她沒回家,去了畫室。剛到樓下,就見一人駐足現在黑漆漆的樓道外,地上有幾根煙頭,那人聽到腳步聲擡頭,沒幾秒,便大步朝施越走來。
她沒心思和精力應付吳齊,也覺得他越來越像狗皮膏藥一樣。
“你把我拉黑了?”他鏡框邊閃着光,盯着施越的身上,有一大片的水漬和雪花。
“怎麽不遮一把傘?”
施越拍了拍頭上的雪,雪落到鞋尖,她說,“跟你沒多大關系。”
她往裏走,被他拉住,卡着手腕一點都抽不出。
“我不懂你三番兩次跑來找我是為了什麽,我們當初說的很明白,你再這樣做,別怪我翻臉。”她抽着手。
吳齊拉她往車上走,她死死抱着他胳膊推拒。
“你就不想知道,他背着你做了些什麽事嗎?”吳齊看她愣住了,抓着他的那只胳膊緩緩松了勁。
“你什麽意思?”
“到地方說吧,我還有東西要給你。”吳齊拉着她上了車。
窗外的雪越來越大,北風卷着它們糊在窗戶上,沒一會視線就模糊了。
吳齊說的地方,是他的家。
施越望了眼窗外的別墅,一樓處亮着燈。她敲敲車門,“別兜圈子了,有什麽話你就說。”
“你在車上等我一會。”見她不肯下車,吳齊只能自己下了車,再回來時,他手上多了兩份一模一樣的文件袋。
一大一小。
施越捧着那兩個文件袋,側頭一臉疑惑,“什麽意思?”
吳齊将車頂上的燈全部打開,視線越來越明亮,像是要把一切黑暗都普照光明。
“《不死鳥》賣了六百萬,它是屬于你的,我得把它還你。”吳齊指着那個小文件袋,裏頭是一張支票。
施越抽出來看了一眼,将它甩到了一邊,“你欠我的也不止這一個。”
“我答應你的沒做到,只能這麽做了。”沒做到用施越的名字,也僅只能将這幅畫的價值所得歸還施越。
手上的大文件袋沉甸甸,像是裝了很多東西,施越繞着線頭,想起吳齊先前說的那句話,緊張到呼吸屏住。
在她打開前,吳齊握住了她的手,“你愛他嗎?”
這話好耳熟,施越甩開了他的手,不想和他意氣用事,“你找我來,就為了說這些?羞辱我以前的智商,還順道尋一絲自己的存在感?”
施越是一只刺猬,離開他後待在程毅身邊,連說話都這樣一針見血。
“你自己看吧。”
施越不知道裏頭是什麽,但恐怕是和程毅有關。
文件袋裏裝了一堆照片。施越咬着下唇,眼淚水匡在眼中打轉,一張一張翻完了這些相片。
她早該知道程毅昨晚的躲避,是為何。卻遲遲不肯相信,連看到這些相片時,她依然不想去相信。
“就這些照片,你想說明什麽?”她無法在吳齊面前流淚,望着他憋紅了眼眶。
相片上程毅和方芳,形影不離,有說有笑,不乏有方芳接觸程毅的動作,而通過照片的形式展出,在不知情的人眼裏,似是一對情侶。
吳齊去上海的途中,碰見了程毅,只是那人的目光,永遠向前,不看任何人。
“我在上海看到了他,就找人跟了幾天。”
施越靠在椅背上冷笑,“你多管閑事成這樣,你還是以前的吳齊嗎?”
“我這是為你好。”吳齊無奈。
“我跟你沒關系。”
“你想袒護他?”
“他是去工作的,旁邊的人是他的同事,我認識。”她幾乎咬着牙說完了這些。
吳齊哼笑了一聲,不成想施越也變成了這樣,而他問得那句“你愛他嗎”也毫無意義。
吳齊給施越放了一段視頻監控,花了價錢讓人從酒店那拷了一份。現在也派上了用場,施越盯着視頻,那畫面刺眼錐心,直到進了那扇酒店房門,畫面像靜止了一般。
而程毅出來後,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了。
其中,做了什麽事,她根本不知道。她甚至希望這監控錄像可以記錄裏面發生的事,好讓她徹徹底底明白,程毅是什麽樣的人。
可如果再經歷一次那樣的感受,施越覺得太苦了。
“圓圓,我找人查他,是不對,可如果我不查,你到眼下,也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本來不想給你看這個,因為知道你最恨什麽,可又害怕你再受傷害。”他看施越扭了頭,對着窗外肩膀顫抖,可自己卻連拍一拍她,都沒有勇氣。
她曾經以為自己的退出,是驕傲的,可沒想到,到頭來,依然狼狽不堪。吳齊傷害她時,她親眼望見,退出和報複毅然決然。可當看着這些照片和視頻,施越不知為什麽,心裏好苦好苦,那些程毅給她帶來的快樂和幸福感,也漸漸因為他的謊言和欺瞞,變成了泡沫。
她狠狠用衣袖擦了眼淚,将這些稱之為證據的照片裝進了文件袋,塞進包裏。
“少可憐我。”她回頭看他,已經沒有先前扭頭的難過了。
她要下車,被吳齊扳過肩膀,“聽我的,我知道自己沒有可能了,你的性格,我一向清楚,你雖然有時優柔寡斷,心很軟。但是感情上,你很認真,你付出的越多,就越希望得到的越真,圓圓,別太對自己較真,這世上,人永遠得為自己活。和我在一起的七年裏,我見證了你的成長,即使我們分開的狼狽,我也希望你永遠可以做圓圓。我從來不可憐你,只心疼你。”吳齊将那張裝支票的文件袋塞進了施越包裏,“圓圓,多想想自己。”
施越望着吳齊,溫熱的眼淚止不住的掉落,滴在手上,每一滴都似一粒石子般沉重。
也亦如她踏回的腳步,走在雪地裏,她長長的發絲後揚,飄在雪夜之中。吳齊恍惚又回到了28歲,看着18歲的施越,穿着白色連衣裙,倔強的朝前走。
也知道,她永遠不會再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豬頭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