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聊一聊┃找了個特別麻煩的人,搞了一段地下情? (1)
關系過密?
考官A?
星號?
秦究:“……”
一條記錄寥寥數字, 随便拎幾個出來都是槽點。
秦究平時并不無聊, 也沒有閑着沒事翻別人違規記錄的愛好。
但他畢竟頂着001號監考官的名頭,權限很高, 即便不主動查找, 也看過很多人的違規記錄。
不說別人, 他自己的就不少。
考官A這種,他真的第一次見。
打碼是什麽見鬼的操作???
系統裏來來去去的人那麽多, 連監考帶考生, 活着的死了的,這些年下來能湊一座小小的城。
臉都看不全, 誰認識誰啊, 用得着打碼?
退一萬步說……
違規違規, 都違規了,曝光出來不是很正常?
遮遮掩掩是哪門子的道理?開後門的?
秦究斂眉垂目,在“考官A”這個名字上戳了一下。
屏幕又跳轉一頁,刷出了“考官A”名下的所有記錄。
秦究違規次數很驚人, 畢竟他光是來清理考場就清了12次, 再加上大大小小其他違規……數都數不過來 。
相比而言, 考官A的頁面就幹淨很多。
每一條違規記錄末尾都有一個小小的标志,顏色不同。
這代表在系統眼裏,該條違規事項的嚴重程度——
小打小鬧是無傷大雅的綠色;
惡劣一點是黃色;
再嚴重就是橙色;
最高一級是紅色。
秦究見過的大多頁面,要麽全是綠色,要麽綠色中夾雜一兩點黃和橙,紅色是最為罕見的。
我們的考官A游先生, 違規記錄寥寥,一共五條。
三條橙色,兩條紅。
沒了。
秦究:“……”
他忽然想起某位同僚的描述。
說當年的考官A年輕傲慢,冷冷的有點不近人情,幾乎是系統完美的代表者。
現在看來……
完美的代表者恐怕是放屁,系統第一個不答應。
這位考官要麽不違規,要違都是往大了搞。
按時間排序,那條“與*關系過密”是考官A名下第一條記錄。
奇怪的是,這條居然也是橙色級別。
怎麽個關系過密能密成橙色?
秦究盯着那條看了好幾秒。
他本以為其他記錄裏會有這位“星號”的信息,誰知考官A名下記錄,所有涉及其他人的部分全都打了個碼。
紅色那兩條更甚,違規事項都是空的。
這個态度很明顯了——
考官A被除名之後,系統不僅删完了監考體系內所有跟他相關的照片、資料,還切斷了他跟所有人之間的關聯……
就連違規記錄都沒放過。
秦究猜測,就算游惑現在過來按個手印,恐怕也不會顯示什麽綁定關系。
至于系統為什麽還保留着這幾條記錄,沒有全部删幹淨……
也許是為了警示後人?
那麽問題來了——
星號是誰?
***
“老大!”154按着電梯,喊了一聲:“您還有事?”
游惑站在電梯最裏面,他看見秦究手指在金屬臺上點了幾下,接着擡頭看過來。
也許是巧合,他的目光越過154、922他們幾位,和游惑的視線撞上了。
明明幾分鐘前還在天臺堵着路耍無賴,這會兒卻好像……不太高興?
游惑目光中透着疑問。
秦究收回視線,劃掉屏幕說:“來了。”
他平日裏常會笑,走過來的時候嘴角卻平直下抿。這種表情在他身上很少見,不經意間流露出來,就會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電梯門合上的時候,078就直面着這種壓力。
他身前站着秦究,左邊021臉色像服了毒,右邊922又丢了魂,身後游惑比他高一點,一扭頭就會迎上對方垂下的視線。
078一陣窒息。
五分鐘後,這種窒息達到了巅峰。
起因是秦究之前放過話,要帶游惑回住處看看。
那片別墅區就在雙子樓旁邊,箍在院牆中,出入口有門禁。
078進去了沒事,但游惑只是往裏邁了一步,整個門禁區就“茲啦”閃過一抹電光,響起了警告聲:
【警告,禁止通行。】
秦究和游惑同時看向078。
078:“……”
078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要受這個罪。
好在系統及時補充:
【監考官住宅區,危險考生不得入內。】
“什麽意思?”秦究不滿地問。
監考區的系統音要比考場靈活很多,還能跟秦究互動。
它說:
【這是危險考生禁止令。】
秦究:“什麽時候的規定?我怎麽不知道?”
