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掉馬就要掉徹底 (1)
餘笙對溫久期望很大。
在他看來, 如果三個主角徒弟裏, 只有一個會支持他留下、甚至為他的宅居生涯而努力, 那麽最有可能的人選就是溫久。
畢竟溫久是最會過田園生活的,種的瓜果都那麽好吃,廚藝又好, 走哪兒哪兒開花, 若是不喜歡和他住在這裏的生活,又為何要在這兩天努力讓那些田地、林木恢複生機呢?
在這樣巨大的期望、信賴與親切感之下,餘笙選擇抓緊機會, 先對溫久坦白了身份。
“師尊。”溫久驚喜地笑了,“我可以繼續叫您師尊了?”
餘笙摸摸他,“當然。”
“可是我也騙過師尊……”溫久的聲音低了下去,“鬼王說得沒錯, 那只被您當做靈寵的, 其實是我的一部分……我知道您不想讓我留在身邊,所以就留下了它,僞裝成靈寵黏着您。”
餘笙再次表示了理解, “沒關系的,就算這樣我也永遠喜歡白團子。”
你萌, 你做什麽都對!
而且這種時候就是要趁機把一切說開!要借着這個機會,彼此包容彼此諒解, 這樣才好在之後的事情上順理成章得到支持!
餘笙繼續問道,“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看到我的身份了?”
溫久不好意思地點頭, 微微低頭,好像看穿了他人秘密的他,才是過錯最大的那一個,“我一開始還以為……師尊您當時讓我離開,是感覺到了自己的壽數将近,為此消沉了很久,還因為這個誤會,把原本留下來照料師尊的那些分靈帶走了,只留下了一縷分神。”
餘笙嘆了口氣。
溫久繼續解釋道,“分靈雖然是從我的身體分化而出,但如同割下來的肉,只是有能量、能聽話的行屍走肉,算是靈體天生有的本事,但分神是與我心念相通的。後來因為距離較遠、崖底生氣稀薄,它就只能做到與我心念相通,沒有更多能量做別的事了。”
餘笙眨眼看他,“啊?嗯。”
關于靈界的那些常識,他是真的知之甚少,聽到這裏,腦子裏冒出的也只是模糊的概念,一時沒明白溫久說這些是什麽用意。
結果溫久臉色微窘,又深吸一口氣,仿佛忐忑又鼓起勇氣地努力解釋道,“所以……所以,師尊,您相信我,我不是故意不讓它給您幹活、總是裝傻偷懶的,只是後來它真的不像我其它分神那麽接近我了而已,您……您別不高興。”
餘笙:……
原來是想着這事兒呢啊。
“噗。”不行,忍不住,笑出來了。
“我怎麽可能因為這種小事和你計較?”餘笙無奈地直搖頭扶額,“你還擔心我嫌棄你不幹活?你是我徒弟,又不是仆人。”
倒是他自己,真無法想象溫久誤會他的時候,經歷了怎樣坎坷的心裏路程……
溫久仍然擔憂地望着他,不舍得離開,“師尊……”
餘笙被他盯得有點發毛,“我這樣害你誤會,你不怪為師了?”
溫久搖頭,“師尊有事不便明說,自然有師尊的道理,我怎麽會怪罪?”
餘笙倍感欣慰。
溫久:“師尊的身份如何、用意如何、為何假死……這些,我都可以不知道,只要您需要,我可以永遠都是不知情的那個人。在您面前,我的好奇心、好勝心都可以抛棄……
“師尊,我想要的只有您,只有陪在您身邊,我才感覺到自己是個活生生的人,而非所有人想要掠奪、利用的工具,或是什麽被浪費了價值的財寶。”
因為感覺到了真正的尊重與關心,他再也無法像原著劇情中那樣,陷入任何無望、虛假、自私的感情,無法成為那個讓所有讀者流淚,讓自己凄慘狼狽、深陷苦難的主角。
餘笙心中感慨萬千,真切覺得,可能這就是親情的力量吧。
“好,那就留在我身邊吧。”
溫久笑了,仿佛在一瞬間變回了最原本的模樣,不再收斂矜持,也不再顧慮良多,露出了一個不止有溫和禮貌規矩的笑,而是人開心的時候,會露出的最原本的笑容。
餘笙也被他的心情感染,順水推舟道,“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徒兒大可不必見外,想住就住下,想回來便随時回來,為師一定在。”
“師尊,您真會說笑。”溫久真被逗笑了,肩膀微顫,“師尊待我這麽好,我怎能抛下您一人不管不顧呢?”
