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東胡……遺孤?”溫行愣了一會兒,眸間滿是詫異。

由于東胡的主動侵犯,六七年前安隆帝就派溫行的父親領兵迎戰,最終攻破了東胡凱旋而歸,為北朝領土的擴張作出了極大貢獻。

當初唐安也曾說過自己的阿爹阿娘被壞人殺死了,若謝連所言屬實,溫行的父親可算得上是她的半個仇人了。

謝連以為是溫行不信,解釋道:“這是我從斐校尉——也就是方才那位斐公子的父親那裏聽聞的。東胡王膝下有一女名曰唐安,因臉上有疤而不受旁人待見,偏生東胡王疼愛得緊。斐校尉奉命領兵攻入東胡王城捉拿了東胡王在內所有人,唯獨不見他那位小女兒。”

話及至此,溫行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萬一被那位有心人得知唐安就在溫府,怕是一個叛國通敵的罪名是少不了的。

謝連知曉溫行明白了個中利害,皺眉提醒道:“這女孩留着或許會是一個禍端。”

溫行将目光放在了他們離開的方向,眉間輕攏,眸底删過一絲不忍。他斟酌了半晌,回答:“道理微臣都懂,但她畢竟還只是個無辜的孩子……”

五年時間,養條狗都能養出極深厚的感情,何況是人呢?溫行自認無法鐵石心腸地将唐安丢棄亦或是……殺死。

“她東胡的血統就注定了不無辜。”謝連深深地看了一眼溫行,“你要願意留下她,我也自會為你保密,但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

溫行聽出了謝連的言外之意,還是恭敬地行禮,回複:“微臣謝過二皇子殿下。”

謝連拍了拍溫行的肩,轉身繼續往溫餘的院子去,溫行連忙跟了上去。

“不過她既身為東胡人,在習武方面必然會有一定的優勢,你可注重一下這方面。”謝連一邊走,一邊繼續補充,“另外務必要盡早給她改名換姓,臉上的疤能遮便遮,不能就盡量少讓她出現在人前。”

溫行一一記在心中,眼底蘊出笑意,低聲道謝。

謝連扭頭看向溫行,開玩笑似的說:“不過這下子酸澀讓我有了個把病,你以後可就不能惹惱我啦。”

溫行也對上了謝連的視線,兩人相視片刻後都忍不住會心一笑。

因為唐安身世而引出的嚴肅氛圍在這和諧的笑意中消散,只是溫行心中的壓抑感并未跟着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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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唐安的這一選擇真的正确嗎?

他趁着謝連注意不到的空隙,斂去了輕松自在的模樣,眉宇間沾染上了憂愁。

——

次日,正準備前往皇宮上書房的溫行在出門之時被告知不必去了——過兩日即是太子殿下的生辰,應殿下要求,上書房改于生辰過後第一日再開學。

溫行這才反應過來今日已是臘月十七了,兩日後的臘月十九便是謝衣的十二歲生辰。

“另外,太子殿下邀您進宮,說是有一事商榷。”福祿左右看了一眼,往前一小步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繼續說,“太子殿下今日心情倍佳,或許不是什麽壞事情。”

溫行沒料到福祿會特意和他說明情況,愣了一瞬後微微一笑,輕聲道:“多謝福公公。”

語畢,他就跟着福祿一起進宮去了。

謝衣召見溫行的同時還很貼心地準備了轎子,他坐在轎中掀起簾子,望着清晨寂寥冷清的街道,心底隐隐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但願是錯覺吧。

他輕嘆了一聲,放下簾子。

東宮門口還是照常的冷冷清清,仿佛并未因主子的生辰而改變什麽。

福祿進東宮去通報,溫行就站在門口等着。

臘月的早晨,寒風如薄刃般割得人臉生疼。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搓了搓凍得通紅的雙手。

“溫二公子請吧。”沒多久福祿就出來告訴他可以進去了。

溫行颔首致謝,步入東宮內。

炭火捂出來的暖流鋪面而來,仿佛可以融去門外的一切寒冷。一道杏黃色的身影直直立在殿中,在尚未熄滅的幽幽燭光照耀下顯得有些刺眼。

“參見太子殿下。”溫行跪下行禮,語氣神态中莫不透着疏離。

謝衣卻像是沒聽出來,聽到身後的聲音後眼睛一亮,連忙回頭去讓溫行平身。

溫行謝過後緩緩站起,剛一擡眸就對上了謝衣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眸間亮晶晶地閃爍着光,璀璨奪目。

