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信件

不過, 蕭翀也知道林貴妃不是沒事找事的人, 雖有對此略有不耐, 但看完了手頭的奏折後還是擺了擺手,傳了那個瑞慶宮來的小太監進來回話。

林貴妃派來禀事的小太監自然也是知道分寸的,先是小心的行過禮,然後才把賞梅宴上餘晚晴在偏殿發現呂才人被人刺死之事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

蕭翀聞言,神色也是微變,只是并未說話。

那小太監跪在地上, 看不清皇帝神色, 只老老實實的道:“貴妃娘娘說,自陛下登基以來,後宮一向安定,這樣的事還是頭一回, 非得要嚴加審問, 查個清楚,以儆效尤才是。也正因着此事非同小可,娘娘她也不敢擅專,立時便派了奴才等來禀陛下和皇後娘娘。”

蕭翀眉梢微動, 語調依舊是不動聲色的,只是轉口問了一句:“皇後那裏如何說?”

小太監垂首道:“奴才等雖是一同出來,卻是分頭走的,一人去鳳來宮,一人來乾元殿。鳳來宮處的消息,奴才實是不知。”

蕭翀沉吟片刻, 便擡手端起茶盞,慢慢的喝了口茶水,心裏實是有些猶豫,一時定不下主意。

當然,做皇帝的,猶豫的地方自然和別人不大一樣,蕭翀他主要是在想:他這會兒過去,身份這事肯定是再瞞不了餘晚晴的。當着那麽多人,要是餘晚晴忽然受驚失态,說了什麽不該說的,那就不好了.....

這般一想,蕭翀便又将這事暫時給擱了下來,只是與跪在地上的小太監道:“朕知道了,既是瑞慶宮出的事,那麽便先交由貴妃審查。待她查出了什麽,再來禀朕吧。”

小太監忙應聲退下了。

蕭翀嘆了口氣,忽然覺得茶水喝着都不是滋味——明明是餘晚晴認錯了人,自己不過是沒有否認罷了,偏這事瞞久了,怎的倒成了自己的過錯了......

*******

話分兩頭,此時的瑞慶宮中卻是正為那一柄小刀的來歷而起争論。

餘晚晴見着那小刀,心裏便已意識到了:呂才人所言多半是真的,林貴妃這場賞梅宴顯然并不簡單,多半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只是不知呂才人究竟是知道了些什麽,而呂才人之死,是算計還是意外?

當然,餘晚晴心裏最奇怪的還是林貴妃的動機——殺人要動機,這陷害人也要動機,而以林貴妃現如今的身份地位,何必這般大張旗鼓的對付餘晚晴這麽個身份尴尬,不上不下的妃嫔?

當然,這些的疑問,顯然都是她現在能夠問出口的。對着林貴妃淩厲的審視目光,餘晚晴還是很識相的起身,走到殿中位置,然後提着裙擺跪了下來。

Advertisement

餘晚晴跪在殿中,神色認真,語調鄭重的開口道:“娘娘容禀,此刀确是嫔妾宮中所用器物。但嫔妾可以對天發誓:呂才人之死與嫔妾絕無半分幹系——娘娘或可令人查驗呂才人屍身,呂才人遇刺時,嫔妾只怕還在宴上,衆目睽睽之下,如何又能分.身動手?”

林貴妃擱在椅柄上的手指微微翹起,漫不經心的看着自己指尖上的寶石護甲,語調仍舊是不緊不慢:“妹妹說笑了,你若真要殺人,哪裏用得着自己動手?”

餘晚晴也是看過一千多集柯南的人了,哪裏又會被這麽個陣仗吓到?她現下已是緩過神來,雖還跪着,卻把背挺得筆直,下颔微擡,硬生生的跪出身高一米八的架勢,便是說起話來也是不卑不亢的:“娘娘明鑒,嫔妾雖愚鈍,卻也不至于愚蠢到讓人用自己宮中的器物去殺人。再者,若此事真是嫔妾所為,事後何必又要去一趟偏殿,豈非自讨嫌疑?”

說到這裏,餘晚晴擡起眼,目光坦然,就這樣直直的看入林貴妃那雙黑沉的鳳眼中,一字一句的道:“娘娘,刺客以此故作文章,顯是有意構陷嫔妾。娘娘賢德明理,豈可叫那刺客得逞?”

林貴妃面色不變,心裏卻只是冷笑:這話說的,難不成不信她餘晚晴就是不賢德、不明理了?

當然,林貴妃是不會被餘晚晴這話給繞進去的,她不鹹不淡的道:“說不得,便是你私下令人行兇,之後又故意去了一趟偏殿,想要來個反其道而行之,與我們玩燈下黑呢.......”

餘晚晴簡直被林貴妃這神邏輯給氣得咬牙。她面上笑嘻嘻,心裏MMP,只恨不能把林貴妃罵個狗血淋頭:呵呵,你這麽厲害,空口鑒兇,那還扯什麽‘反其道而行之’、什麽‘燈下黑’?不如直接說自己白日做夢,夢到呂才人喊冤指認兇手呢!

