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求索日 4 a.m.

黎明前的黑暗中, 兩人眼神相觸,誰都沒有退讓。

“我拿到了向導素, 還碰見了二代風盾, 火的确是她放的, 她聲稱自己是這個游戲的管理者。”陳虞以談論公事的語氣開口, 語速很快,“按照她的說法,下一輪游戲應該很快就會開始。還有, 老南有點奇怪,唔!”

王恪與其說在吻她, 更像在阻止她說下去。

陳虞後撤, 他就逼得更近,直到她退無可退。

“王恪!你聽我說……完……嗯……”

詞句被長驅直入的舌搗碎,陳虞竟然生出種錯覺:如果可能,王恪大概想把她按進門板裏。

王恪終于停下, 氣息帶喘:“你覺得我想聽這些?”

陳虞低頭:“是我不對,我不該擅自獨自行動, 我道歉,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十分抱歉……可以了嗎?”

王恪原本面色稍緩, 聽到最後一句眉峰又壓。他沉默良久,才低聲說:“看來你根本不明白我在生氣什麽。”

“那你說啊。”

“先不談你從二代風盾那裏得到了什麽信息,你已經答應我不會聽從黑幕指引行動。”他竟然笑了笑,“我猜你不可能真的把法術球扔掉, 但我也沒想到你竟然會……”

王恪說不下去,深吸了口氣:“在你眼裏,信任原來是這麽廉價的東西。”

“對不起。”陳虞再次垂下頭去。

“但是?”王恪搶先給她的後半句起頭。

她一怔,聲音愈發低:“但那裏有向導素。”

王恪語氣變得辛辣:“你寧可相信黑幕的話、寧願冒險……也不願意考慮一下我?”

陳虞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風盾說了,不搭檔比搭檔更占優勢。”

“你溜出去的時候還沒碰見風盾吧?”王恪嗤笑。

“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暫時不打算和你重新結合。”

“所以你就一個人行動?你就沒有想過叫上我一起去?”

陳虞扯了扯嘴角:“你會同意?”

王恪繃緊唇線:“我會強攔着你?我攔得住你?”

她別開臉:“我不想這麽和你吵起來,所以才沒說。”

王恪嗆得低笑起來:“實話告訴我,之前你還有多少向導素?”

“最後半盒進水了。”

他似乎絲毫不驚訝:“原來你還騙過我一次。”

陳虞索性裝啞巴。

“隐瞞向導素用完,獨自去找小白片,我都有點佩服你的膽量了,”王恪渾身發顫,深吸了口氣,“假如你半路上出了什麽事,假如你神游症發作,假如……”

她捂住他的嘴:“我安全回來了。之後我不會這樣了,我保證。”

“我很想相信你,”王恪注視她片刻,搖了搖頭,“但我怕被你騙的下一次,你就真的回不來了。”

“不會有下一次了。”陳虞鼓起勇氣看向他,“我不知道我猜得對不對,如果你想要的是重新和我搭檔,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那是不可能的。”

她伸出手,将他的額發撥開一些,好看清他眼裏的神色。

“你沒有錯,是我自己的問題,你要罵就罵我好了,你因此怨恨我也沒關系,”陳虞顫抖了一下,“但抱歉,我改不了。”

“改不了?什麽叫改不了?”王恪火氣更盛,眼神像在燒。

陳虞嗫嚅須臾,低聲念:“陳虞,只要你還是這樣子,就當一輩子的獨行哨兵吧,別再去禍害別人。”

王恪僵住。

“這話我一直記着。”陳虞的喉嚨被鎖住了,吐出每個字都分外費力,“我還是那樣子,我……沒法當你的搭檔。”

“呵,所以這是我自作自受?”

“不,”

王恪不等她說完: “如果不是我這句狠話,是不是你早就準備和別人結合?”他兀地松開她,退了一步:“我很礙事吧?如果我們就到死不見面,你是不是會輕松很多?我總是陰魂不散還真是對不起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陳虞喃喃,只想蜷縮起來,“我沒有這麽想。”

“那麽你究竟在想什麽?”王恪頹唐地笑了笑,舉手認輸,“我不明白。”

“我在你面前擡不起頭來,”如果沒有門板支撐,陳虞也許已經抱頭蹲下了,她在背後絞起手指,指甲刺入皮膚,一瞬間她分不清痛覺究竟來自指掌還是胸口,“我配不上你。”

四目相交,熟悉的對話無需開口便已在腦海中循環。

她無法擺脫的負罪感,與他無法否認的介懷。

王恪閉眼:“又要開始了?”

