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陰間常年黑夜， 徘徊附近的鬼魂身穿白衣，往下看均沒有雙腿， 走動間衣擺飄動，面容慘白空洞。

此時天空灑落紙幣， 引得鬼魂紛紛争搶， 再擡眼一看，只見偌大的街道中央迎來一座轎子，兩側有身穿白裙的女鬼們提着白燈籠跟随。

梁婪坐在轎子中，他身上穿着一件繡着金線的白色長衫，面色略顯病态的蒼白，但這無損五官的俊逸。

衣擺下的手腳都被白綢帶緊束固定，他斜眼睨着旁邊一直看他的唐餘淚：“看我作甚？”

唐餘淚身上倒還是生前穿過的嫁衣， 只是後來被唐餘姬扒走， 大概是怨氣太大， 又把這身嫁衣穿上，她越看梁婪越是喜歡， 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 若不是唐餘姬，兩人也不至于得到陰間才能成親。

她撲到梁婪身上，實際身為鬼魂沒什麽重量， 就像是紙人那麽輕， 柔聲道：“我是真心喜歡你， 想待你好的。”

梁婪扯出一抹冷笑， 明明對方長着一張和唐餘姬一樣的臉， 可他除了惡心沒有其他想法：“你的好不是生人可以承受的。”

陰間沒有空氣，若不是游戲無法判定玩家死亡，他早就窒息而死。

唐餘淚環住梁婪的脖子：“這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唐餘姬那個賤人她敢追到陰間嗎？哈哈！”

她這句話倒是讓梁婪心裏一動，以唐餘姬的性格，她會。

這次任務注重解謎，梁婪發現對上身為鬼魂的唐餘淚沒有勝算，既然這樣，他道：“你聽說過紅月亮嗎？”

唐餘淚感覺到梁婪語氣的緩和，以為對方是認命了，便絞盡腦汁的想讨好，她想了想道：“我沒有見過，不過我曾經聽說過，鬼王出世時陰間的月亮就會變為紅色。”

“鬼王？”梁婪好奇這個新出現的角色，“他是什麽樣的人？”

“依然是可以號令衆鬼，最強的存在。”唐餘淚明明剛死不久，倒是把陰間的事情打聽得通透，“不過我聽說每一年都會有新的鬼王出世，挑戰在位的鬼王，贏了就成功待在陰間接受萬鬼臣服，輸了就得在人間做孤魂野鬼，永世不得回陰間投胎。”

梁婪想到歌謠最後一句提到的人間，直覺認為和鬼王有聯系，而且鬼王出世說的紅月亮似乎對應了第一句，他突然心裏一跳，問：“鬼王的雙眸是什麽顏色的？”

唐餘淚道：“紅色的，待會我們需要去面見鬼王，到時候你就能看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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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婪沒有在說什麽，他唇角微彎。

有種很好的預感呢。

唐餘淚愛出風頭的性子到了陰間更加放肆，用唐家給她燒的紙錢撒落在走道，還非要面見鬼王，請他主持婚宴。

鬼王的宅院在最高的山峰，但無論多高，作為鬼魂都能輕易的飄上去。

“大人，到了。”

唐餘淚正同梁婪說話，聽見聲音的她對梁婪說：“我先出去面見鬼王。”

說完她撩開簾子出去，梁婪睜眼，眸色微暗，生人有五感，他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不由得讓他想起某人。

唐餘淚站在緊閉的門前，她整理了一下衣物，正要朗聲求見，結果就見到從門縫溢出鮮血。

鮮血流出來的速度極快，唐餘淚明明後退了兩步，可還是讓裙擺沾到血跡。

身旁的女鬼驚呼：“這是血！”

鬼王的住所怎麽會突然出現這麽多鮮血，唐餘淚有種不好的預感，心生退意道：“我們回去。”

