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同車

蕭翀話聲落下時, 餘晚晴幾乎立刻就感受到了其他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震驚、嫉妒、怨恨、疑惑.......情緒不一, 複雜難辨。

頂着這麽些針刺般的目光, 餘晚晴還來不及生出虛榮心,頭皮就先開始發麻了,以至于她往蕭翀處走的每一步都仿佛是在上刑場,甚是艱難。

蕭翀卻只是薄唇微抿,一言不發的目視着餘晚晴走到自己身前,這才轉身擡步, 往殿外去。

餘晚晴見狀, 忙又追了上去。

只留下林貴妃與順妃幾人站在殿中,仍舊恭恭敬敬的維持着送駕的姿态,只是臉上神色各異。

眼見着皇帝背影消失在眼前,林貴妃首先直起身子。

她一雙鳳眸波光潋滟, 眼尾輕輕一挑, 看着順妃,自嘲道:“都說一代新人換舊人,咱們這些舊人果是越來越入不得陛下的眼了。我勸妹妹你也長點眼,可別養虎為患才是......”

順妃才從皇帝那裏得了話, 能夠從林貴妃手上分權,心裏自是歡喜得意的,聞言也不過是擡手撫了撫自己鴉色的鬓角,漫不經心的一笑:“姐姐的話,妹妹自是記着的。”

話雖如此,順妃卻沒太入心。在她想來:若皇帝對僖嫔真有幾分看顧愛護之情, 如何又會當着衆人的面帶走僖嫔,平白令她遭人嫉恨?如今想來,皇帝今日對僖嫔的那幾分特別,約莫也是為了敲打林貴妃,便如皇帝臨去前又指了自己去幫林貴妃打理宮務........

林貴妃見順妃神色就知道她是沒聽進去,随即又想起自己此回幾番行徑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更生暗惱,索性一拂袖,冷聲送客:“我也乏了,這邊要去裏頭歇息了,妹妹并不若也早些回去吧。”

順妃微微颔首,又與林貴妃行過禮,這才慢悠悠的領着自己的人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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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蕭翀與餘晚晴一前一後的出了瑞慶宮,蕭翀徑自上了停在殿外的辇車,只留餘晚晴一個人有些無措的立在原處——皇帝的辇車好像是不能亂坐的,所以蕭翀這個“跟朕過來”是讓她跟着辇車走?

倒是李進忠機靈,眼見着餘晚晴呆站着不動,忙上來行禮,又把人往辇車上請:“娘娘,這外頭風冷,您還是先上辇吧。”

李進忠久在禦前服侍,心裏便如明鏡一般:從乾元宮到瑞慶宮的路也不遠,皇帝原也只是過來略說幾句話,往日裏都是懶得備辇的,擡步就能過來。偏偏,這回卻是特意叫人備了辇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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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頭的意思,還不夠明白?

所以,雖皇帝不曾開口,李進忠卻是十分配合的請了餘晚晴上辇車。

餘晚晴聞言一頓,見車裏的蕭翀沒有出聲反對,便也大着膽子上了辇車。

說起來,到底是禦辇,這辇車內部也甚是寬敞,若是餘晚晴與蕭翀分坐兩邊,真是連衣角都碰不着。不過,餘晚晴還是很有進取心的,特意挨着蕭翀坐下,試探着去揪人家袖子,想着撒嬌賣乖讨好下人。

結果,手還沒夠着人家袖子,蕭翀已經默不作聲的往邊上挪去。

被嫌棄的餘晚晴:“.......”

說真的,每每和蕭翀近距離相處的時候,她總覺得他們兩個的角色定位有點奇怪:蕭翀那袖子都不給人碰的高冷模樣,堪比貞潔烈女,簡直把動手動腳的餘晚晴給襯成了個色.欲.熏心的臭流氓......

這麽一想,餘晚晴倒又有些想笑,瞧了瞧蕭翀那線條分明卻又冷冰冰的側臉,到底還是把話都給咽回去了。

算了,算了,還是先別惹他了。

想是這麽想,餘晚晴還是忍不住有些手賤,指尖磨磨蹭蹭的勾着蕭翀玄黑底繡金龍的衣角,有意無意的在上面蹭着。

蕭翀也不知是沒注意還是懶得理她,只微微側過頭去,既沒有躲閃,也沒有說話。

就這樣,難得同車的兩人相顧無言的到了乾元宮,蕭翀首先起身下了車,餘晚晴緊接着,一前一後的內殿。

待入了殿,蕭翀便與李進忠使了個眼色。

李進忠會意,禮了禮,這便領着人都退了下去。

餘晚晴沒能跟着退下,只好呆站在這寬敞的內殿中,眼見着殿中轉瞬便只剩下她和蕭翀兩人。

這孤男寡女的,殿中又靜的仿佛只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餘晚晴忍不住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驚疑道:難不成,蕭翀這家夥憋着憋着真憋成變态了?他,他該不會氣急了解腰帶,要那啥她吧?

