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扶我起來

蘇追覺得自己真是冤枉,跑腿都能跑出禍事來。

晚上的時候他們被帶到了驿館,被那叫小滿和燕舞的一男一女輪流帶出去問了話,雙胞胎年紀小,一直什麽都沒聽懂,所以一問三不知。到了蘇追的時候,他下意識的隐瞞了鶴唳和羨羨的來歷,只是說鶴唳闖進他的表演,一起賺了錢才認識,後來受雇跑跑腿,其他的都不知道。

沒看出那兩人到底信不信,反正夜巡的武侯沿着水道在全城搜索了一夜,兩個小孩緊張的不敢閉眼,老問鶴唳到底是不是逃犯。

蘇追也答不上來,羨羨一直沒有出現,不知道是在休息還是在被問話,但是顯然,如果她和鶴唳是一夥的,那不會有這麽好的待遇,所以究竟羨羨是什麽情況,他有些明白,但又不想明白。

她是那麽睿智和漂亮的姑娘,和善又讨人喜歡,她不該是壞人。

蘇追這麽安慰自己,卻也生起了遠離的心思。

“羨羨和鶴唳不是好朋友嗎?”阿魯也問。

“別問了,和我們無關了。”

清晨的時候,羨羨眼下挂着深重的黑眼圈,來問他們去不去看馬球。

“今日天長地興與佑吾揚威第二場,你們不想知道誰會贏嗎?”羨羨望向雙胞胎,“你們想看嗎?可以直接帶你們進去看哦。”

波波和阿魯顯然很心動,兩顆小腦袋都望向蘇追。

蘇追卻沒有很高興的樣子,他摸着小侄子們的頭,低聲問:“很想看嗎?”

波波哐哐哐點頭,阿魯卻猶豫了一下,小聲問:“小叔叔你說去就去。”

“那……我們還是先賺錢吧。”蘇追沒敢擡頭看羨羨,只是柔聲道,“小叔叔要沒有錢啦,波波和阿魯會餓肚子。”

“哦。”雙胞胎懂事的沒有任何異議,一左一右抱緊了自家小叔叔的胳膊。

“這樣啊……”羨羨很勉強的笑了一下,“那,那你們……”她回頭看了看,小滿正閑閑的靠在後面,點了點頭,她得了授意,回頭道:“那你們自由了,用了飯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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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蘇追沒有拒絕,帶着兩個小的興高采烈的吃了頓大餐後,走出了驿館。

羨羨一直站在門口望着,時刻準備着在一大兩小偶然回頭的瞬間給他們一個微笑,只是一直到他們隐入人流,都沒回過頭。

“你們真的是剛認識的?”小滿覺得很有趣,“嘿,那個小鮮肉好像挺傷心的……”

“真的剛認識。”羨羨有些低落,“他大概,覺得我背叛了鶴唳吧。”

“那你到底有沒有背叛呢?”

羨羨張張嘴,又無奈的閉上:“我本來不想的……我就怕誰推我一把。”她又望了望身後,“你們來得太快了,我都還沒反應過來。”

“唐朝多好玩兒啊。”小滿決定再推一把,“你不是想看賀知章嗎?我可以派人去請他來哦,他肯定很樂意來神都公費旅游一下。”

“不不不!不!”羨羨慌忙擺手,“我只要偷偷看看就好,偷偷看看。”

“怕改變他的人生?”燕舞走上來,似笑非笑。

“不是啦,”羨羨很是拘謹,帶着點惶恐,“我怕,我怕離得近了,就破滅了。”她勉強笑了笑,“距離産生美嘛,書上看到他們買妾,和親眼看到老少配,畢竟是兩種感覺。”

“呵。”燕舞不置可否,她與小滿對視了一眼後立刻分開,眼神莫名,笑容詭異,“我先走了。”她道,“洛陽見。”

“再見啦,女史大人!”小滿誇張的恭送了一下,笑嘻嘻的。

燕舞一身磚紅胡服,很是利落飒爽,她戴了頂精致的蠅翼官帽,襯得小臉更為嬌嫩明媚,她跨上馬甩了甩鞭子,回眸一笑,打馬而去。

羨羨很是羨慕,扯了扯自己皺巴巴的裙子。

小滿注意到了,笑起來:“走,先去驿館換一身衣服。”

“哦,好。”羨羨提裙跟上,小滿在一旁狀似無意道:“你知道她為什麽先走了嗎?”

“嗯?”

“如果确實如你所說,你們到達後只認識他們,那麽我們是不是可以假設,受傷的鶴唳會找他們彙合呢?”小滿意味深長。

羨羨愣了一下,過了許久,才勉強的笑了笑:“是啊,很可能……你們會殺了她嗎?”

“如果她自己放過自己,我們當然不會下殺手。”小滿一臉苦惱的攤手,“可是她不管對誰,就是對我們這群可愛的小夥伴兒,也從來都是公事公辦,不死不休啊,哎,好苦惱,該拿她怎麽辦喲。”

羨羨早就從各方面了解到鶴唳為什麽被同門孤立,她無話可說,低頭回房。

遠處,為了看馬球賽而湧動的人群,正在聚集起來。

而遠離的三個粟特人再次讨論起昨晚來。

“蘇追,鶴唳真的走了嗎?”經歷一夜驚變,小小年紀的雙胞胎都還有些懵,阿魯小聲問自家小叔叔。

“當然是跑了啊!他們說鶴唳是……逃犯!”波波很是激動,“但是為什麽羨羨不是,她真的是被鶴唳,嗯,抓的嗎?”

“蘇追,蘇追,是不是啊?鶴唳還回來嗎?”

“我什麽都不知道,回去,收拾東西。”蘇追沒有回答,只是把兩個小的往回帶,“下午還要開工,這次波波你先鑽箱子,阿魯大變活人。”

“诶?阿魯不會演的啦!”

