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消失的人

從古董店走出來,外面已是傍晚。尤問約招了輛黃包車去法租界,路上,拉車的夥計說:“老爺,只要你多給我一塊銅板,我保證把你拉到法租界霞飛路。”

尤問約一樂:“好啊。”

之後,車夫巧妙地帶着他穿越公共租界,之後避開巡捕,抄了小徑進入法租界。再從小徑穿出,跑進了大馬路。然後與電車賽跑,把尤問約安全送到家門口。

黃包車車夫滿頭大汗,他氣喘籲籲地拿起挂在肩膀上的毛巾擦臉,尤問約多付了兩塊銅板。車夫露出一口白牙道謝:“謝謝老爺,謝謝老爺。”之後,拉車避開巡捕順利返回公共租界。

“我回來了。”尤問約大聲道。

尤問珠說:“二哥,來吃飯。烏婆婆弄了烤乳豬!”

尤問聲笑着回道:“好咧。”

加入飯局時,經潤來訪。尤問約揚着手中的豬蹄子問:“經潤管家,吃嗎?”

經潤僵硬着微笑搖搖頭:“不了。我前來,是為了說一件事。”

尤問約看他表情,便覺得不對:“什麽事?”

經潤說:“老板失蹤了?”

吃得香甜的三人一愣,尤問約把豬蹄子放下,他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和手:“怎麽回事?”

經潤說:“前天,老板受怡和洋行陳老板邀請共進晚餐,之後失蹤了。而陳老板,當時暈在桌子上。沒人能說清,當時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知道,是誰帶走了老板。”

東方貓甩着不存在的尾巴:“所以,找了兩天也沒找到人的你們,來找我們了?”

尤問珠擔心追問:“那現在找到了麽?”難怪這兩天大哥沒回家。還以為他在游樂場忙着。

經潤搖搖頭,繼續說:“小貝勒他們已經去找了,如果有消息,一定告訴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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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問約站起:“你帶我去見陳進生。”

知道他要親自調查,經潤點頭。尤問珠也從椅子上下來:“我也去。”

尤問約說:“你和烏婆婆留在家裏等消息。好嗎?”

仰頭看着對自己微笑的二哥,尤問珠乖巧點頭:“好。只要有二哥在,大哥一定沒問題。”

這種信賴感,讓人心感到溫暖。尤問約摸了摸妹妹的腦袋,然後轉身帶着小貓兒去調查。

經潤開車,一路前往陳進生的小洋樓。路上,經潤把這兩天調查到的事情道了出來。陳進生邀請尤問聲吃的晚餐裏下有藥,這應當是,有人下的藥。但是,陳家沒有嫌疑人。”

小貓兒問:“會不會是陳進生自導自演?”

尤問約手指輕輕蹭着下唇:“不會。”

小貓兒問:“為什麽?”

尤問約說:“得不償失。”

陳進生喜歡大哥,真使這種手段去奪取一個人,只會失去對方罷了,因此,他不會做出不利自己的蠢事。

小貓兒聽不懂其中的意識,經潤倒是明白了。陳進生喜歡老板,他一眼看出來。前清禁娼,導致很多養漂亮的小館。這事兒,也是進了民初,才明文禁止,可私底下,還有很多好這口的。真計較的話,陳進生算是個潔身自好的好先生。

車子開到陳進生的小洋樓前,有人敲了敲車窗。尤問約看出去,是一身錦繡長跑的小貝勒。從前清走來的少年,在華燈初上,有一種,回到了前朝的感覺。

三人下車,經潤問:“可查到線索了?”

小貝勒搖搖頭。經潤說:“繼續查。”小貝勒點點頭,然後消失于黑暗中。

進入小洋樓前,東方貓好奇問道:“大哥消失了,這是你們得到自由的好機會。為什麽要查?”

經潤笑着問道:“東方少爺懷疑我們五人綁架了老板?”

東方貓露出一張貓臉:“任何人,都是嫌疑人,不是嗎?”

經潤說:“确實,我們有綁架殺害老板的理由。但我們卻不會輕易撕毀和老板的契約。”

東方貓問:“為什麽?”

經潤說:“老板是個讓我心甘情願追随的人。”說完,敲開了小洋樓的大門。裏面的仆人,把他們請了進去。

陳進生的小洋樓很奢華,裏面的擺設,充滿了洋氣的味道。陳進生不待見尤問約,卻還是冷着一張臉迎接人。

幾人上了樓。當時,陳進生便是在二樓陽臺請尤問聲享用的晚餐。

尤問約轉了一圈現場,說:“當時,我哥坐哪?”

陳進生拉開椅子:“這裏。”

尤問約坐上,繼續問:“那你呢?”

陳進生坐到了他對面。尤問約繼續問:“你們都吃了什麽?”