餘笙不好意思:“那你要一起住下?”這樣會不會對劇情影響更不好啊。
溫久困惑不解:“您剛才不是答應了要與徒兒在一起麽?那當然是要一起去靈界的呀。”
餘笙:“……”
這倒黴孩子!剛才那麽多都白說了是不是?!
“溫久,你實話跟我說……”
“嗯?”
餘笙幽幽地擡頭看向他,“我究竟還有哪裏做得不好……?”
溫久一愣,“師尊為何這樣說?您哪裏都很好的。”
“那你為何要這樣對我?”餘笙委屈不已,“非要讓我離開這裏?”
本就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關鍵時刻,任何一點細微的情緒波動,都會被放大數倍、帶來更加顯著的影響,此時餘笙一委屈,剛開始平複的靈波,猛然又動蕩起來。
受這股動蕩影響,石室整個顫動起來,結界松動,四面石牆和天花板、地面都開始出現一道道裂縫,仿佛那些不是什麽比胳膊長度更厚的結實石牆,而是什麽剛剛出爐的鍋巴,又酥又脆。
餘笙努力閉目調息,修煉近兩百年來,第一次感覺到這樣鮮明而強烈的挫敗感,也第一次遇到這樣難以控制的局面,他不想傷到徒弟們,
“溫久,你先出去,快出去!”
溫久沒有動,他還在思索着,甚至伸出手來,想要用自己的身體擋下盡可能多的沖擊。
“再不出去,我就不認你這個徒弟了!”餘笙哪裏看不出他的念頭,頓時強硬起來,哪怕是稍顯稚嫩的面龐,都少見地有了威吓力,“管什麽屋子家具!”
裂縫更大、更多了,平整的牆壁都開始變形、扭曲,越發呈現出弧形的面。
哪怕在這種時候,餘笙還忍不住覺得,自己的一部分仍然是冷靜的,看着那些裂縫,還有點想笑,覺得它們看上去真像蛋殼,自己則像極了快要破殼的小恐龍。
溫久的眸光顫動了一下,最終還是聽話退了出去,沒過多久,餘笙就一松勁兒,讓力量爆發開來,整個石室随之四分五裂、塵土飛揚。
不是積分換的,就是不心疼,诶嘿。
餘笙勉強分出些神識感知了一下四周,發覺三個徒兒都沒受損傷,總算有了點放心的事。
這麽一鬧,等塵霧散去,他便成了幕天席地打坐的模樣,四周靈力沒了阻礙,更加放肆。
看着那些被不同結界保護起來的樹木花草、田地和家具,餘笙擡眼,看着滿眼的寬廣景色,忽然一愣。
餘笙:系統?我這個情況……該不會是受崖底風水影響了吧?
三界崖位于三界交彙點,崖底更是危機四伏、氣息紊亂,修者若是在此處,沒有任何陣法相互,一旦出了什麽事,的确會更嚴重些。
系統:按理說,你的境界已經高到可以不被這裏影響才對,而且你都住這麽久了,沒理由到今天才被影響。
餘笙:可是我住了這麽久,一直都是鹹魚狀态啊。
系統:……對不起,我的數據不足,無法解答宿主的問題。
餘笙:說人話。
系統:以前沒遇到過這麽鹹魚的宿主,經驗不足,不過理論上貌似都說得通。
見餘笙的狀态時好時壞,三個主角也是緊張萬分,做好了那些結界後,三雙眼睛便齊刷刷盯着餘笙這裏。
下一刻,三人開始自發成陣,站成等邊三角形的位置,分別發力,一齊為餘笙護法。
餘笙心中無奈,他還想着好好利用石室,溫久不答應讓他留在崖底,還可以分別與其他兩個主角談話,這下大家之間啥遮攔都沒有了,辦不成了。
可也就是方才的靈光一閃,讓他意識到了如今這異變的全部原因,那就是剛好湊齊了‘天時地利人和’!