“轟隆——”眼前的大門緩緩打開。

唐餘淚轉頭看過去，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說不出話。

遍地都是屍體，有的甚至是殘缺的肢體，屍體的面部嘴巴大張，驚恐的表情停格在臉上。

長長的階梯本是黑石鑄造，如今被屍體流下來的鮮血染紅。

最上方只有一道身影是站着的，待唐餘淚看清那人便雙腿發軟坐在地上。

怎麽可能……唐餘姬怎麽會在陰間？

唐餘姬手中拎着一具還在動彈的鬼，對方為了掙紮雙手亂抓，長長的指甲把她的手臂劃出一道道血痕。

她像是絲毫不覺得痛，反而是仰頭露出姣好的面容，微笑的唇瓣像是撕裂面具的一道裂縫，露出裏面瘋狂嗜血。

“啊——”鬼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唐餘姬微微蹙眉，像是嫌他吵鬧，便狠狠砸出去，鬼飛出去砸在牆上，滑落至地上。

牆面有數不清的紅色血痕，有些甚至凝固變成黑色。

唐餘淚現在不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唐餘姬，她的神經都在大聲發出逃跑警告，她起身又摔倒，連滾帶爬的想出去，門卻快速的合上，擋住了她的去路。

“姐姐，不打聲招呼就想走嗎？”

聲音明明同生前一樣，可是此時唐餘淚卻驚恐萬分，宛如聽到了惡鬼在催魂。

用力推了兩下門推不開，唐餘淚聽見一陣古怪的腳步聲，啪嗒啪嗒像是踩在積水濺出來，她轉身看頭皮發麻。

唐餘姬順着階梯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到積滿鮮血的臺階，她身上披着一件寬松的紅色外套，長長的衣擺拖着地面移動。

走近了唐餘淚才看清那件外套是她曾經在鬼王身上見過，外套本該是白色的，如今卻被鮮血浸紅。

唐餘姬順着唐餘淚的視線扯了扯身上的外套笑道：“我挺喜歡這件外套，雖然被我弄髒了，好看嗎？”

她雖然是笑着的，眸色卻透着一股寒意，眼底像是住着一只噬人的野獸，随時會沖出來把人吞噬入腹。

“你想怎麽樣？！”唐餘淚光是說出這句話都用盡了全身力氣。

“我想怎麽樣呀？”唐餘姬歪了歪頭，黑發随着她的動作落到胸前，紅眸映入唐餘淚倉惶的面孔，“不是你想怎樣嗎？”

“搶走我的東西，非要把僅存的情分用光。”唐餘姬抓住唐餘淚的頭發，不顧她尖銳的慘叫，硬生生把她拎起來。

唐餘淚因為她這個舉動想起剛才那個鬼遭遇的慘狀，作為鬼明明不會再經歷一次痛苦的死亡，但是她此時吓破膽，只懂得求饒：“我錯了妹妹！別殺我別殺我！”

唐餘姬輕笑出聲：“姐姐說笑了，你已經死了，我又怎麽能殺死你？”

唐餘淚擡眼瑟瑟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唐餘姬接下來會做什麽，她滿腦子只覺得對方瘋了。

“不過。”

這兩字讓唐餘淚心都在發抖。

“你這麽喜歡梁婪，喜歡到還想請鬼王主持。”唐餘姬雙目變紅後，能通過任何鬼的眼睛看到事物，對于唐餘淚在轎子裏同梁婪說的話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成全你。”唐餘姬松開手，随着她這句話四周屍體動了起來，有些鬼拖着殘缺的身體在屍堆尋找自己的手腳，拼好身體規規矩矩站成一排。

唐餘姬坐在最上方的石座，她一只手托着下巴，身子像是蛇一般柔軟無骨，坐也沒個正形，像是邪魅的妖怪。

門緩緩打開，載着梁婪的轎子飛了進來，穩穩落入地面，簾子被一陣陰風刮起，梁婪身穿白衫走出來，他站在被血染紅的石磚上，眉眼如畫，白衣飄飄自帶仙氣，和四周的詭異格格不入。

他擡頭，看見渾身浴血的唐餘淚坐在上方，竟是一點都不驚訝。

“梁婪…救我！唐餘姬瘋了！”一旁的唐餘淚見到梁婪就像是見到救星一般，想撲過去，卻被身邊的鬼抓住動彈不得。

梁婪沒有理會唐餘淚，像是魔障一般，自顧自的朝頂端的唐餘姬走過去。

到了她面前，梁婪見她被鮮血沾到的臉，拿出一塊手帕遞過去道：“擦擦吧。”