【監考區安全條例第13條第5款,已實行4年11個月零7天。】
“行吧,就算有這麽一條。”秦究說:“危險考生的定義是什麽,他哪點符合?”
【……】
門禁系統足足五秒沒出聲,只有“滋啦滋啦”的電光胡亂閃着,表達着它無聲的控訴。
154看不過去了,忍不住悄聲說:“老大,他哪點不符合……”
于此同時,門禁屏幕憤然刷出一長段話——
有下列行為之一的,屬于危險考生:
1、考試累計違規超過三次的
2、故意破壞題目及考試工具的
3、故意攻擊監考官的
4、故意毀壞考場的
5、有類似其他惡性行為的
以上,游惑全中。
154咳了一聲。
就連021都默默扭了頭。
【請相關監考官将危險考生帶離住宅區,按規定安置在考生等候處,處罰時間結束前,考生不得離開指定房間。】
如果單單是這樣恐吓一句,游惑根本不會當回事。
結果系統又加了一句:
【如若違反,考生加罰,相關監考官視為執行失誤,一并處罰。】
“……”
這相當于變相連坐,游惑面露一絲厭惡,臉色變得有些臭。
【請監考官立即執行。】
078沖021瘋狂使眼色:“那個……走吧?”
021點了點頭,裝出不耐煩的壞脾氣模樣,對游惑說:“聽見了帥哥?究竟走不走?”
游惑“嗯”了一聲。
他獨來獨往慣了,下意識擡腳就走。
021踩着高跟鞋匆匆跟上。
結果大佬剛走兩步又剎住了。
021:“怎麽了?”
游惑一手插在長褲口袋裏,另一只撚着耳垂。
他半邊臉背着光,從021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麽。
就見他站了片刻,轉頭往回看過去。
不遠處,秦究居然還在門口,背影被路燈拉得很長,正跟154和922說着什麽。
話到中途,他似乎有所感應,忽然朝這邊擡了眼。
“怎麽了?”秦究問。
游惑想了想說:“既然算朋友,我是不是要打個招呼再走?”
秦究:“……”
他的表情在那一瞬變得有點複雜。
具體怎麽複雜很難形容。
可能也服了毒吧。
游惑看了他一會兒,說:“打完了,我走了。”
然後放下撚耳垂的手插進口袋,轉頭離開。
021:“……”
她頂着一腦袋“WTF”,原地晃了兩下,再次蹬着高跟鞋噠噠噠跟上去。
***
住宅區門口靜了片刻。
154偷偷瞄着秦究的臉色,半晌後忍不住說:“老大,你……哪裏痛?”
秦究回神,擰着眉說:“什麽痛?”
“哦,沒有,我看你臉色不是很舒坦,以為你清理考場碰傷哪裏了。”154說。
“沒有。”
秦究摸着脖頸,斬釘截鐵地說。
“那就好。”154說:“要不咱們進去吧?”
他跟着耗了很久,早就犯困了。
誰知秦究剛擡腳,門禁系統又詐了屍:
【警告!危險考生不得入內!】
154正過門呢,差點兒被電到裆。
他頂着棺材臉迅速後撤一步,斥道:“什麽東西這是?!”
系統倔強地重複了一遍:
【危險考生不得入內!】
大屏幕上關于危險考生的定義閃了兩下。
154盯着屏幕看了幾秒,緩緩轉向秦究:“那個老大,它可能……把你也劃成考生了。”
秦究:“……”
于是不久之後,游惑、秦究兩位危險分子在等候處走廊相遇。
一個被怼進318,一個被怼進324。
***
清理任務提前完成,剩下将近兩天的時間,他們都得待在這個房間裏。
房間其實不小,有點像酒店套房,吃住是夠的。
但……非常無聊。
游惑在屋裏轉了一圈,給手機充上電。
他已經習慣了把手機當成計時器、錄音機和單機游戲機,沒想到一劃開屏幕,居然顯示他連上了網絡。
游惑愣了一下,問随行盯人的078:“這裏有網?”