人和:情緒的不穩,前世是因脫宅而死,陰影爆發。
地利:三界崖崖底的獨特‘風水’構成。就像是人在空氣裏才舒服、魚在水裏才舒服、植物在土裏才舒服,以此比喻,三界崖就是交界處,空氣、水、和土壤無序分布的地方,誰都別想舒服。
天時:他從來到崖底後就開始鹹魚,維持着低功率輸出式的存活方式,導致一切都不明顯,一直沒有超過臨界值。
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修煉都是摸魚一樣的随便修一下,不退步就好,沒有追求,動手是不存在動手的,動用靈力最大的一次也就是幫忙挖井,以及搬運主角屍……呸、身體。
就像是人在高海拔運動更容易缺氧,餘笙在這種危險的地方,反而因為沒有追求的生活方式,保持了長久的平靜無波。而這樣的平靜,在今天終于被打破,得到了最後的引線。
系統:我覺得這六個字好像不太适合這麽用……
想通了症結所在,餘笙便舒坦多了,壓根沒聽系統的吐槽。
怪不得那本原著裏也好,三界的那些傳言也好,都總說一旦從三界崖墜落下去,就是死無葬身之地,絕無生還的希望。他還一直以為只是因為懸崖太高,外加修士平時的保命術法難以施展,才會喪命。
事到如今才發現,真正致命的不是這些,而是這個崖底的獨特構造,能将修士身上的一切隐患在人最沒防備的時候放大,令其徹底爆發!
所以最聰明的溫久,總是竭力避免正面沖突,只用最簡單普通的術法,所以殷妄之會心魔被一次次誘發,所以展笑天的劍靈才會突然躁動失控!
解決問題的第一步,是看清問題症結所在,第二步,才是找到解決途徑。餘笙在想通這一切、沒有被表象迷惑之後,周身靈力的波動便逐漸平緩下來,恢複到比剛才更安全的程度。
餘笙再一收神望去,發現三人表面看起來在合作,但是因為四周地氣不斷變化,站位也需要不斷變化,期間小矛盾各種眼神殺氣的交鋒其實不少。
無奈之下,只好開口指揮。
“溫久,向展笑天方向替換。”
“展笑天,最短距離去往殷妄之方向替換站位。”
“殷妄之……”
一句句的指揮給出後,三人的合作效率也高了起來,陣法也竟有餘笙自行進行了調整,讓四周一小片地方的‘氣’越發接近人界,一點點脫離于三界崖的負面影響。
按理說,接下來……只需要讓自己的情緒竭力恢複鎮定,再調息輔助就好了。
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趁着有主角相助時,抓緊時間機會趕緊恢複穩定,回到安全平靜的狀态,絕不在自己的安危置于他人手中的時候,招惹別人。
然而餘笙的決定是,在走火入魔的邊緣瘋狂試探一下先。
反正他是要掉馬的,掉馬這麽重要的大事,就是要在自己最倒黴危險的時候,主角最心疼擔心自己的時候做!就好像人會趁着重傷、生病、凄慘的時候坦白罪行一樣,餘笙認為自己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若是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沒準主角們的反應就更大了呢!
從另一個方面看,現在的陣法也是最安全穩固的,如今的陣法原理,恰好就是由鬼王彙聚陰氣、将四周的鬼界氣息控制在一個範圍內,由溫久彙聚靈界生氣,再讓展笑天彙聚靈氣、為靈氣引流,再三人合力在餘笙身下僞造出一片‘人界的土地’。
這時候讓主角們心情波動一下,也遠比一切結束後再掉馬,來得穩妥多了。
考慮好一切因素後,餘笙做好了心理準備,在又一次變換陣型後,開了口,
“趁着現在,我有一件事想說。”
最後一個字尾音落地的同時,餘笙周身外貌身形發生變化,聲線也逐漸變得低沉,眨眼間,便化作了當年那個白發老爺爺的模樣。
“瞞了你們這麽久,對不起,其實我就是你們的師尊,我沒死,也沒想到……你們還會回來。”
溫久:“……師尊,我還以為您只打算告訴我一個人,尚且需要我再對師兄們保密一陣子呢。”
餘笙:“咳咳……”
殷妄之果然有點不爽了,“你什麽意思?”
溫久無害地看過去,輕輕地露出丁點笑意,“沒什麽,只是我早了一步被師尊告知這件事而已,诶,怎麽,殷師兄不驚訝麽?”