陳進生一一答來。其實,這些經潤已經說過一遍了,但他想重新還原現場過一遍。尤問約最後問:“你們,誰先倒下的?家中仆人,可看到有可疑的人或影子?”

陳進生說:“我先倒下的。我詢問過,那天晚上,他們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和影子,也沒聽到別的動靜。只是,到了換茶時,前來的仆人看到我倒在桌上,才知道出事了。”

尤問約問:“那當日,有沒有可疑的人靠近過你?或有沒有聽過奇怪的話?”

陳進生皺眉:“當日?”經潤他們過來調查,可沒問過這事兒。他記得,白天的時候,他在洋行裏忙,回家的時候,讓司機開的車。一路上,沒遇見什麽奇怪的事情。

陳進生把當天的事情,一一道來。

尤問約聽完後,不再問。他站起,環着小陽臺走了一圈,然後朝着東方貓招招手,東方貓一跳,尤問約一抱,把人抱住,從陽臺上跳下去。

陽臺下,是廚房的窗戶,當時,如果從這裏離開,應該會被廚房裏的仆人發現。之後,尤問約包着東方貓試着從各個方向逃離。

最終,确定了屋頂。他拿起蠟燭,跳上了屋頂。之後尋找蛛絲馬跡。不耐煩的陳進生問道:“你到底查出了什麽?”

尤問約“噓”了一聲,繼續查看瓦片。果然,讓他查到了三片不整的瓦片。對方把人帶走,身上自然會有體重。從前門走的話,很容易碰到人。從左右兩邊走的話,更容易進入別人的人家。而且,旁邊兩戶人家,窗戶可都開着呢。

唯一安全離開的線路,唯有房子後。而屋頂,則成為了那人的離開的路線。

哪怕對方再小心,也被尤問約查到了蛛絲馬跡。那三片不整的瓦片,成為了對方逃跑的證據。尤問約借着燭光,看到了不甚清晰的鞋印。從鞋印上可推算,對方是個成年男人。

看着小洋房後的一片黑暗,尤問約拿着蠟燭,想繼續查腳印時。但天色黑暗,很難查到。若讓經潤派人前來調查,太多人的腳步,一定會把那人的腳步覆蓋踩沒了。

絕不能冒這個險。

于是,尤問約說:“陳進生,今夜我住你家裏。”

東方貓舉手:“我也是。”

陳進生臉上一抽:“随你們。”然後把家裏的事情交給管家的,回房歇息去了。

經潤告辭離開,說明天再來。尤問約說,不必,他自會調查。經潤點頭,說他們那邊若有消息,便及時告知。之後,開車回新世界游樂場。

陳家管家給尤問約和東方貓安排了兩間客房,但東方貓不願一人睡,因此,青年和少年擠在一張床上。

好在,床足夠大。

東方貓打了個哈欠:“二哥在擔心大哥吧。”

尤問約雙手枕在腦後:“嗯。不過,只要大哥還有用,便不會有生命危險。”

“那如果對方一直不發出條件呢?”

“這就有點麻煩了。”

經潤他們連連找了兩天,對方沒有發出任何條件。這意味着,尤問約性命危險會更大一點。如果綁匪綁架的目的,只是為了錢財,倒好說。如果是其他目的,他們可就和死神賽跑了。

尤問約說:“不過,我記下了鞋印。明天早上,在房後附近再找到鞋印的話,應該能找到線索。”

東方貓眯了眯眼睛,犯困地“嗯”了一聲,睡去。

尤問約睜着眼睛胡思亂想。

能在經潤他們手中把人帶走,對方也算本事。同時,能無聲無息地把人帶走,顯然,早已知道了陳進生會請大哥享用晚餐。因此,他斷定,藥,是在仆人出門買菜的時候下的。而毫不知情的仆人,便帶着下了藥的食材回家,做給主人吃。

對方,有謀略。

他想過,總有一天,大哥會引來黑暗的東西,卻沒先到會這麽快。不過,無論如何,他都會把他救出來。

困意來襲,尤問約緩緩閉上了眼睛睡去。

而此時,上海海關大樓上,夜風獵獵,愛新覺羅奕侗的長袍與腦後的長辮子随風而動。他站在高處,目光将整座東方大都收人眼中。

從北京,到九國租界的天津,再到三界司法獨立的上海。

便是這座地方,讓人來了,便再也走不了了。

深夜裏的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燈火通明,而“纏繞着”租界的華界,卻一片黑暗,只有星星點點。

界碑,仿佛隔絕了兩個世界一般。

“老板,可別死啊。不然,這裏就太無趣了。”說完,小貝勒從上海海關大樓上跳了下去。

淩晨時,尤問約耳邊傳來淅淅瀝瀝的小雨聲,他猛地睜開眼睛翻身而已,然後推開窗戶——外面,下雨了。

尤問約突然後悔起,昨天晚上為何沒有繼續追查腳印。

一夜雨後,什麽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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