雖然真那啥的話,餘晚晴也有系統可以拉燈過關,可是瞧着蕭翀這張冷沉沉的俊臉,看着他朝着自己一步步的走過來,餘晚晴不知怎的又有些怕,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雙手抱胸,很是警覺的道:“你,你別過來啊!”

蕭翀眉頭微蹙,看着餘晚晴這莫名其妙的舉止,一時也頓住了步子。

過了片刻,他方才會意,素來淡漠的臉上不由也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難不成,餘晚晴還以為他是要.......

蕭翀簡直是沒法再想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平穩氣息,這才進入正題,開口問道:“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朕的身份的?”

餘晚晴聞言也是一怔,眨巴了下又大又圓的杏眸,呆呆的道:“你把人都趕出去,就是要問我這個?”

蕭翀反問她:“你以為呢?”

餘晚晴:“......我,我當然也是這麽想的。”

這般說着,她又有些讪讪的放下了抱胸的手臂,然後又小心翼翼的反問道:“如果我說我是才知道沒多久,你信麽?”

蕭翀眉梢微挑,黑眸中又冷凝的眸光一閃而過。

其實,似他這般心思缜密之人,在瑞慶宮裏見識了餘晚晴那堪稱拙劣的演技後就已經開始回憶餘晚晴往日裏的異狀,心裏其實也已經有了大概答案。故而,眼見着餘晚晴含糊其辭,蕭翀也沒和她繞彎子,索性便直接問道:“前日夜裏,你見着朕時便神色有異——應是已經知道朕的身份了?”

餘晚晴見瞞不過人,便也只好含糊應道:“....嗯。”

那是第一次月考後他們的第一次見面,當時餘晚晴才知道蕭翀身份不久,乍一見面确實是有些沒掩飾住神色,幸好後來超常發揮又把蕭翀給糊弄過去了而已。

蕭翀得了預料中的答案卻仍舊有些奇怪,便又問道:“你怎麽知道的?”他自問自己的表現挑不出其他毛病,便是餘晚晴當着他的面說他“不行”,懷疑他“變态”,他都沒有多說什麽。

餘晚晴自然是不能何人說月考的事情,只得半真半假的回答道:“其實也是你自己告訴我的——上月月底,你不是與我說,皇帝名為蕭翀。我當時沒有反應過來,後來轉念一想就反應過來了:蕭去頭,翀去中,豈不就是肅羽二字?”

頓了頓,餘晚晴還補充了一句:“後來又回想了下我上回乾元宮面聖時的場景,我就明白過來了。”

蕭翀神色不變,不疾不徐的接口問道:“既如此,前日夜裏,你還敢那樣對朕?”

語調裏倒是聽不出喜怒。

餘晚晴暗自腹诽:我怎麽對你了?!我碰過你一根手指頭麽?!不就是叫你幫把手,幫着攪面團、壓芋泥麽?做皇帝的居然也這麽記仇,這麽小肚雞腸!他還是不是男人啊?

想到這裏,餘晚晴的目光忍不住又往下移,不覺看了眼皇帝的“那處”,心裏仍舊揣着個千古疑難:話說起來,皇帝他究竟是行還是不行啊?

蕭翀自是注意到了餘晚晴的目光,想起她往日裏那些話,便是再淡漠的性子都忍不住黑了臉,冷聲道:“看什麽?”

餘晚晴連忙收回目光,一臉乖巧:“陛下龍章鳳姿,英俊不凡,我自是看着看着就失神了。”

蕭翀輕輕哼了一聲,臉上依舊不露分毫,只提醒她一句:“別轉移話題。”

餘晚晴朝他笑了笑,心裏暗罵:瑪德,你真不該叫狗蛋,應該叫狗比,狗比皇帝!

不過,蕭翀揪着那問題不放,餘晚晴既是避不開也只好斟酌着回答道:“我才知道陛下身份的時候也是吓得不得了,深覺自己見識淺薄,無意間竟是冒犯了陛下.......”