殷妄之不善僞裝演戲,聞言冷笑一聲,“你讓我驚訝我就驚訝,當別人和你一樣喜歡做戲麽。”
溫久的臉色這才冷淡下來,閉嘴不言。
倒是展笑天反應很快,手印未松動,突然短促地‘啊’了一聲,然後睜大眼睛,眼眶裏迅速蓄滿了水霧,身體都微微顫抖起來,張口欲言、卻又好像聲音卡在了喉嚨深處,先擠出的是一聲鼻音頗重、有些幹澀的字眼,“……師、尊?”
餘笙後脊梁的毛炸了一圈,被他的反應吓了一跳,幾乎結巴了,“是、是我?”
“師尊……師尊,您還活着,您沒死,太好了!”展笑天表演欲瞬間爆棚,神情動作細節語氣完美到位,幾乎讓人跳不出刺兒來,他深深望着餘笙,那眼神幾乎是想當即跪下一般,“徒兒好想您,師尊,這是真的嗎?我不會再失去您了,對不對?”
餘笙:“……”
殷妄之一臉惡寒的表情,被驚得倒吸一口冷氣,顯然是沒想到人界的仙盟盟主還有如此驚人的一面。
溫久則搖了搖頭,和殷妄之交換了一下視線,用無聲的口型做出了‘供品’二字。
殷妄之假裝自己懂了,沉穩地收回視線。
餘笙:“你別激動……不是,冷靜點,我确實沒死,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不對,展笑天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麽,這是在幹啥,裝傻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若不是展笑天嗚嗚了半天,都光打雷不下雨,丁點眼淚擠不出來,餘笙幾乎要信了他,險些要負罪感爆棚了。
展笑天還在真切地表演自己的震驚、驚喜、感動、狂喜之情,甚至為了增強真實感,在陣法上加強了輸出。
餘笙頓時感覺周身的氣息更加舒适了,好像自己打坐的地方不是什麽普通的人界,而是人界某一塊風水寶地……
這、這就是主角的實力?!
見到他的神色變化,展笑天燦爛地笑了,眼角仿佛還帶着不存在的淚光,“師尊,徒兒再也不想與您分開了。”
下一刻,仿佛在較勁一般,殷妄之臉色一沉,也加倍投入了自身的力量,那架勢仿佛是要将整個三界崖的陰氣都聚攏幹淨、丁點都不放過,直接把崖底改造成四季如春的氣候。
陰陽相隔,餘笙的感覺并不大,但是氣溫明顯回升,頓時有了蒸桑拿的感覺……
他求助地看向溫久,希望他不要和兩個師兄一起胡鬧了,放自己一馬,這樣他壓力真的很大。
溫久朝他輕飄飄地笑了笑,視線順利相接,然而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一定不辜負師尊的期望。
‘唰’地一下,整個崖底荒地中,以溫久所站之位為分界線,三分之一的地方瞬間化作花田。
餘笙:……
‘唰’地一下,另外三分之一的土地靈氣幾乎化為實質、仙氣飄渺。
‘唰’地又一下,最後三分之一的地盤陰風陣陣,四處寸草不生、一切都蒙上白霜,鬼影綽綽。
‘唰’地又一下……
餘笙:……?!
“你們都住手!節省精力!”
再這麽下去,這個三界崖就真要變成三界崖了!
不是三界的邊界混亂那種,是真的泾渭分明了好不好!這樣還讓他怎麽繼續宅下去啊!
三人果然聽話地住手了,一個兩個投來淡定無辜的眼神。
餘笙默默收回術法,變回原本駐顏時的模樣,“你們……就沒什麽想問的,想說的嗎?”
這個發展,實在是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他以為,自己此時脫掉馬甲,是趁着主角們最容易心軟的時機俯首認罪,能得到寬大處理。怎麽現在看來,好像完全不是這回事了?
反而是主角趁着他不能亂動開始搞事情?是什麽無形的約束突然解開了嗎??怎麽感覺三個人都比之前更……放得開了???
餘笙的周身靈力已經運轉了幾個周天,平息了有□□成,只差最後收尾了,他試探說道,“笑天,你說不想離開為師了,可你畢竟是盟主,肩負大任,想與為師一同住在這裏沒關系,但需要交接處理好仙盟那邊的事。”
展笑天不解地眨眨眼,“不用呀,我已經是盟主了,可以以公謀私,接師尊出去人界享福。”
餘笙深呼吸一口氣,“我不出去。”
溫久有些按捺不住了,語氣前所未有的激烈起來,“師尊,您不願與我去靈界,也不願去人界,難道是要随鬼王去那陰冷沒有人氣的鬼界嗎?!那地方明明最不适合……”
展笑天瞳孔驟縮,這次是真的驚狠了,厲聲打斷了溫久,“不可能!!”
