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争奪日 7 a.m.
登島第七日難得天陰, 瞧着要下雨。
陳虞在天亮前找到了藏身點：飛船殘骸那一側的樹林。她挑選了一棵高度和茂密程度合宜的樹，攀上高處枝桠坐定。近旁動靜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而如果不爬到相同的高度, 地面上的人不可能察覺她在那裏。
海潮陣陣拍岸, 陳虞循聲看去。不過是幾天, 巨大飛船零散的部件就已經現出破敗的征兆，宛如被野狗啃過的龍骨。
按照預定航線，飛船本不該經過如此荒僻的海域。墜機也突如其來。沈無辭在船上, 她動了手腳是最合理的解釋。
但陳虞總覺得還有什麽不對勁。
雨滴淌落面頰，她在原位一動不動。下雨是好事, 多添一分勝算。
就在這時, 下方樹木間有人經過。
陳虞屏息凝氣。
穿過枝葉縫隙，她捕捉到了來人的身影：嬌小纖細得像是少女的身材，柔順的頭發垂落頰側，是姚之路。
第一次見到姚之路, 陳虞就覺得他十分古怪。在這少年小動物般無辜無害的表面下，似乎湧動着什麽令她本能戒備的東西。第二次了, 姚之路依舊悄無聲息地出現, 現身後盡是破綻，大喇喇得像個外行。
“是誰在那裏？”姚之路突然駐足。
陳虞全神戒備。
利器破空聲響, 姚之路驚呼一聲，抱着頭逃竄。
黑影一閃，緊追不舍：“都給我去死……去死！”
陳虞抿唇：原來是南辛。
兩人很快跑遠，雨越下越大, 掩蓋了打鬥和喊叫聲。
陳虞渾身濕透，卻不敢貿然轉移據點，索性靠在樹杈上裝死。
這場雨下了很久，都不見勢頭轉小。樹下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枝幹輕微搖晃，有人在爬樹。
現在逃走肯定會暴露身形，南辛可能還在附近，陳虞慢慢伸展四肢做好準備應敵。來人爬了沒多久便氣喘籲籲，幾乎是抱着樹幹，動都不敢動。
陳虞将存在感壓到最低。
“我受不了了……”是姚之路的聲音，他喃喃自語，說着說着就哭了，“這樣的事情我受夠了……”
一邊吸鼻子，姚之路再次向上攀援，離陳虞越來越近。
“哇啊！有誰！是誰在那裏！”姚之路終于察覺有人在附近，聲調都變了。
陳虞不答。
“出來，快出來，我求你了……出來好不好？我……我什麽都不會做的，求你了！我不想殺人！”姚之路又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陳虞愈發覺得奇怪，深吸了口氣，抓住枝幹向下跳，扒住地處樹枝緩沖，落地一個打滾向後拉開距離。
姚之路吓得一聲驚叫，失手掉下樹，狼狽地抽了幾下才爬起來：“別、別過來！”
在這裏把這少年幹掉會更省事，免得動靜鬧太大。
陳虞卻沒動手，反而後退：“我們都沒看見對方。”
“诶？”姚之路愣了一下，羞赧地低頭，“啊……是你。”
陳虞轉身就跑。
姚之路竟然跟了過來：“等等！”
陳虞亮槍回身，槍尖直指對方鼻尖：“別跟過來。”
“你……在參加狩獵？”
“不，我不想被牽扯進去，所以離我遠點。”
“我也對那個徽章沒有興趣！但……但剛剛好不容易逃走了，我……我一個人這樣下去不行。”
陳虞冷冷道：“你是死是活和我沒關系。”
“人多總是力量大一點點，我……我不會妨礙你的，就等到這輪游戲結束，我就會離開的，好不好？求你了，我不想一個人……”
陳虞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姚之路呆呆地站了片刻，試探性地跟上去。陳虞沒阻攔，他便舒了口氣。
兩人保持着十數步的距離在林中穿行。即便陳虞盡量挑選草叢茂密的路走，走在泥濘地面上總不免留下痕跡。她只能希望雨再下大些沖走足跡。
沉默地在雨中走了很久，姚之路顯得體力不支：“要……要走到哪裏去？我們是不是在繞圈子？”
“嗯。”
“為什麽？”
“跟不上就自己走。”
“好……好吧。”
繞了幾圈，陳虞終于确認近旁沒有他人，步調稍緩。
姚之路扶着膝蓋喘息，濕潤的發絲貼在臉上，愈發顯得楚楚可憐：“那個……我走不動了……”
陳虞挑了挑眉：“你沒必要跟着我。”
“可是……”
“之前的幾輪你都活下來了吧？”
“那是……我白天都躲起來，晚上才出來找物資。”
“那你現在也自己躲起來吧。告辭。”
就在這時，四處響起詭異的童謠聲：“環繞玫瑰兜圈，袋中裝滿花束，灰燼！灰燼！我們都摔倒了。環繞玫瑰兜圈，……”
陳虞低聲咒罵：“又來了。”
“整點報時，整點報時，魔女狩獵的新一天開始啦，魔女已經誕生啦，請各位一定要抓住魔女哦，感覺這次要拖好久吶，這樣吧，魔女誕生、魔女存活時間到十二小時人家都會通知的，就這樣啦，嘻嘻嘻嘻。”
說完這麽一句，童謠和童聲都消匿無蹤。
陳虞看了姚之路一眼，忽然皺眉：“你怎麽了？”