當然,林貴妃的指控,餘晚晴是一個字也不會認的。而且,餘晚晴還梗起脖子,很有膽的怼起了林貴妃:“陛下與皇後信重娘娘,方才使娘娘以貴妃之位代掌宮務,如今娘娘卻以揣測妄定罪責,這不僅是冤枉了嫔妾、放縱了真兇,更是辜負了陛下與皇後娘娘的信重。”

說到這裏,餘晚晴垂首一拜,鄭重其事的道:“還請娘娘三思才是。”

自那柄“出自華清宮”的小刀出場之後,順妃便不是很想出面摻和此事。只是,此時聽到餘晚晴橫眉冷怼林貴妃,順妃約莫也是心裏暗爽,便也跟着插嘴:“僖嫔說得有理,這審人斷案的,不僅要講究證據,也得要把前應後果梳理清楚。若真是因着這麽一柄小刀,就紅口白牙的定了僖嫔的罪,只怕是不大好吧?”

“既如此,那便派人搜查華清宮吧。”林貴妃似乎也預料到了衆人的反應,說到此處便擡起眼,來回看着跪在殿中的餘晚晴和坐在自己下首的順妃,眸光如刀,語氣亦是冷冷的,“無論如此,刺死呂才人的兇器正是出自僖嫔的華清宮,這華清宮也清白不到哪裏去,肯定是要搜查的。”

餘晚晴聞言不由一頓,下意識的擡眼去看林貴妃神色。

此刻的林貴妃半倚在檀木椅上,微微側首吩咐嬷嬷太監們,讓他們帶着人去搜查華清宮。

林貴妃身上穿着件銀紅長裙,裙裾垂落于地,隐約還能看見裙角綴着的紅寶在燈下閃着微光,如同夜空裏的一顆顆星子。而她那帶着寶石指套的手則是輕輕搭在光滑圓潤的椅柄上。

從餘晚晴的角度看去:林貴妃神色從容,儀态萬千,就連吩咐人時的語調也是不疾不徐。

看着林貴妃此刻神色,餘晚晴只覺得心頭漸漸泛冷,隐約會過意來:只怕,林貴妃從頭到尾,真正想做的事就是搜查華清宮——既然有人能用從華清宮裏偷出道具刺死呂才人,那麽自然也能夠往華清宮裏塞些“罪證”......

很顯然,林貴妃這一回的準備确實是十分充分——無論是呂才人的死還是餘晚晴的否認,或許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以至于直到此時,她還是如此的從容不迫,游刃有餘。

只是,林貴妃擺出這麽大的陣仗,真就只是針對她一個小小的僖嫔?不,肯定不是的......那麽,問題來了:林貴妃她這一連串的算計,就是落在何處?

餘晚晴仔仔細細的把自己身上值得旁人算計的地方從頭想了一回,終于想到了最可能的答案:慈安宮,餘太後。

畢竟,餘晚晴她姓餘,是餘太後的嫡親侄女,只此一條便是兩人剪不開的紐帶。就連被刺死的呂才人,也曾是餘太後宮中的奉茶宮女。

更何況,前不久,餘晚晴晉升時,慈安宮裝死的餘太後還特意送了賞賜來........

想到此處,餘晚晴已是想到了什麽,藏在袖中的手掌不由得便握緊了,下意識的咬住唇。

果然,林貴妃派去搜查的人很快便有了結果,這些人帶着據說是從華清宮寝殿裏搜出的“餘太後密信”回來赴命。

林貴妃擡起手翻看了一二,當即便變了臉色,開口便是:“此事涉及兩宮,事關重大,本宮亦做不得主。”

頓了頓,她根本沒有給旁人插嘴的餘地,立時便吩咐左右,“來人,把這些密信送去乾元宮,呈交陛下,請陛下做主。”

餘晚晴聽到那所謂的“涉及兩宮”,心裏已是一片雪亮,再無疑窦:所謂“兩宮”,指的自然是慈安宮和鳳來宮——果然,林貴妃她這般大費周章,為的自然不可能是餘晚晴,也不僅僅是慈安宮裏卧床稱病的餘太後,真正重要的應該是阮皇後。

林貴妃磨刀霍霍,刀鋒所向,正是鳳來宮。

餘晚晴深吸了一口氣,是覺得腹腔一片冰冷,但還是勉力開口:“現今還不知這些信件究竟是真是假,娘娘怎好就這樣呈遞禦前,煩擾聖駕?”