078生無可戀地窩在沙發一角:“有啊,不過不是常識範圍裏的網。”
游惑随便點開幾個軟件,發現都能用,疑問道:“什麽意思?”
“怎麽說呢……你用這個網絡搜索東西,看各種外來消息,這些都沒問題。”078想了想說:“但是,你要往外發東西就不行。換句話說,你可以接收信息,借機看看外面什麽樣,但外面收不到你的消息。”
078癱在那裏,摸了摸自己的指甲,咕哝說:“有進無出。”
聽了他的話,游惑點開浏覽器,随便搜索了幾個關鍵詞。
網頁跳轉很快,搜索結果看不出限制。
他又點開社交軟件。
軟件界面還停留在國慶假期,他被拽來考試之前。
他很少跟人聊天,消息界面總共只有四個人。
最上面的是于聞,這位表弟算是最話痨的一位,時不時就會給他發點什麽。
有時候分享個視頻,有時候分享個新聞。
游惑有時候會回他幾個字,看到得太晚就會略過不回。
好的是,這位表弟不需要回應,他的樂趣只在于分享,按了分享鍵之後就不管了。
沒什麽負擔。
老于話少,每年出沒于幾個定期時間。
逢年過節發個中年人專用表情包,剩下的基本就是問他:回不回國?什麽時候回?去不去哈爾濱?
至于另外兩位,則是他養傷時候的醫生和特護。
他呆的醫院跟部隊聯系緊密,負責他的醫生也是個華裔,姓吳。對方時不時會問他一些關于複健和恢複的事情,最新幾條是問他回國之後感覺怎麽樣。
關于腦傷和眼傷,最初就是這位吳醫生給他解釋的。
只說是訓練傷,從沒提過任何和“系統”相關的信息。
游惑看着界面上的往來信息,突然覺得有點奇怪。
系統是國內外聯合研發的,就算是被一些不懷好意的人做了手腳,埋下種子。幾年過去,國內部隊負責人員不會毫無察覺吧?
不可能那麽遲鈍。
但如果他們知道,為什麽要瞞着他呢?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也算是系統失控的受害者了,難道沒有權利知道自己的傷情來源?
退一萬步說,如果幫助他想起往事,部隊也能多了解一些系統內部的信息,不是麽?
他們是出于什麽考慮,對他只字不提的?
078還在咕咕哝哝,不過沒一會兒,他的話語就變得含糊起來,似乎快要睡着了。
窗外,夜色深濃。
考生等候處并沒有什麽人,四周顯得很安靜。
游惑看着聊天界面出了一會兒神,試着給吳醫生發了一條信息:
醫生,你聽說過考試系統——
句子剛輸入一半,游惑手指頓住。
他想了想,把後面半句删了,只留下“醫生”兩個字。
消息發出去之後,旁邊的小光圈一直在轉,顯示正在嘗試發送。
過了大約一分鐘,那個小光圈跳成了感嘆號。
游惑手指按上去,跳出一個對話框問他:要不要重新發送?
他點了一下。
小光圈再次開始轉動。
過了一分鐘,又變成了感嘆號。
078說得沒錯,接受信息不成問題,但他發不出去。
游惑靠在沙發裏,垂眼看了一會兒,關掉了聊天界面,沒再嘗試。
他又切回浏覽器,用他和于聞父子出事的那條街名作為關鍵詞搜索一番。
十幾頁翻下去,沒有找到任何新聞。
這說明他們三個被送進來考試的那天,在常人眼中,那個路口并沒有發生什麽事——沒有大新聞,也沒有什麽怪象。
而所有的搜索結果,都停止在10月7號。
真的有時間差?
游惑心想……
***
對他來說,突如其來的網絡夠他打發無聊時間。
但對秦究來說,這種有進無出的網絡他早就習慣了,比起刷手機信息,此刻的他更傾向于閉目養神。
922特地跟154換了班,來老大這邊随行盯人。
他心不在焉地翻着冰箱,找了點食材,又心不在焉地進了廚房,煎了雞蛋和熏肉。
922把食物裝進兩個盤子,端到了茶幾前。
他擱了一份在秦究面前,捏着叉子在自己這份熏肉上紮着洞……
“老大……”
922瞄了他一眼,說:“我們聊聊天?”
