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過謝衣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鼓着嘴巴悶悶地說:“還說什麽生怕我把太子哥哥給帶壞了,真是的,我是那樣的人嗎?”
溫行随口安慰了一兩句,又重新扯到其他話題上去。
梅娘的早點鋪子也開了好幾年了,技術娴熟的她沒多久就斷了兩碗熱氣騰騰的小馄饨上來。
饑腸辘辘的謝衣立時狼吞虎咽起來,将本該有的禮節丢去了九霄雲外。
溫行就沒他那麽激動了,慢條斯理地垂眸吃着,掩蓋住眼底翻湧的情緒。
一碗小馄饨也用不了多長時間。吃飽喝足後溫行結了賬,就帶着謝衣在章安城內四處逛悠。
謝衣似乎真的很少走街串巷地玩,走到哪兒都興致勃勃,反倒是溫行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兩人一邊走一邊玩,一路又來到了前日的那個小亭子。
小亭子的四周很荒涼,除了一個草坪上的草比較低矮之外,亭子周邊的大多數是已經長得挺高了草。
溫行見狀,心念一動,随手拔了幾根長草,飛快地編了一個草蟲子出來。
謝衣瞪大着眼睛驚嘆了一聲:“好厲害!”
溫行将最後一絲邊角藏好來,聽到了謝衣的贊美也只是笑笑,将草蟲子遞給他,說:“你若喜歡便送給你了。”
“真的嗎?”謝衣欣喜地接了過來,愛不釋手,“謝謝你!”
謝衣的一雙眸子裏亮晶晶的,還帶着嬰兒肥的白嫩小臉像是可以掐出水來,臉上綻開的明媚笑意有那麽一時間晃到了溫行。
他大抵可以猜得出這個小孩其實就是謝衣本人了,但在還未真正有定論前,他卻想抱着那麽一絲絲的僥幸,奢求這只是他的錯覺,這個小孩不是謝衣。
畢竟他是真的喜歡這種直白不扭捏的爽朗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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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倘若他真的是謝衣,那麽這一切就會變成他為了試探他這個伴讀而僞裝出來的假象。
而溫行也不想将自己的真心浪費在同一個人身上。
前世最後那幾天的一切還歷歷在目,溫行不由得悲從心生。他望着看不見盡頭的藍天,心有所感,低低地吟唱出一段旋律。
謝衣被他的低吟淺唱所吸引,漸漸地停下了把握草蟲子的動作,怔怔地盯着溫行柔和的側臉。
一個不過十歲的小小少年,唱出來的旋律卻帶着難以言喻的凄涼。
就好像已經看透了紅塵紛擾的世間,獨自一人承受着孤獨與痛苦。
謝衣前世最初并不是很喜歡溫行這個伴讀,不知道他這個時間節點是不是遭遇過什麽,心裏細細密密地泛着酸疼,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本來就只是有感而發的溫行只常來一小段便停住了,一回頭就見謝衣怔愣地看着他,眸底隐約爬上了水汽。
“你是不是……不太開心呀?”謝衣見他停下,終于忍不住出聲詢問。
溫行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輕笑着搖了搖頭。“無事,一時興起罷了。”
說完,他又淡然地轉了話題。
不管他到底是不是謝衣本人,至少今日……還是暫且當他不是好了。
溫行草草收拾了心情,又和謝衣随便逛了些地方各自分開了。
回府後溫行又被雲念告知直到上書房開學都不必再前往東宮了,這也讓他大大舒了口氣,安心地在家中教雲念識字,偶爾跑去找斐清浪蕩一下。
同時,這段期間內他也沒再見到謝衣,漸漸地也就将最初這幾日的相處淡忘了。
安隆十一年四月初十,上書房正式開學。
溫行第三次按時來到東宮前。
太監還是那個太監,只不過傳的話終于從“請稍等”和“殿下不在”變為了“殿下已在東宮等候許久”。
溫行謝過了小太監,在另一個宮女的帶領下走進了東宮。
如今還未到卯時,東宮內充斥着暖黃的燭光。一道杏黃色的小小身影立在宮殿中間,負手而立。
溫行恭敬地跪下,口中道:“參見太子殿下。”
“起來吧。”奶氣未消的聲音與一月前的那小孩的如出一轍。
溫行眸色一沉,終于還是将那最後的一絲僥幸撕了個粉碎。他低眉順目地站起來,雙手自然垂在兩側。
與此同時,謝衣轉過身來,唇邊噙着淺淺的笑,倒像是個溫和有禮的乖小孩。
若是說溫行笑起來如同春風拂面般和煦,令人心生好感,謝衣更像是一塊溫潤的白玉,遠遠一看倍感親切,近了接觸卻滿是冰涼。
“孤單名一個衣字,乳名阿寄。你可喚孤殿下,亦可喚孤乳名。”
溫行眼角一跳,最後還是畢恭畢敬地喊了一聲“殿下”。
乳名這種東西,饒是前世他們關系漸漸緩和了以後謝衣也從未提起過。難不成是之前的試探令他入了謝衣的眼?