林貴妃聞言并未立刻應聲,而是深深的看了一眼仍舊不肯認罪的餘晚晴,就像是看着一只不肯認命、不知死活的螞蚱。。

餘晚晴目光堅定的回看過去,直直的看進林貴妃眼底。

忽然,林貴妃嗤笑了一聲,擡手從那一疊的信件裏揀了一張出來,叫人遞給餘晚晴,随口道:“僖嫔還是先看看這東西,再說真假問題吧。”

剩下的那些密信,則是都依着林貴妃的吩咐,由幾個小太監往乾元宮送去。

餘晚晴跪在地上,看着那張所謂的密信,越看越覺得心頭冷沉。

雖然這僅僅只是那一疊信件中的一張,但窺一斑而知全豹,餘晚晴看了這個大概也能猜到那些信件的內容。

應該就是餘太後寫給阮皇後的信,信上以阮皇後叔父阮仲和阮家之事為引,勸說阮皇後“棄暗投明”,以保自身。還說皇帝年過而立卻未有子嗣,宗廟社稷無人可繼,國本不穩,人心不定......最後,餘太後還在信裏暗示了一下:孝明太子尚有遺孤,乃正統嫡脈所在,恰可承繼帝位.........

那些信估計就是餘太後寫來勸阮皇後的,總結一下就是:親,你叔父已經被你老公搞死了,你娘家也被搞得半死,你老公這麽冷血無情、這麽殘酷、這麽無理取鬧,你真覺得你這個正妻的位置坐得穩?你真覺得自己能有好下場?不如,咱們婆媳一起聯個手,齊心協力弄死你老公,也叫天地換新顏.......悄悄和你說:你小叔還留了孩子,弄死了你老公後可以把這個小侄子扶上位,到時候,你做太後,我做太皇太後。你老公墳頭草三丈高,咱們婆媳情和江山一起永存不朽,哦也(^o^)/!

別說,餘晚晴看着看着,差點都要信了,主要是這劇情還有人設,其實還都挺符合她對餘太後還有阮皇後的設想。

最最可怕的是,餘晚晴後知後覺的想起了她那個據說在外出逃的兄長餘岩松——如果孝明太子真的有遺孤,肯定不會留在宮裏,也不會留在外人手上.....那麽,多半就是跟着餘岩松這家夥在逃?

而餘晚晴有這麽個兄長,大概率上也清白不到哪裏。這更加從側面說明了密信的真實性........

瑪德,這種狗血劇情早三百年就落伍了好不好,LJJ究竟是從哪裏引進的啊?

餘晚晴本來還想着:蕭翀和她也算是有來有往,有那麽一點點的交情。這一次,就算他礙着馬甲,不能親自過來撐腰,或許也能像是上回她被人罰跪那樣,暗中出面給解個圍,幫她洗洗白什麽的——上頭有人好做事,這個餘晚晴也是很懂的。

可看到這信,餘晚晴就知道林貴妃為什麽會這樣有恃無恐,從容不迫——此事是真是假,只有一個人能說了算,那就是皇帝。

那麽,皇帝會希望這事是真,還是假?

依餘晚晴看:他多半會以假作真,借題發作餘太後——畢竟以餘太後的做派,她和皇帝之間肯定是大仇小仇一籮筐,皇帝八成早就想要弄死她了,只是礙着孝道的名聲不好動手。便是早前出了鎮遠侯府與孝明太子謀反之事,先帝這二十四孝老公兼爸爸也還是硬撐着口氣,在咽氣前把孝明太子和餘太後從這事裏擇幹淨了,還在遺诏裏特意提了,讓皇帝孝敬嫡母,也算是保住了餘太後的地位,保住了餘太後在新朝的尊榮富貴。

有老爹遺命,皇帝這要裝孝子的,自然也不好無端端的對嫡母下手。

而現在,林貴妃現在把這搜羅出來的“罪證”遞到皇帝跟前,就像是給皇帝遞了一把捅向餘太後的刀,堪稱正合聖心,皇帝多半是不會怪她的。林貴妃也是深知這一點,這才有恃無恐,從容不迫。

當然,林貴妃肯定有在這些“罪證”裏頭夾帶私貨,比如額外加了個阮皇後,可皇帝估計也沒多看重阮皇後,說不得真就順水推舟把阮皇後和餘太後一并解決了。

如此一來,皇帝解決了讨他厭的餘太後,林貴妃解決了讨她厭的阮皇後,帝妃兩個皆大歡喜,說不定立刻就能走上彼此的事業新巅峰,堪稱是整個後宮的Happy End 。

至于呂才人和餘晚晴這種純粹鋪路的炮灰,林貴妃多半是不會在意的。皇帝,他也未必真會放在心上.......

畢竟,他們這些人,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所看重的左右也不過是最後的結果與利益罷了。

餘晚晴把事情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的梳理了一遍,不覺又深吸了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從喉管進入腹腔,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心髒正在心口處慢慢的跳動着,一下又一下,有力且堅定,回流的血液也令她僵冷的身體漸漸回溫。

她在心裏問自己:所以,這一次,蕭翀他會來麽?

作者有話要說: 餘晚晴:所以,這一次,蕭翀他會來麽?

作者(大聲逼逼):肯定會啊!崽,你要相信媽媽和老公呀!

餘晚晴:閉嘴!(⊙x⊙;)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