自從發現游惑是考官A,他心裏就一直憋着這事,越憋話越多,早就想找機會跟秦究聊聊了。
誰知他還沒組織好語言,就聽秦究“嗯”了一聲,直起脖睜開眼,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還沒開口,922就被看慫了。
“老大?你……你這麽看着我幹嘛?”922問。
秦究說:“沒什麽,問你個問題。”
922:“哦,什麽問題?”
“關系過密,一般指什麽意思?”秦究說。
922雖然排名不算太高,但也是個三年的監考官了,系統常用語言再了解不過。
他張口就來:“這不就是不正當關系的委婉說法?系統不是總這麽用麽,您忘啦?”
秦究手指松松地合在一起,指尖輕敲了幾下說::“不正當關系,你覺得有哪些?”
922:“……”
他默默看了盤子一眼,心說老大也沒吃馊飯啊,怎麽今天這麽奇怪。
他斟酌了一下,說:“情、情人關系吧。”
秦究:“……”
922僵硬地咬了一口熏肉。
“那……因為關系過密違規,觸到橙色級別,會是什麽情況?”
922艱難地咽下熏肉說:“……找了個特別麻煩的人,搞了一段地下情?”
他說完,連忙喝了一口水。
再擡頭時,發現秦究臉板得像上墳。
922:“……”
他想跟154換回來………………
***
艱難地兩天總算熬了過去,放過了考生也放過了監考。
兩天後,四個重考人士聚集在了重考區,準備進入新的考場。
021推了推墨鏡,拿着一張紙條說:“因為是重考,所以這門科目依然是歷史,一會兒直接從這扇門進去,考場已經準備就緒了。”
“祝你們好運。”
第75章 糟糕時代┃他不是看過來了,他是直接過來了!他要幹嘛?
重考省去了選擇科目的環節, 自然也沒有那個十字路口。
游惑進門就被濃霧撲了一臉。
秦究先一步進去。
上一秒, 他還轉過頭來要對游惑說什麽。下一秒,高大的身影就淹沒在蒼白的霧氣裏……
消失了。
考了這麽多場試, 這片濃霧也穿過好幾回了。
這是第一次, 游惑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無數個相似或不相似的瞬間蜂擁而至……
某年某天, 他坐在會議桌前,有人越過争執的人群朝他看了一眼, 拎着外套推門離開;
某年某天, 他領着一群人穿過長長的走廊,和另一群人擦肩而過, 腳步頓了一下, 卻連招呼也沒打;
某年某天, 他驅車駛過街道拐角,有人斜倚着燈柱,在後視鏡裏倏然遠去;
又是某年某天,視野裏所有輪廓都暗淡模糊, 有人笑着坐在他面前, 細細索索似乎在掖圍巾, 他好像聞到了血味,但他已經看不見了……
……
“先生?”
“先生?您還好嗎?”
游惑輕眨眼睛,回過神來。
濃霧不知什麽時候散了,他面前橫着一條土路,黑色馬車停在路邊,馬車夫一副舊世紀的打扮, 說着口音濃重的話。
想必已經進了考場。
游惑轉頭看了一圈,沒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馬車夫說:“您看起來很不舒服,臉色很差。”
游惑原地站了一會兒,說:“沒事。”
馬車夫依然不放心地瞥了他幾眼。
游惑揉了揉眉心,恹恹地問他:“你是誰?”
“我是來接您和夫人的。”馬車夫說:“您忘了嗎?您答應要去卡爾頓莊園做客的。”
游惑手指一頓,看神經病一樣看着他:“接誰???”