“根本就沒結束過,”陳虞輕輕地吐了口氣,很低很低地坦白,“你摔壞那只懷表的那一刻開始,時間對我來說也許就靜止了。一年,兩年,哪怕再有三年五年,也不會有任何區別。我沒法向前,卻也不可能重新來過。”

“那現在呢?”王恪露出幾近哀求的微笑。

“我試過了,只要不提起結合的事就沒關系。”陳虞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笑了笑,“但也只能停在這裏了。我騙不了自己,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我大概一輩子都沒法原諒自己,而你……”

王恪異常平靜:“而我越靠近你,就越讓你痛苦?”

陳虞沉默。

長久的沉默。久到陳虞覺得今日的太陽也許不會升起。

王恪終于開口了:“你其實很讨厭我吧?你被困在兩年前的那個時刻,罪魁禍首是我。你不擅長讀心,我不擅長表達,如果不是我,你本可以和更适合你的人在一起……”

“小七!”陳虞捂住耳朵,“都說了不是這樣!”

“那麽你要我說多少次才會相信我不怪你?你之前問我是否原諒你了,我說沒有。但如果沒有怨恨過,哪裏來原諒?”王恪永遠挺直地脊背微微彎了,“也許我不得不承認,一直不明白的人其實是我。大約……我只是不想明白。”

陳虞忽然覺得很冷:“明白什麽?”

“你只是不想和我重新結合罷了。其他都是借口。”他無聲地笑了笑,“承認這點很難嗎?這樣吊着我……很有意思嗎?你就這麽厭惡我?”

陳虞像被當頭一記重錘,整個人都是懵的,只本能地覺得,也許最簡單的話是最好的。

“不,”她艱難地調動唇舌,“我想,我喜歡你。”

王恪聞言,微微一笑:“是嗎?”

他不相信。意識到這點的剎那,陳虞無比确信:她真的喜歡他。可他不相信。

“我沒有說謊。”

“我知道,”王恪神情溫和,“你的喜歡是什麽?保護欲?自我犧牲?這些我都不需要。”

陳虞哽了哽:“那麽你想要什麽?”

“你不願意給我的那些東西。”

有那麽一瞬,陳虞想問王恪是否也喜歡她,可她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你也累了,好好休息。”王恪罕見地主動撤退。他走到門邊,步子頓了頓。

他是不是在期待她挽留?

陳虞的手已經伸出去,在半空遲疑了半拍。只是這一耽擱,王恪已經離開了。他很認真地将門反手阖上,幾乎沒鬧出什麽動靜。

陳虞在黑暗中站了片刻,小屋四壁沉沉地壓過來,叫她喘不過氣,很快逃下樓。

施餘存還坐在貨物箱子上,見陳虞一擡眼皮:“你不用睡覺?鬧了那麽大一出還狗精神的。”

“沒讓你說話。”陳虞爬上另一個貨箱,抱膝蜷縮起來。

薄明時分,基站中依然一片漆黑,只有天花板上有隐隐綽綽的微光浮動。

“你的法術球裏是什麽?”陳虞突然問。

施餘存哼了一聲:“我根本沒打開。”

“你不好奇?”

“我想要什麽東西,不需要那小鬼頭告訴我。”施餘存頓了頓,語調變得苦澀,“也不可能有人把它還給我。”

陳虞頓了頓:“林曦?”

施餘存沒否認。

“你和她……是戀人?”

“怎麽?”

陳虞有些不自然:“戀人相處起來和搭檔有什麽不同?”

施餘存沒好氣地反問:“人和人又不一樣,你問我這個幹什麽?”

“那麽……往常情況下,你明白林曦在想什麽?”

“怎麽可能?”施餘存輕笑,口氣難得柔和,“她心裏能裝的事比我一輩子還多。”

陳虞愣了愣:“你不介意?”

