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姑侄
慈恩宮的人來的太及時了, 餘晚晴立時便丢開了假摔的念頭, 再沒了那些個猶疑, 當即便步履勤快的下了玉階,三步并作兩步的走到那個被林貴妃派來傳話的小太監面前。
反正都已經和林貴妃徹底撕破臉了,餘晚晴也沒再端着,她緩步走到那個瑞慶宮的小太監面前,微微擡起精致的下颔。
小太監自也是聽到了慈恩宮來人的聲音,心知林貴妃此回交代自己的事情怕是不成了。想起林貴妃那脾氣, 小太監心裏自是免不了的忐忑與不安。尤其是, 餘晚晴此時就站在他面前,一言不發,只擡着下颔斜晲着他,那目光又冷又淡, 像刀鋒一樣的尖利, 仿佛能夠看入了他的心底。
小太監既緊張又無措,甚至連手都不知該往哪裏放,下意識的抿住了有些幹燥的只好輕惶惶然的叫了一聲:“......娘娘?”
餘晚晴也沒有和這些人多說的意思,端着冷豔高傲的姿态, 語調淡淡的道:“你也看見了,太後派了人過來,我怕是得先去一趟慈恩宮。至于貴妃娘娘那裏.......”
她沒把話說完,但話裏的意思是很明白的。
小太監也不敢多說,諾諾應了後便忙不疊的回去了。
慈恩宮派來傳話的人這才走上來,看着倒是比林貴妃派來的人更懂規矩, 又因着餘太後與餘晚晴之間的關系,說起話來不僅有條有理,更是帶了幾分難得的親近:“娘娘,太後娘娘已叫人備了午膳,都是您往日裏愛吃的,就等着您過去呢。”
餘晚晴想着,餘太後也不可能出手弄死她,還有個關于餘太後的第七題等着要做,倒也沒有遲疑,這便點了點頭:“好,我先去換身衣服。”
待得回了內殿,餘晚晴立刻沒了殿外的從容模樣,拉住溪午的手,小聲道:“你說,餘太後她這個時候找我,究竟是為了什麽?”
從餘晚晴入冷宮、出冷宮、乃至于遷宮至華清宮,餘太後也就送過一次賞賜,再沒有出過面。而現在,這個一直稱病不出的餘太後卻忽然派人來請餘晚晴過去,哪怕餘晚晴覺得對方不可能忽然下殺手,可仔細一想,多少還是有些慌的。
溪午心裏其實也有些擔心,只是慈恩宮的人都等在外頭了,她也不好在說什麽話來增加餘晚晴的心理壓力,只得溫聲安撫餘晚晴:“太後還在養病,想來也不過是想見見娘娘,吃頓飯,說幾句話吧......”
頓了頓,溪午又補充了一句:“畢竟,太後也是養病多日,精神上頭應該也沒往日好了。”
這話說的就有些意味深長了,不過餘晚晴聽着也是這麽一回事——既然餘太後現在還在養病,那肯定是忌諱蕭翀、需要養精蓄銳的時候,應該不至于搞出什麽大事來。
于是,餘晚晴稍稍放心,這才起身換了一身稍微素淨些的襖裙,随人去了慈恩宮。
慈恩宮和餘晚晴想象的很有些不一樣,遠遠瞧着固然是華美莊肅的宮殿,走近了些卻也能發現這座宮殿有些顯舊,雖遠稱不上破敗,可到底沒有想象中的富麗堂皇。不過,仔細想想,這倒也在情理之中——慈恩宮雖是太後寝宮,可也是空了好多年,一直等到新帝登基,阮皇後入宮,餘太後這個嫡母不好再住鳳來宮,這才搬來來慈恩宮。再者,餘太後自搬來慈恩宮後便一直“養病”,修繕宮室這種事自然也是不成的.......
Advertisement
不過,餘晚晴到底還是留了神,入殿後便故作漫不經心的掃了一圈左右,見殿中布置看似樸素卻又低調奢侈,細節處甚是精致——從這裏,大概也能看出餘太後顯然是個要求嚴格,非常注重生活細節的人。
唉,人家畢竟也是個做了好多年皇後的人嘛。
餘晚晴心裏這樣想着,腳下步子卻沒停頓,果是很快便到了裏間,然後看見了正等着她的餘太後。
只見餘太後懶懶的靠坐在鳳榻上,身上還搭着一條杏黃色的錦被,姿态随意。
她看上去全然不似四十多歲的女人,雖面上尚有病色,可鬓發烏黑如墨,容貌端美,眉目之間甚至與餘晚晴有幾分相似之處,只能從她眼角那遮不住的細紋看出些許歲月的痕跡。
若僅僅從外表看,餘太後似乎真就只是個養尊處優、保養得宜的美貌少婦,帶了點病容,全然無害。
見着餘晚晴入殿,餘太後面上神色激動,立時便柔柔的喚了一聲:“晚晚......”