馬車夫說:“您和夫人呀。”
他拉開馬車門,比了個請的手勢:“夫人已經在車上了,您上來吧,車裏備了食物,吃一點也許會舒服很多。”
游惑眉毛皺得能夾死蚊子。
他蹬上馬車一看,車篷裏坐着個比他還懵逼的小姑娘,頂多20吧。
車廂上,還挂着一幅圓框油畫,畫着一只餅臉的貓。
馬車夫不由分說把他推進車篷,一邊關門一邊說:“這一帶天氣不好,尤其這個季節。”
他跨坐在車頭,拎着缰繩朝遠處望了一眼說:“那邊黑雲已經過來了,再晚一點恐怕要下雨,先生夫人坐穩了,咱們得快一點兒,才能趕在雨前到莊園。”
車篷內其實很寬敞,正對車門的座位鋪了精美的軟墊,兩側還加固了扶手,那陌生姑娘就坐在那裏。她身邊還有足夠的空間,再坐一個胖子也綽綽有餘。
姑娘愣了半天,拍了拍身邊說:“那個……你也是考生?那坐這吧。”
沒等游惑開口,她又連連搖手說:“你別誤會啊,我沒有要占你便宜的意思。我也剛上車,比你早兩分鐘吧,那個馬車夫張口就是一句夫人,吓我一跳。我跟他理論半天了,沒用,就不改。”
游惑“嗯”了一聲,淡淡說:“系統搞的鬼吧。”
他依然沒有在她身邊坐下,而是坐在側位上,和她保持着禮貌又陌生的距離。
這姑娘也不是考第一場了,見識過系統的德行。
不過還是咕哝了一句:“什麽破系統還幫人已婚……”
“對了,這邊有面包和酒,你要不要吃一點?你看起來好像是不太舒服……”
那是一個銀桶,裏面放着硬邦邦的面包,兩串葡萄,還有幾個銀酒壺。
游惑觑了一眼:“你吃了?”
姑娘搖了搖頭:“我不餓,在休息處吃飽了來的。”
游惑點了點頭。
他有些心不在焉,又掀開窗戶看了一眼。
“你在等人?”姑娘問。
游惑抵着窗戶的手指頓了一下,片刻後應道:“嗯。”
***
可惜,馬車夫沒有要繼續等的意思。
這條路也沒有再來人。
遠處雖然有黑雲壓過來,頭頂的太陽卻依然熾烈。
這裏已經是仲夏了,陽光塗抹在樹梢,将綠色照成白。
游惑在車裏坐了一會兒,才驟然意識到熱。
好像之前都沒回魂似的。
他脫了冬裝外套,只留了一件白色T恤。
姑娘說:“我這座位底下有個箱子,可以把外套塞進去。”
“謝謝。”
“我叫周祺,你呢?”
“游惑。”
周祺“哦”了一聲,發現對方話是真的少,也不打擾了。
她支着頭看向窗外,不久便出了神。
馬車行了大約半小時,車夫喝了幾聲,轉頭說:“一會兒會穿過城鎮,還要接一對客人。”
游惑睜開眼,眼裏毫無困意。
這是他第一次在進考場的路上沒睡着。
聽見車夫的話,他又挑開了窗。
這是某個邊陲小鎮,房子多是石制的,女人穿着舊世紀累贅的裙袍,男人則是灰白色的布衫,領口恨不得開到肚臍。
明明是白天,鎮子裏卻并不熱鬧。
人們表情木然,眼珠暗淡,臉頰瘦削透着病氣。
他們瞥一眼馬車,就匆匆關上了門窗。
馬車在鎮子裏繞了個彎,在某個樹林邊停下。
林子裏,熟悉的濃霧萦繞其間,游惑目光落在那裏。
樹枝撲簌搖晃,濃霧裏鑽出來一個女人。
游惑目光直接劃過她,依然落在濃霧邊緣。
馬車夫又走上前去,對那個女人說:“夫人,我來接您去卡爾頓莊園,您先上車?”
說話間,濃霧裏又鑽出來一個人。
這次是個男的。
具體是誰沒看清,反正不是秦究。
周祺正趴在車門上往外看,身後突然“當啷”一聲響。
她驚了一跳,回頭一看,就見那位叫游惑的大帥哥撒開窗子,小鐵片做的擋板當啷搖晃,而他已經抱着胳膊閉起了眼睛,對新來的兩位同伴毫無興趣。
唔……看上去心情極差。
當然,新來的兩位心情也好不到哪裏去。
一男一女剛進門,整個車篷就被低氣壓填滿了。
周祺:“……”
自我介紹都不知道要不要做了。
但她是個熱情的姑娘,憋了半天還是禮貌地說了一句:“額……我叫周祺,你們也是考生吧?”