“我又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也不需要什麽都知道。我知道她在乎我,這樣就夠了。”語畢,施餘存良久沉默。

“抱歉。”

“那麽小心翼翼的幹什麽?我又不是那病秧子,說一句就在心裏轉九個彎。”施餘存翻了個白眼,“說這些事……就感覺她還在。”

陳虞沒答話。

施餘存似乎感謝她的沉默,突然說:“今天我看到你和南道溜出去了。王恪不知道怎麽發現你不見了,臉色和鬼一樣地下來找人,還在臺階上摔了一跤。”

陳虞痛楚地閉上眼。

“我就告訴他你跑出去了,那病秧子想去找你,我把他攔下來了。”

“謝謝。”

施餘存哼了一聲:“以前小曦莫名其妙和我鬧別扭的時候,越說越亂,我後來我也發現,她要的也就是一個态度。”

陳虞将臉埋在膝蓋上,悶聲說:“表态我也表過了,反而把事情搞砸了。”

“言語沒用處的時候,就用實際行動證明啊。”施餘存嗤笑,“在這方面你真是夠蠢。”

陳虞想反駁,話到嘴邊還是咽下去了。

施餘存顯然也想到了什麽,沉默片刻,聲音低下去:“但我還是很後悔,為什麽沒有更了解她一點……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她有那樣的膽量。”

“既然發現我離開了,你……為什麽沒對王恪動手?”

施餘存愣了愣,聲音幾不可聞;“殺掉一個,記得她活過的人就少一個。”

陳虞顫抖了一下。這是她無法想象、也不想體會的心境。

她跳下貨箱:“你才是狗精神,不準備睡了?”

黑暗哨兵在眼下一抹,自嘲:“睡不着。有人說話分散注意力還好點。”

不知怎麽,她竟然主動支招:“結合斷裂還痛的話,去水裏泡着,泡得暈乎乎的就感覺不到了。”

施餘存頗感納罕:“是麽。”一頓,“謝謝你。”

陳虞反應慢了半拍。施餘存就惱羞成怒,開始趕人:“什麽眼神!走走走!給我滾遠點!”

陳虞喝了口水,重新回到基站二層。徘徊了片刻,她在王恪房門前立定。

哨兵感官敏銳,她隔着門板聽見人翻來覆去的窸窣聲,便擡手叩門。

翻覆聲立刻停了。

陳虞深呼吸,再次敲門。

房門拉開一條縫,停了三拍,才完全敞開。王恪往門邊一靠,眼裏有紅血絲:“還不睡?”

陳虞瞪他一眼,直接進屋往床上一坐。

王恪吸了口氣,将睡亂的頭發往後撥,疲倦道:“阿虞,我現在很累。”

“你就裝吧。”陳虞高高擡起下巴,“你如果不給我個答複,我是不會走的。”

“答複?”

陳虞嘴一癟:“你要我再說一遍?”

王恪關上門,往門上靠:“我聽着。”

“你不相信也好,質疑我也罷,反正……反正我喜歡你。”

王恪沉默了。

陳虞無措地僵坐了片刻,熬不住起身要走。

王恪一個箭步上來按住她肩膀,順勢将她整個人仰面按到了床上。

“你幹什麽!”

“我現在困了,腦子不清楚,睡一覺再說。”

陳虞氣急:“王!恪!”

單人床狹窄,她一掙就險些掉下去。王恪将她往胸口壓:“真的讓我先睡一會兒……”

語畢,這家夥居然真的眼皮一耷瞌睡過去。

陳虞擡眸,在王恪發青的眼睑下點了點,肩膀一縮認命了。

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登島以來兩人幾乎每晚相擁而眠。陳虞頭一回因為這姿态心跳加速。但她也實在筋疲力盡,沒過多久便也墜入了夢鄉。

陳虞是被腿上奇怪的知覺弄醒的。她睜開眼,百葉窗中透出的光線泛紫,竟然一睡一整日便過去了。

王恪與她視線相碰,陳虞愣了愣。

視線下移,她找到了感覺來源,臉頓時漲得通紅:“你……你不要臉。”

王恪也有些尴尬,清清嗓子:“這不是我能控制的。”

“那你還抱那麽緊!”

“你睡得那麽不老實,不然就掉下去了。”

陳虞作勢要起身:“那我現在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王恪索性翻身壓住她:“你不是在等我答複麽?”

“那你說啊!”

王恪撐起上身。

有什麽在大腿內側一刮,陳虞氣息微亂。

他的唇貼着她的耳朵:“我會對不喜歡的人做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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