普通的太子伴讀在太子出師後依舊可以獨立出去做官,但若是得了太子的青睐,那可就說不準了。
溫行暗自懊惱之前自己沒能當斷則斷,不再開口。
“吶,阿行為什麽不理孤了呢?”謝衣雙手交疊放在身後,朝溫行的方向輕輕走近了幾步,“一月前阿行可沒有這麽冷淡呢。是怪孤騙了你嗎?”
謝衣臉上笑意不減,話語中隐隐含着滲人的甜膩。
有過一世相處經驗的溫行知道這是謝衣不高興了的表現,左腳無意識向後移動了一小段距離,幹脆利落地跪地行禮,沉聲道:“不敢。”
幼年期的謝衣喜怒無常,一言不合就笑裏藏刀。溫行雖然不知道自己是哪裏惹到了他,但至少能留個不太好的第三印象也是不錯的。
所以他特意在哄好小太子的三種方式中選擇了最不應該選的一種。
謝衣沉默了許久,最後輕啧一聲,一揮手讓溫行站起來。“逗你玩啦,走吧。”
說着就轉身離開。
溫行領命站起,跟在謝衣的三步之後,隐約間他覺得謝衣有一點不太一樣了。
照理說沒能得到及時安撫的小太子這時候應當直接甩袖而去,而不是還記得先讓跪着的他起身。
也許是因為一月前的那幾次變數?
溫行暫且認定是這樣,決心盡量地擺脫前世記憶對他判斷的影響。
今日是身為太子的謝衣頭次前往上書房上學,即便此前已有過太子太傅來給謝衣啓蒙,這初接手的新太傅還是只上了一些很簡單的內容。
溫行聽得簡直昏昏欲睡,但礙于身份又只能強行支撐着自己正襟危坐。
等到午休用膳的時間點,溫行累得就差直接趴在案臺上了。他頭一次深刻地感悟到斐清對文課的厭惡。
“是累了麽?”謝衣一回頭就見溫行一臉疲倦,“可要趁着午膳時間休息一會兒?”
早晨文課結束後用了午膳還要繼續複習功課,複習完了就要開始下午的騎射課,所以要想休息,只必須得午膳吃得快些——而且是慢條斯理地吃得快些。
溫行勉強自己重新坐端正來,垂眸回答:“不必了,多謝殿下關心。”
話音落下,溫行敏銳地察覺到有一個幽怨的視線被放在了他身上。他不動聲色地朝那個方向看去,就見一個皇子打扮的小孩氣鼓鼓地看着他。
溫行不明所以,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最終沒有去理會那位皇子。
緊接着,溫行就在屬于自己的一份膳食中發現了菜蟲子。
溫行:“……”
溫行差不多已經猜到剛剛那位皇子是誰了——側後所生的二皇子謝連。
側後與皇後感情和睦,所以謝連與謝衣的手足之情十分深厚。而所有皇子當中也只有謝連最愛沒事就往宮外跑,能想出這種市井小兒才會用的手段的人,除了他絕對不會再有第二個。
溫行側眸就見謝連果然在暗中觀察着他,見他看他又呲牙咧嘴,活脫脫一只奶老虎。
謝連比謝衣還要小上一歲,對此時的溫行來說一點威懾力都沒有。無奈之下,溫行沖着謝連溫和一笑,若無其事地将菜蟲子挑出來。
溫行只是想示意自己的無害,結果謝連仿佛是受到了蔑視,憤憤地瞪了溫行一眼,低頭繼續吃自己的。
溫行讪讪地收回視線。被這麽一個小祖宗盯上了,恐怕得有一陣子的不安生。
而他的身旁,謝衣沒有留意到溫行挑出來的菜蟲子,倒是留意到了兩人的“眉目傳情”,一時間眸色有些陰沉。
尤其是當他看見溫行還沖着謝連笑時,他第一次覺得這活潑讨喜的二弟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本來沒失寵卻以為自己失了寵的謝連,就這麽倒黴催得真的失了兄長的寵愛。
短暫的午休時間很快便過去了,騎射課的內容雖然也只是很基礎的理論知識,卻也比文課的要好玩多了。
溫行裝着生澀的模樣成功混完了第一日的課業,婉拒了謝衣提出讓他在東宮用晚膳的要求,趁着皇宮宮門未閉,匆匆地撿了條近路往回趕。
課業結束已酉時過半,皇宮內除了巡邏的侍衛和部分宮女外便很少能再見到旁人,寂靜而冷清。
溫行忍不住回頭望了眼東宮的方向。
重生回來到現在已經出現了不少的變數,但願今生今世能成功遠離他。
天色漸漸暗沉,溫行只深深地看了一會兒,便毅然扭頭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那什麽,悄悄說一句專欄求戳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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