看服裝就知道了。
那個女人看上去三十多歲,剪了短發,很幹練。她靠着周祺坐下,說:“抱歉啊,被塞過來考試心情不好。剛剛吓着你了?我是0——”
她說了一半,忽然卡殼,又尴尬改口說:“我叫趙嘉彤。”
周祺:“?”
趙嘉彤又拱了拱身邊的男人:“說話。”
那個男人身上還帶着酒氣,頭發亂得像雞窩,下巴上有一圈青茬,顯得有點頹廢。
他搓了搓臉,擡起帶血絲的眼睛看了周祺一眼,嗓音低啞地說:“1006。”
周祺:“???”
她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監考官?”
趙嘉彤又拱了他一下,他又改口說:“不好意思啊,昨晚到今天沒睡,有點懵。我叫什麽來着?”
“……”
兩個女人對臉懵逼。
至此,趙嘉彤終于受不了他了,揉着額頭說:“他叫高齊,嗯……我倆都是監考官。”
周祺“啊”了一聲:“監考官也要考試的嗎?”
趙嘉彤說:“犯了點錯誤,被罰過來考一場。”
她說着,瞥向高齊,他剛從馬車的銀桶裏撈了一只酒壺。
趙嘉彤板着臉把酒壺搶過來,說:“你能不能有一天醒着?嗯?”
周祺縮了縮脖子。
她剛縮回來,餘光瞥見心情極差的大帥哥又詐屍了。
他聽見對面兩位監考官的話,終于把頭轉過來,睜開了眼睛。
趙嘉彤捏着酒壺,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吵醒你……”
話說一半,她眼珠就瞪圓了。
她盯着游惑的臉,手裏酒壺咣當一下掉在地上。
酒水潑了一車。
周祺又來了精神:“嗯?”
她看了看游惑,又看了看趙嘉彤,後者半天沒找到詞,只顧着用手肘瘋狂捅高齊。
高齊正悄悄拿第二壺呢。
“就一壺,一小壺!”他護着手裏的酒,擡頭一看。
咣當……
又掉一個。
周祺:“嗯???”
這是什麽魔法???
游惑蹙了一下眉,擡腳讓開亂淌的酒液。
高齊終于憋出一句話:“草特麽,考官A??!”
周祺不知道這個“考官A”代表什麽,估計來頭不小。
因為這位高齊先生已經破音了。
她也就看演唱會能破音。
趙嘉彤也喃喃說:“考官A……我的天,是你麽?”
高齊:“你沒死???”
趙嘉彤:“你不是被除名了嗎?”
高齊:“你居然沒死???”
趙嘉彤:“怎麽還能回來?”
高齊:“你怎麽會沒死???”
游惑:“……我跟你有仇?”
三句話死三回。
高齊被問得一懵。
他盯着游惑,嘴唇開開合合好幾次,終于說:“有仇?诶——他問我有沒有仇?”
高齊搖了趙嘉彤兩下,說:“我天,他居然問我有沒有仇?”
“你他媽走了之後,最頹的人就是我了,你居然問這種話?”
游惑:“?”
“氣死我了。”高齊說着,又撈了一壺酒。
趙嘉彤:“……”
這次她沒有攔着。
高齊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帶着血絲的眼睛盯着游惑看了很久。
這位奇男子,喝了酒居然奇跡地冷靜下來。
過了片刻,他說:“你是不是……忘了以前的事了?”
游惑心說這觀察力真是敏銳,發了這麽一大通脾氣,終于說了句人話。
“嗯,不記得了。”他說。
高齊面色複雜,又點了點頭說:“也是,也是……都除名了,肯定不會讓你記得那些的。不過你怎麽會又進來呢?”
游惑說:“我怎麽知道?跟家裏人吃飯,三個一起被拉來了。”
“那應該是被連累了……”高齊說。
趙嘉彤疑惑地嘀咕:“系統為什麽沒有把你重新送出去?”
高齊說:“你也喝酒了?進來了就得按規則走,系統想送也得合規啊!”