唐餘姬不施粉黛，作為活人進入陰間會無法呼吸，臉上同樣帶着慘白之色，嘴唇也是蒼白的，但是點上一抹鮮血透出一股冷豔。

她挑眉，眼眸銳利又冰冷，紮得人心口發疼，“我不需要。”

梁婪聞言收回手。

唐餘姬起身，看似為了梁婪才大費周章來到陰間搶親，可她目光只是輕輕一掃，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被強硬跪在地上的唐餘淚。

唐餘姬：“今天是梁婪與唐餘淚的大喜之日，這門親事我同意，若是你敢負她，我定會讓你嘗嘗地獄輪回的滋味。”

跪在地上的唐餘淚喜形于色，沒想到對方成全了她。

梁婪就在唐餘姬身邊，能看到她嘴邊意味深長的笑意，知道她滿腦子的壞主意，如今通通都要用在唐餘淚身上。

梁婪只能配合她的肆意妄為，對着唐餘姬一字一頓道：“我永不負她！”

唐餘姬嘴角弧度加深，轉頭看唐餘淚：“姐姐，你可相信他的話？”

唐餘淚真是失了智，竟然被感動的連連點頭：“我信，我信！”

“我也信，他在姐姐死後，還拉着我的手同爹娘承諾定是好好待我。”唐餘姬掩面而笑，眼睛彎成月牙狀。

唐餘淚臉上一僵，怔怔看着她：“你什麽意思。”

唐餘姬揮手，唐餘淚突然進入一個畫面中，在一座靈堂，她的身體被放在棺材裏，而牌位上卻是寫着愛女唐餘姬之位。

爹娘一個勁的在哭，嘴裏喊着唐餘姬的名字。

唐餘淚感到天旋地轉，她不清楚眼前一切是什麽情況。

“妹妹。”聽到聲音的唐餘淚轉身。

唐餘姬和梁婪手牽着手，前者紅唇一張一合，說出來的話如同刀子一片片淩遲她的心：“如你所願唐餘姬從此消失在人間，而唐餘淚會好好的活下去。”

“你就待在陰間，好好看着唐餘淚長命百歲。”

“啊——”唐餘淚這會終于明白唐餘姬做了什麽，她竟敢，竟敢僞裝成她同梁婪哄騙了衆人。

“不！唐餘姬！我不是她！我不是！”唐餘淚抓撓着臉，眼底流出了血水。

将唐餘淚困在幻境，唐餘姬欣賞着她崩潰的面孔，臉上笑意不減。

梁婪倒是沒什麽感覺，只是覺得播出後唐餘姬的争議會更大，雖然本人是毫不在意，他道：“為什麽要做到這個地步？”

唐餘姬瞥了他一眼，反問：“她搶走我的東西，我不該這麽做？”

“她又死不了，這只不過是一點小小的懲罰。”

唐餘姬的恐怖之處就是認定這世間除了死亡其他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她說出這話是還帶着遺憾和不滿。

梁婪總覺得對方遲早會去和游戲方提意見，要求他們設定死亡，雖然不可能同意。

梁婪：“如果是我…你會怎麽對我？”

他話沒有說明，但是唐餘姬清楚他的意思，她戳了一下梁婪的臉頰，微笑道：“別鬧哦，她是假的，你是真的。”

這話如果是其他人說的，大致意思就是指唐餘淚是游戲人物，不要當真。

但是唐餘姬說出來的意思就是：她是假的死不了，可你是真的人。

可以生，可以死，還可以——生不如死。

梁婪以為自己很了解唐餘姬，可是對方每一次都在刷新他的認知，毛骨悚然之餘又有種被對方極度重視觸動的扭曲感。

好像此時的他立于懸崖邊，底層是擡頭看他的唐餘姬。

往前一步，便是深淵。

可深淵有她，本身就是誘惑。

“唐姐！唐姐！”大堂傳來沐涵海的聲音，也不知道這家夥一開始躲在哪個角落，他的出現打破此時陰森的氣氛。

唐餘姬往前走去，梁婪跟在後面，用手帕擦拭手指上粘稠的血液，但鮮血從來就不是輕易能抹去的存在。

就算用水沖刷幹淨，曾經的氣味也已經深深刻進心裏。

如同唐餘姬的出現，只是一眼，他便是怎麽用盡全力，也抹除不了內心每次見到她時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