這話還算中聽,皇帝臉色稍緩,倒是沒有出聲打斷,仍舊由着餘晚晴繼續瞎編亂說。

餘晚晴緊接着卻又話鋒一轉:“幸虧,我很快便又想起陛下往日言行——昔日我出言不遜時,陛下也從不與我多做計較,可見聖度寬宏,心胸寬廣,想來也不曾将我那些胡言亂語放在心上.......”

說到這裏,餘晚晴烏黑靈動的眼眸滴溜溜的一轉兒,重又去看蕭翀。

蕭翀面色不變,心裏卻是冷笑:怪不得适才在瑞慶宮裏,能把林氏堵得臉色發青,險些氣噎,餘晚晴這舌頭确實是伶俐得過分了........她這幾句話一說,以往那些要拿藥藥死他、诋毀他不舉、懷疑他變态等等的胡話豈不是都不能計較、不能追究了?否則,就是聖度不寬宏,心胸不寬廣?

呵,想得還挺美!

心下這般想着,蕭翀臉上仍是淡淡:“嗯,接着說!”

她有本事編,那就接着編啊,看她怎麽圓回來!

餘晚晴眼睫微擡,杏眸圓瞪,看着倒是又乖又聽話。她悄悄的看了眼蕭翀神色,見着對方依舊不動如山,只好嘟着粉嘴,委委屈屈的接着往下道:“後來,我又仔仔細細的想了一回陛下往日裏的言行,還有此前那次乾元宮面聖,陛下也一直不曾令我擡頭......我便想:陛下應是不願在我面前顯露身份。雖不知此中深意,更不明白陛下意欲何為,可我也不敢忤逆陛下聖意,索性便當無事發生,一應之事依照從前了。”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餘晚晴這話的意思就是:哎呀,以前我說你壞話的時候你都不攔着,那肯定是你不在乎,不放在心上,現在應該也不會追究我吧?還有,你總不和我說自己身份,乾元宮那次還不讓我擡頭看臉,肯定是不想透露自己身份啊,我也是體貼聖意,委屈自己配合你表演呢。

聽着餘晚晴這些胡七八遭的話,蕭翀難得的竟有幾分後悔:他就不該叫餘晚晴說!說來說去,理都去了她那頭!

不過,蕭翀也并非不講理的人,他亦是心知:單就他身份這事,真要說理,兩人也都有理虧之處——餘晚晴之所以會誤會他的身份,大半也都是因為他有意縱容引導,這般一來倒也怪不得餘晚晴知道身份後又假裝不知.....

這般想着,蕭翀沉默片刻,索性便又轉了話題;“呂才人之事,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不都知道了麽,還不都是林貴妃搞出來的事情!”說起這個,餘晚晴也是一肚子火,忍不住又與蕭翀說起林貴妃的壞話,打完了小報告後才有點委屈的抱怨道,“我當時進去的時候,呂才人就已經死了,血流了一地,真的是吓死我了。”

蕭翀不置可否反是批評餘晚晴:“若非你自己不仔細,如何又會給人可乘之機。”

說着,蕭翀也不免有些懷疑餘晚晴的智商:“還有,随便來個宮女讓你去偏殿,你居然還真去了?身邊只帶了個宮女,還把人留外面,自己一人進去?”

智商貧瘠的餘晚晴強行自辯:“我,我當時沒想那麽多啊。就覺得到底是貴妃宮裏,呂才人應是算計不了什麽,貴妃應該也不至于對我這麽個小小的嫔動手才是。誰知道......”

誰知道林貴妃這麽大的野心、那麽狠的手段,竟是想拿她和呂才人做筏子,牽出餘太後,借此拉下阮皇後。

餘晚晴沒把話說完,蕭翀只看一眼卻也明了她的心思,不免又是冷笑:“你便知足吧——也是你此回運氣不錯,否則,今日死的就不是呂才人,而是你了。”

餘晚晴本還一肚子火,聞言卻仿佛被人澆了一桶冰水,渾身一激靈,頓覺毛骨悚然:是啊,若是林貴妃再心狠手辣些,直接把餘晚晴也給弄死了,再尋借口去搜華清宮,指不定還能更順利呢。

畢竟,死人可是不會喊冤的。

若是想得再深些,也許林貴妃本來就是想借呂才人殺她,可能是呂才人臨到關頭,害怕了又或者良心發現想要反悔,想與餘晚晴說明此事,林貴妃這才先下手為強的殺了呂才人......

簡直細思恐極。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說,小姐姐她是真的歐皇啊,總是能莫名其妙避開危險,死的永遠都是別人...

PS.今天的小姐姐勾到衣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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