趙嘉彤:“哦對。”
游惑應道:“目前看來是這樣。”
他之前還有些疑惑,為什麽021那麽小心翼翼,秦究就直接管他叫大考官。
現在想來,他人進來了就是成功。
而021還得藏着自己的立場和身份,至于秦究……反正從來都是刺頭。
高齊咣咣灌下整壺酒,把銀壺往桌上一拍,長出了一口氣:“算了,不談那些了。既然你都不記得了,那就重新認識一下吧。”
“我啊,以前排號D,嘉彤排E。咱們以前都是一派的。”
游惑:“一派?”
“哦對了,這個說法過時了,你一定沒聽說過。”
那是很早以前的說法了。
那時候,監考官剛從十來位擴充為50位,因為一下子添加了很多外來者,又因為系統失控初現端倪,想法和立場碰撞便凸顯出來。
50位監考官隐隐分成了兩派。
一派是以初始監考官為主。他們是最初接觸系統的人,見過系統正常運轉的時候,多多少少有點感情。他們主張系統的偶爾失控是漏洞,要在不斷升級的過程中一處處填補,潛移默化地完善它,不要直接和規則作對,因為他們都身在系統規則內。
另一派則大多是新加入的監考官,這群人本來就各個都是雙刃劍,十個有八個是刺頭,行事作風常年在規則邊緣游走,個別人尤其突出。
他們的想法更激烈一些,但凡出問題的地方直接突破規則強行更改。
說白了,就是把系統當成一個間歇性的危險分子,一派認為要在不激怒對方的前提下慢慢說服,另一派認為錯了就打。
其實當時大家心知肚明,後來加入的監考官大多來自部隊,不少是帶着任務來的。
因為系統核心藏在這裏,想要做點什麽,只能先入虎穴。
可一旦進了這裏,就身處于規則管制之下。
跟規則對磕的下場,他們再清楚不過。
強硬一天兩天,沒事。
一個月,勉強還行。
一年呢?
誰熬得住?
更何況每次對磕,不僅僅是強硬派自己遭殃,還會連帶到其他人。
時間久了,再硬的骨頭都能被磨掉棱角。
所以最初,強硬派的人是多數。
後來一個、一個、一個倒向了溫和派。
考官A被除名的那次系統BUG,就是對強硬派的警告。
那次之後,就再沒有明面上的強硬派了。
換句話說,不用分派了。
所有人都一樣。
高齊說:“現在說這個,也就當聊天吧,沒什麽意義了。當年見面恨不得打一架的人,我現在見了都能打招呼了。也就只有那麽一兩個,還是不太順眼。”
聽見這個開頭,游惑就猜到了結尾。
但他還是問了一句:“比如?”
“比如001啊。”高齊說着,又“哦”了一聲:“你不一定見過001,就是當年永遠跟你對着幹的那位。”
游惑心說,果然。
“當初開會,最後永遠有一方摔門而去。我記得有一次吧,我通知開會的,安排座位不小心把你倆放在了一起,那個刀光劍影……最後還壞了一個杯子、一只手機。”
高齊說着,咂了咂嘴:“居然還有點懷念了,我一定是喝大了。”
趙嘉彤說:“你哪天不是喝大了?”
高齊又說:“不過讓我跟001握手言和還是不可能,當年要不是他,你也不至于差點死了。”
他咕哝了一句,又強調說:“完全不可能。”
就在衆人說話間,馬車繞過卡爾頓山,轉到了後面的莊園附近。
馬車夫說:“先生、夫人,一會兒就到了。”
就在這時,馬車上挂着的餅臉貓說話了:
【考生已從各處乘馬車而來,駛往最終考試地點。】
【考試即将正式開始。】
【本場考試科目:歷史】
【考查知識點:世界史,糟糕時代】
【本輪考試為大型考場,考生共計26人,由系統分為13組,每組兩位考生,組內考生分數之和為本場考試等級核算的基礎。】
【本場計分方式采用角色扮演模式,沒有答題卡,沒有标準答案。除原定分數外,有額外加分的機會,也有額外扣分的可能。】
【考試結束時,組合分數排名為C的參與重考,D的直接淘汰。】
【本次考試分數只在每夜12點整公布,除此以外,只有每組考生自己知道實時變動。】
【現在播放考試題目。】
【1347年,卡爾頓山附近黑死病蔓延,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