“至少阿魯不會在箱子裏大叫。”

“要不是鶴唳踩得箱子打不開!我也不會叫啊!”

“讓波波變好了。”阿魯表示謙讓,

“哎……”蘇追頭痛拉着兩個小的進了房門,突然一頓。

波波先發現問題,張嘴就要大叫,被蘇追眼疾手快捂住嘴,可卻沒攔住阿魯,幸好阿魯性格安靜,只是平靜的發表意見:“蘇追,地鋪沒了。”

“恩恩,別說話。”蘇追這一路從西域至此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他四下查看着,發現錢也少了,地鋪也不見了,還沒有肇事者的蹤跡。

“啊啊!”他很心痛,“地鋪很貴啊!”

“對啊,是一整塊毛皮诶!”雙胞胎也看明白了,一起心痛,“蘇追,是不是鶴唳啊。”

“應該是吧。”蘇追匆忙收拾起東西,用以傍身的不動産丢了,他哭的心都有,“收拾東西,快走。”

“還沒到午時呀。”

“不是說要表演嗎?”

“別說話,快走。”蘇追說不上為什麽着急,可是就是覺得應該快點離開,甚至連下午表演的心都沒了,他決定帶着孩子轉移,不摻進這個渾水裏。

如果羨羨要去神都,而鶴唳現在還在長安的話,他們要不還是躲到三都之一的北都并州去吧,小老百姓,還是外國的,可經不起折騰。

但是表演的家當實在有點多,光兩個大木箱子就是個不小的分量,幸好蘇追自己有準備一個獨輪車,他将東西打包好,一樣一樣往獨輪車上堆,等抱了其中一個箱子時,他頓了頓,嘆氣:“哎,越來越重了。波波阿魯,去問店家買塊包袱布。”

波波小機靈,摸着下巴看獨輪車:“怎麽東西多出來了呀蘇追。”

“沒有啦,快去啦。”蘇追搪塞了過去。

雙胞胎不情不願的手拉手下樓,買了包袱布回來,等蘇追一個人打包完,一大兩小颠颠的離開了客棧,随便購置了一點路上填肚子的餅子,出了東門,往城外走去。

不管往神都洛陽還是往北都并州,都在西安的東面。

路上雙胞胎還在吵吵嚷嚷的。

“為什麽不去神都啊。”波波不高興,“他們都說了,神都近,有錢。北都遠,還窮,”

“阿魯也喜歡神都。”阿魯附和着。

蘇追很頭痛怎麽跟兩個小孩子解釋大人間的勾心鬥角風雲詭谲,甚至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只覺得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連帶着還有些心疼那些收益,其實他們的表演才剛上軌道,還是可以再坑蒙拐騙幾天的。

“聽不聽我的!”蘇追難得板起臉,“我難道不想安安穩穩的嗎?”

“嘤……”雙胞胎同時委屈起來。

最讓他們委屈的不是不能安穩,而是因為窮,他們要徒步去北都并州。

蘇追雖然心疼,但是毫無辦法,畢竟離開的決定是他作出的,而兩個小孩雖然表面嬌氣,可耐苦的很,只能心裏發誓以後賺了錢加倍補償他們。

走走停停過了一個多時辰,三人逐漸偏離了官道,進入了樹林,老遠看到一條小徑斜岔開來通向山中,順着小徑往山上看,隐隐可見雕梁飛檐,應該是個氣勢恢宏的道觀。

才走了一個上午就遇到這麽一個道觀,是蘇追沒想到的,他遲疑了一下,看看四周,杳無人跡,連鳥叫都還悠長悅耳,發現不遠處綠樹掩映下有個山門,只是看不清上面的字,他把行李放在路邊,叮囑:“我去看看山門,你們看着行李。”

山門看着近,走起來卻很遠,蘇追老遠過去,用自己不高的中原文化勉強辨認了一下上面的字,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回來,老遠看到路的盡頭,兩個小的乖乖的站在那。

“你們累嗎?”他一邊走近一邊問,“這是個道觀呢,進去的話,應該可以借宿,如果錯過,晚上就要睡外面了。”

波波和阿魯聽說可以借宿,立刻點頭如搗蒜:“去去去!”

蘇追嘆口氣,推起平板車:“那走吧,慢慢來,入夜前到就行了。”

這一下又是一段漫長的山路,走得三人面無人色了,才得以看到道觀的大門。

道觀位置不算隐蔽,香火便相對旺盛些,迎客人對他們還算客氣,聽聞是趕路的,就借宿一晚,憑着三人黃黃的頭發,便痛快答應了,将他們領到了一個邊角的客房,雖然偏僻狹窄,但遠好過露宿野外。

“觀內生活清苦,夜裏只有素餅,望幾位海涵。”迎客人端了一盤點心便離開了,留下三人癱坐在房內。

“啊!蘇追,你壞!”波波大叫,“明日待走回大路,天便又要黑了吧!啊啊!好遠啊好累啊!”

蘇追默默的挨着罵,一副忍辱負重的小媳婦樣,小孩兒本來也累了,雖然想想明天出山的路就心塞,但好歹有床睡,轉眼便把這點憤懑扔到了腦後,兩人頭碰頭就縮在床上睡了。

等到夜深人靜,萬籁俱寂的時候,蘇追一臉抑郁的起身,打開了那個最重的箱子。

迎面就是一股血腥味,裏面赫然是他的毛皮鋪蓋,棕色的毛皮上有一塊塊深色的血跡,看得他極為心痛,他頓了頓,低聲道:“到了,這是碧游觀,沒想到這麽近。”

鋪蓋動了動,伸出一只手來,五指修長,蒼白如屍。

“扶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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