“呵。”殷妄之人狠話不多,只是朝另外兩人投去輕蔑的一瞥,“師尊已經與我約定好,會在何時的時候與我切磋一番,約定未達成之前,怎會輕易去別的地方?”
你到底在驕傲什麽啊。
餘笙抱着最後的一絲僥幸與希冀,看向殷妄之,“妄之,你不怪我了,對吧?”
殷妄之直直注視着他,點了點頭。
餘笙松了半口氣,“所以你願意讓我留在這裏,哪兒都不去吧?”
殷妄之一臉的莫名其妙,“為什麽?這兩件事有什麽關聯嗎?”
這一句,倒是問出了其它兩人心中的疑問。
餘笙心中凄苦,覺得今天這事兒要是說不清楚,自己怕是要真的走火入魔、好不了了,“難道你們不是因為怨我、恨我、怪我騙了你們,才用逼我出崖的事發洩解氣的麽?”
溫久:“……師尊,您專心調息吧,此時危急關頭,心魔易生幻覺、擾亂心智。”
餘笙:……?!
別以為你說得這麽禮貌我就不知道你在懷疑我!我沒瘋!!我還能掙紮!
展笑天:“師尊何出此言?無論您是師尊、還是玉央子前輩、或者兩者皆是,我們都會請您出山的呀,怎會是故意害您?您放心,出去後徒兒一定好吃好喝孝敬您,絕不讓您受一點氣的。”
餘笙快哭了,強撐着一口氣繼續辯駁道,“不管外面有什麽,說不出去,就不出去。你們不要白費口舌了,難道到了這時候,寧可讓為師走火入魔也要違背師命麽!”
溫久搖搖頭,迅速開啓了胡思亂想模式,以為自己被拒絕了,“不可能……師尊,您一定是哪裏誤會徒兒了,徒兒怎會對你有怨、想要害你……”
展笑天也搖頭,“您若是現在還不願意下決定,不知道接受我們師兄弟三人中的哪一個好,徒兒願意等下去,一個月、一年、十年也願意等。”
這兩人都無一例外地,覺得餘笙拒絕這樣的事,定然是有別的原因,定然是自己的宮鬥技術不夠強,或者是另外兩人太狡猾。
唯有比較一根弦的殷妄之,想法最簡單直接,“師尊,您不想出去?”
餘笙看到腦回路對上的二徒弟,感動地用力點頭,“嗯!”
殷妄之:“想留在三界崖底,是不想離開這個熟悉的環境,不喜歡其它地方?”
餘笙再次用力點頭,恨不得用下巴釘釘子,“嗯嗯!”
殷妄之總是陰沉沉、板着的臉忽然一松,舒暢地露出個無聲的笑來,似是無奈,又似是在感嘆‘小菜一碟’,“那就不離開這個家好了,師尊,這很好辦的,不必擔心。”
他向來直來直去,雖然唯有在師尊面前,會突然想起自己還有臉皮這回事,但說話做事,一直就是簡單幹脆的模式。
話一出口,餘笙頓時感覺自己得到了最大的救贖與升華!
腰不疼了、腿不酸了、騰雲也有勁兒了,一口氣能飛上天!就連那些亂竄不好控制的靈氣也瞬間乖得像個鹌鹑!
啊!舒服!
啊!自由的空氣!
餘笙陶醉般深吸一口氣,徹底解脫,危機已經順利渡過,他也活動了一下手腳,從原地站了起來,笑得風淡雲輕、雨後天晴。
就差在手裏摸個羽毛扇子,裝逼地晃悠兩下了。
他認真而專注地望着殷妄之,感覺這個徒弟前所未有地順眼可愛,甚至開始納悶,以前怎麽就沒發現殷妄之是這樣一個貼心小棉襖呢?真是鬼不可貌相啊!
陣法也終于能放開了,就是餘韻猶存,四周仍然帶着較為穩定的慣性。
溫久皺着眉,顯然并不理解殷妄之的發言,“鬼王,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展笑天:“想用什麽詭計把師尊騙走,然後獨占嗎?師尊,您不要信他。”
餘笙:“……啥。”
怎麽感覺主角徒兒們,越來越無所顧忌了呢,這都是些什麽奇怪頻道的發言,完全不像是他們平時會說的話啊,到底是哪裏不對?