語聲微微有些哽咽,仿佛蘊含着無數複雜情感,以至于一時間竟是再說不下去。
餘晚晴深吸了一口氣,顧不得行禮,也撲上去跪坐在榻邊,把頭往餘太後身上一靠,然後也學餘太後的模樣,嘤嘤嘤着道:“姑母,我,我還以為自己見不着你了呢。”
想想餘太後那張和自己頗有相似之處的臉容,想想餘太後眼角的細紋,餘晚晴的眼淚就更真切了:嘤嘤嘤,她以後老了該不會就是這種黑寡婦模樣吧?嘤嘤嘤,不要啊!
餘太後的臉色微不可查的一頓,搭在錦被上的手指下意識的嵌入被中。随即,她反應過來,下意識的看了餘晚晴一眼。
餘晚晴仍舊埋着頭,真心實意的嘤嘤嘤,嘴裏還不住的念着:“姑母,我好想你的呀.......”
餘太後暗暗的咽了口氣,不得不擡起手,輕輕的撫了撫餘晚晴的發頂,順勢撫過她細瘦的脊背,語聲裏也帶了無限的悵然和憐惜:“唉,姑母如何不想你?你自小便養在我這兒,便如我的親女兒一般。如今咱們餘家又只剩下你我幾人了,我這心裏只恨不能把你放在身邊,日日瞧着才好安心。”
餘晚晴聞言,便又含着淚仰起頭,淚眼朦胧的看着餘太後,似嗔似怪的問道:“姑母既是想我,怎的不早些接我過來,反是等到現在?”
餘太後面上浮出一絲苦笑,像是有些難言之隐卻又不想多說的樣子只是搖了搖頭:“唉,有些事,晚晚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餘太後嘴裏說着“你還是不知道的好”,臉色神色卻是意味複雜,在餘晚晴看來:簡直是左臉寫着“我有苦衷”,右臉寫着“快來問我”。
只是,餘晚晴自然不會這麽簡單就上套。她眨巴了下眼睛,烏黑濃長的眼睫毛也跟着顫了顫,那模樣看上去竟有幾分眼巴巴的,聲音也是嬌嬌的:“姑母,你替我擦擦眼淚,好麽?”
餘太後:“.......”
早在召見餘晚晴這個嫡親侄女前,餘太後便已想好了安撫對方的說辭,想好了如何借此抹黑皇帝,如何讓侄女歸心,讓她替自己做事.......只是,她是再沒想到,這話才起了個頭,自家這個侄女居然一句不接,一句不問,反到是讓自己.....幫她擦眼淚?
餘太後只覺得喉嚨一堵,一時間再說不出話來,險些沒被不按理出牌的餘晚晴給噎死。
偏偏,餘晚晴這不識相的還在一邊,嘟着嘴叫她:“……姑母?”
“姑母,你是不是都不疼我了?”餘晚晴眨巴着那雙還帶着水汽的杏眸,故作天真模樣,軟綿綿的撒嬌道:“都不幫我擦眼淚?”
餘太後沉默片刻,臉色仿佛更白了,語調卻是依舊的柔和:“傻孩子,姑母怎麽會不疼你。”說着,便要開口叫人打水來給餘晚晴擦臉。
見她應下,餘晚晴又眨了眨眼睛,那才哭過的眼睛好似變得更亮了,就像是被水洗過的黑曜石。餘晚晴緊接着去扯餘太後的袖子,小聲地道:“姑母,不用這麽麻煩的,寧直接拿帕子擦一擦就好了。”
餘太後:“......好吧。”
是她老了麽?怎麽越來越不知道該怎麽和這個侄女說話。
這麽想着,餘太後面上仍是分毫不露,只從枕邊拿了一條帕子,親自替餘晚晴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動作輕柔,小心翼翼,仿佛是呵護珍寶一般。
然而,被呵護的珍寶——餘晚晴卻是激動又緊張,真的是很想很想把那條帕子從餘太後手裏搶過來。
畢竟,月考試卷的第七題就是“請考生收集太後的繡帕,以數量計分,一條繡帕計一分,最高十分”——她見面先哭,就是為了讓人給自己擦眼淚,然後伺機收集繡帕呀。
眼見着餘太後擦了半天似乎有意收手了,生怕對方又把繡帕收回去的餘晚晴連忙從對方手裏将那繡帕抽出,用帕子掩住臉,故作羞赧的道:“姑母,我自己擦就好了??????”
說着,餘晚晴拿着帕子擦了擦臉。然後,她當着餘太後的面,狀若無意的将那條擦淚的帕子收了起來。
第一條,get!
餘太後:“.......”
雖然知道餘晚晴總也不至于要貪她一條帕子,還是那種平平無奇的帕子。可是,看着她從自己手裏将那條絹帕抽走,最後又理直氣壯的收入懷裏的模樣,餘太後不免也是心情複雜,都有些懷疑起餘晚晴此回過來的動機——別不是想拿她的帕子做些什麽吧?
所以說,塑料姑侄就是塑料姑侄。
一個絞盡腦汁、裝哭賣乖的想騙人繡帕,一個則是多疑多思,生怕被坑。
當然,在飙戲方面,大家也都是很努力就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唉,不小心發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