面目清秀的少年面色酡紅，呼吸急促，扼住自己的脖子：“救救我，救救我！”
“你……”
“啊啊啊啊！不，快殺了我！”姚之路在地上縮成一團，全身抽搐。
陳虞察覺情勢不對，立刻掠開數步。
幾乎是同時，泥水飛濺，陳虞剛剛站立的方位被大力擊出巨坑。
“咯咔咔咔咔，”姚之路發出駭人的笑聲，下巴高擡，瞬間判若兩人，“哎呀哎呀，還真是找到了好東西。”
陳虞察覺到了對方身上暴漲的殺氣，緩緩後退拉開距離。
姚之路卻跟進一步，步幅奇大，方向準确，直入陳虞防衛圈。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陳虞根本不相信這具羸弱的軀體可以做出這樣老練的動作。
“你是誰！”
“哦呀，好問題，”姚之路歪頭，懶洋洋拖長了聲調，“老子就是老子，可別和那個屁都沒用的黃毛丫頭搞混了。”
“雙重人格……”陳虞捏緊槍杆。
對方瞬間暴怒，手一擡：“給老子閉嘴！才不是這樣！”
陳虞向後退避，一股大力已然到了足前，她失去平衡，順勢後翻才勉強躲過一劫。地面深深凹陷，正中躺了一顆小石子。
“重力操縱能力？”
“又猜錯了！腦子不好使就給老子安靜點！”姚之路擡手就又丢了什麽東西過來。
陳虞猛地轉換方向，不去理會身後動靜，發足狂奔。
海面上壓着的積雨雲靠近，雷鳴陣陣。綿綿細雨再轉滂沱，掩蓋住了重物一次次捶地的異響。
王恪側耳傾聽，皺了皺眉。
他臉色驀地一變，前撲回身。
“嘶，”施餘存捂住頭坐倒在地，警覺地觀察四周，“瘋婆娘呢？”
王恪冷冷道：“不要問我。”
“嘿，奇了怪了，你們不在一起？那正好，我看你這張臭臉不爽很久了。”
王恪無畏地勾唇：“有種你就來。”
戰意一觸即發，施餘存目光驀地一頓：“那裏的，給我出來！”
沒有應答。
施餘存不再搭理王恪，向着岩石後緩步靠近，雙刀擺好架勢随時準備出擊。
人影一晃，施餘存同時動起來，瞬間将對方壓制在地，刀尖抵住敵人咽喉。
“別碰我！”一聲怒斥，原來是南辛。
王恪聞聲立刻後退。
“是你啊，”施餘存立刻戒備起來，卻一愣，“等等，你手……”
南辛衣服破破爛爛，滿身泥土混着鮮血，原本是雙手的地方血肉模糊。
施餘存猶豫了一下，還是放開南辛。她悶哼一聲，就這麽躺在地上，似乎無力爬起來。剛才奮力一撲已經是極限。
“你碰到誰了？”王恪立刻問。
“島上另外那個獨行哨兵，”南辛龇牙一笑，“看着弱不禁風的，其實是個瘋子。”
見過姚之路的只有陳虞、南道和沈無辭三人，王恪從陳虞那裏聽過事情大概，施餘存則顯然沒什麽實感：“徽章在他那裏？”
南辛費力地轉頭，看向王恪：“那家夥對徽章半點興趣沒有，他只對女人下手。”
“為什麽？”
“都是些……什麽交換身體的昏話，我電他，他把我手毀了……就扔下我跑了。”
王恪蹙眉：“你确定他只襲擊女性？”
“對方親口這麽說的，變态成這樣我也大開眼界。”
施餘存看着她的傷處，感到不可思議：“都這樣了還沒殺你？”
南辛喘了口氣：“我怎麽知道。”
“喂！你！”施餘存叫住王恪，“你要去哪？”
“去找那個少年。”
南辛壞心眼地笑了：“徽章在虞虞那裏吧？”
施餘存身上氛圍頓時變了。
“環繞玫瑰兜圈，袋中裝滿花束，灰燼！灰燼！我們都摔倒了。魔女誕生十二小時咯，其他大哥哥大姐姐們要加油吶！”
“從我昨晚碰見你們丢掉徽章開始，差不多正好十二小時。果然在虞虞那裏。”
施餘存刀尖直指王恪：“陳虞在哪？”
“我不知道。”
黑暗哨兵眯眼：“沒事，把你抓起來她自然會來救你。”
王恪一聲低笑，還沒來得及反駁，童謠聲再次響起：
“環繞玫瑰兜圈，袋中裝滿花束，灰燼！灰燼！我們都摔倒了。新魔女誕生啦。”
王恪臉色一瞬變得慘白。
南辛瞪大了眼，似乎也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片刻，相同的通告又播放了一遍：
“環繞玫瑰兜圈，袋中裝滿花束，灰燼！灰燼！我們都摔倒了。新魔女誕生啦。”
“怎麽回事？”
“還在搶呗，”南辛的笑容十分古怪，拖着身體靠坐在岩石上，“沒想到夜行迷彩也會被人逮着啊。”
施餘存一愣：“她就是夜行迷彩？”
“也是個大名人吧？從不出錯的方向感、只要在逃就不會被追上的哨兵，只要她帶隊，再危險的戰場也能全身而退。”南辛唇線下垂，“但只要她停下來，遇上那少年就完了。”
“環繞玫瑰兜圈，袋中裝滿花束，灰燼！灰燼！我們都摔倒了。新魔女誕生啦。”
施餘存煩躁起來：“在搞什麽！”
“三次廣播間隔相同，連呼三次Mayday，她在求救。”王恪面無表情，看向施餘存，“事不過三，我們做最後一次交易吧。”
作者有話要說： 可愛的男孩子都是殺傷性武器。
感覺不可能40章進結局了，不過下周應該可以完結啦（蹦跳.gif）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