殷妄之目露不屑,沉默地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了一樣東西。
“玲珑螺?”溫久一眼認出了那樣法器,驚訝道,“這等罕見法器,竟叫你弄到手了。”
東西似乎不是産自人界,展笑天也沒認出來,只皺着眉戒備萬分道,“什麽東西?”
異世有三界,每界各有法則、奇珍異寶無數,餘笙縱然活了這些年,也沒有認清、熟悉每一個法器,此時也只是覺得‘玲珑螺’三字有些耳熟,卻一時想不起它的功用。
法器不大,正好能托在手掌心上,形狀倒是讓人過目不忘,正如那個‘螺’字一樣,是呈現下粗上尖的螺旋形,一層層盤旋而上的。
好在它通體晶瑩剔透,螺旋的部分又是越往上越細的,看起來更像冰淇淋,至于顏色質地,非玉非晶非金屬木材,在陽光下流光溢彩,非要形容的話……
餘笙靈光一閃地想到,那大概就是‘五彩斑斓的白’吧!
一不小心沒忍住笑,餘笙怕被誤會了,連忙輕咳一聲,随便誇贊了一句,“好漂亮的法器。”
殷妄之手裏托着個玲珑螺,對于師尊目不轉睛的打量很是滿意,背脊都站得更加直挺了些,平日裏總是話少,此時卻突然打開了話匣子,
“師尊喜歡便好。這玲珑螺是千年難得一遇的稀罕寶貝,由幾乎絕跡的乾靈水螺脫下的軀殼制成,那乾靈水螺則是生長在靈界與鬼界交彙之處的幽河之中,千年只脫殼一次,來去無蹤,要想把它制成如今這件玲珑法器,也不容易,稍有不慎就會失敗,必須由三界內最精巧有經驗的工匠來做……”
其姿态、有如皇太後的壽宴之上奉上壽禮的皇親國戚,其遣詞造句、有如競價拍賣時的那些富家老爺……
餘笙愣愣地看着、愣愣地聽着,目光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這個法器,是無價之寶啊,難不成鬼王是想用它賺走我的全部財産,以此交換我的自由身?!
站在一旁的展笑天已經聽得不耐煩了,伸出小拇指掏掏耳朵,蹙着眉頭,“我以前有個熟人,特別愛顯擺,後來他死了。”
殷妄之滔滔不絕的話一個停頓,冷笑了一下,“言多不達意,那麽此法器的真正威力,我就不口頭介紹了,直接展示一下便好。”
說罷,便手掌彙聚起大量陰氣煞氣,傾注于那玲珑螺之上,另一手兩指并攏成劍,直指玲珑螺,操控之下令其騰空而起,在懸浮中越漲越大、越大越亮,逐漸變得透明。
餘笙眼皮一跳,直覺他是要搞些什麽大動作了。
只見玲珑螺越漲越大,逐漸從手掌心上的小玩意兒,變得如同一座高塔,還不斷旋轉、發着淡淡熒光,那法器的白色外殼也變得越發透明,玻璃似的露出裏面複雜離奇、刻滿了各式機關、法陣的結構。
然後他聽到了殷妄之的聲音在耳邊低語,一側頭,才發現他無聲無息地站在了自己的身側,
“師尊,這是徒兒為您想到的兩全其美之法,您可還喜歡?”
兩全其美?
餘笙還沒明白過來,旁邊的溫久倒是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不愧是鬼王做派。”
鬼、鬼王做派?!他聽着怎麽有點吓人呢?
殷妄之繼續道,“師尊,您不想離開家,徒兒們又舍不得您,這些都沒關系,徒兒絕不會讓您為難。”
餘笙:“……?”
在玲珑螺大出不知多少倍,将他在崖底的整個洞府都覆蓋住的時候,餘笙終于有了鮮明的危機感。
他開始抖,從頭到腳都仿佛抽了風一樣地抖……過了一會兒,餘笙發現抖的不是自己,而是腳下的整片大地開始地震了,而震動的源頭多半是那個法器。
現在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餘笙與其他三名主角一同運氣,腳下踏風,自地面懸飛而起一個高度,自上而下俯視着那個仍然在繼續膨脹旋轉的玲珑螺。
很快,方才他們還站立着的地方也被法器覆蓋了,轉速也逐漸放慢,就在餘笙擔憂着怕自己的洞府被法器拆遷了的時候,玲珑螺的轉動停了下來,靜止幾息之後,開始朝着反方向旋轉。
這一次,越轉越快,整個法器也不再膨脹,而是逐漸随着逆向旋轉縮小了,其速度遠比方才更快。
不但如此……那玲珑螺逐漸縮小之後,方才被它占據過的地方,只剩下一個切口圓潤光滑、又圓又正的圓柱形深坑了,什麽洞府、水井、花田,統統不見!
望着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餘笙忽然就想到了法海那個降妖伏魔的大金缽、托塔天王李靖的那個塔、太上老君被妖怪偷走的‘叫你名字敢答應嗎’紫金紅葫蘆……
餘笙顫抖着擡起手,聲線都變了,沙啞、低弱、又結巴地指着前方那個深坑,以及深坑上面還在轉圈圈的法器,慘白着一張臉看向殷妄之,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它、它……它把……?!”
它把我家給吞了?!
殷妄之見他如此激動,将玲珑螺召回手掌之中,将其放在餘笙面前,捉住他的一只手,輕輕放在比方才更加多彩炫目的玲珑螺上面,示意他可以随意觸摸查看、甚至拿走。
“是啊,師尊,它把家帶上了,從此再也沒人能損傷這個家。”
餘笙發出窒息般的氣音,因為忘記呼吸甚至憋得臉有點紅,瞪大的雙眸死不瞑目,“雞鴨……家……?!你……我……”
真的把家給拆遷了……你、你好狠,我好悔……
殷妄之望着他臉色微紅的模樣,不知怎的也跟着臉上微熱,竟放輕了聲音,握着餘笙的手,兩人四手一同捧住了中間的玲珑螺,“是啊,以後,師尊您想出來走走散心就散心,不想出來就不出來,其它人說什麽、做什麽都不必管。”
最後半句話似乎意有所指,咬字重了兩分,話畢,殷妄之還故意擡眼,略帶挑釁嘲諷地瞥向另外兩人。
“嗚……”
好一招‘釜底抽薪’,真是,太絕了、太絕了……
此時此刻,餘笙的心經歷了蹦極般的大起大落,這才明白了溫久那句‘鬼王做派’是什麽意思,心痛得無法言語。
是他太天真了,是他不夠了解這三個徒弟。
是他忘記了當初的殷妄之,是如何的行動派、說幹就幹,拜師都能先斬後奏,是他忘記了剛回來的殷妄之,是如何的人狠話不多,先噩夢上刑後炸他墳墓。
呆滞地望着手中的玲珑螺,集中精力時,他甚至還能透過那半透明的螺殼,依稀窺見‘家’的輪廓。
“太狡猾了!”展笑天憤憤不平,就差拔劍了,直接上前幾步攔在餘笙面前,拉開他和殷妄之的距離,生氣地打斷道,“虧你還是鬼王,竟然用這種計謀逼師尊和你去鬼界!這算什麽?威脅嗎?!”
餘笙大悲之下,哭都忘了,面無表情地擡頭,在內心默默認同大徒弟的話。對,這就是威脅吧,是吧,可是我已經沒有選擇了!
溫久面帶微笑,搖了搖頭,拍拍展笑天的肩膀,暗自給他遞了個眼神過去,“大師兄,你在說什麽傻話?殷師兄這麽愛戴師尊,怎舍得以此威脅他呢?今日獻寶,定是要直接将這法器送給師父的。”
說完還回頭看了眼殷妄之,軟刀子不露鋒芒,“對吧,殷師兄?還有什麽寶物比得上師尊開心來得重要呢?”
餘笙不再盯着手裏的東西,開始盯着那個邊緣被黑色濃霧覆蓋的深坑了,心中滿是生無可戀,他們鬥嘴一句,他就在心裏迎合一句。
是啊,還有什麽比得上我的項上人頭重要呢。
然後默默捧着螺蹲下,在地上畫個圈圈,插三個小樹枝點燃,前面放個圓滾滾的鵝卵石代替饅頭,祭奠自己一去不複返的宅居生涯。
鬼王本就不愛吵嘴,剛才的長篇大論已經是他的超常發揮了,此時直接忽略了溫久那邊的陷阱,轉向不知為何蹲下了的餘笙,“師尊,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