他一晃神,毫無防備地就被歡天喜地跑過來的謝衣拽住了手。

謝衣掌心的溫暖透過溫行的手一路蔓延,似乎想要觸及那顆冰封下來的心,只可惜被反應過來的溫行截住了。

他一把縮回自己的手,往後倒退了小半步才堪堪頓住,像是意識到什麽忙不疊請罪道:“是臣失禮了,還望殿下恕罪。”

冰冷的溫度擦着手心離去,如尖銳的冰塊留下刺痛的劃痕。謝衣停在半空的手動了動,收回了空落落的手心,眸底的星光跟着黯淡了下來。

溫行不經意間擡頭就看見了這一幕,心底仿佛被什麽東西輕輕地戳了一下,輕到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他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問:“敢問殿下召臣入宮有何要事?”

謝衣斂起了溫行剛來時的笑容,說:“孤昨日特意命人丈量了溫将軍府至皇宮之距,發覺這宮城與溫将軍府相隔甚遠,阿行便搬入宮中吧。”

溫行一下子怔住,回過神來才皺眉道:“殿下,這于禮不合。”

謝衣扯出一抹不屑的笑,說:“孤說合禮那便是合禮。孤已請示過父皇了,上書房重新開學之日,你就順便把需要的東西一并收拾過來吧。”

說完他一轉身,不給溫行一絲一毫辯駁的機會,直接喊了福祿進來送客。

“溫二公子請。”

從門外進來的福祿見自家主子今晨的好心情似乎又都消散殆盡,見怪不怪地領命送客。

溫行還想說些什麽,謝衣率先冷哼一聲回房去了。

藏在袖中的手微微緊握又重新松開。

他想到了與謝婉的交易,終于還是輕吐一口濁氣,微笑着向福祿道謝後匆匆趕去了斐府。

一旦住進宮中,那麽必然很難有機會再出宮一趟,他必須先找斐清交代好部分事情——尤其是關于唐安的事情。

“溫二公子請稍等片刻。”斐府的管家帶着溫行到了專門接待客人的廳堂後,便恭敬地去請斐清。

比起總愛活蹦亂跳的斐清,溫行自幼就更為內斂,平日裏倒是很少主動來斐府,便是這五年間來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他細細打量着這個廳堂,百無聊賴地等斐清過來。

“溫行我來啦!”

斐清的身影還未出現在門口,溫行就聽到了他的大嗓門。

他無奈輕笑,十幾歲了斐清還是這樣冒冒失失,也不知道唐安的事情拜托給他究竟合不合适。

思及至此,溫行的眉間又籠罩了一層愁雲。

“阿行你怎麽了?看起來不太開心?”斐清一進門就見溫行皺着張臉,似是十分煩悶的模樣。

溫行低嘆了一聲,說:“太子殿下要我搬入宮中去住,還說已經同皇上請示過了。”

斐清聽到後輕皺眉,問:“你和太子關系不是很一般嗎?怎地他突然想到要你入宮去?”

“我也不知。”溫行搖搖頭,“不過推拒不了是肯定的了。接下來我要交代你一些事情,你務必要記好來了。”

聽到溫行這麽說,斐清難得地扳起了臉,認真地點點頭,道:“你說,我記着。”

溫行讓他将侍女們都屏退之後親自去關上了門,領着斐清到離門口最遠的椅子上坐好,這才緩緩開口道:“昨日我剛剛得知,唐安是東胡王的遺孤。”

“什麽?!你說唐安是……”

剛說完一句話,斐清就詫異地瞪大了眼睛。溫行連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使了個眼色提醒他不要亂說。

斐清立馬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溫行确定這冒冒失失的竹馬是真的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後,才松開了手,繼續說:“想必你也知道期間的複雜關系。我入宮後就無法再照顧着唐安,只能将她交予你,你可願意?”

“當然!”斐清雖然與唐安氣場不合,卻不至如此無情,“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守住這件事情,守住她的。”

溫行點點頭,提醒道:“你到時記得給她改個名字,最好姓也一并改了。還有她臉上的疤能遮便遮,不能就別讓她在人前露臉。”

“我知道了。”斐清嚴肅地回答,看起來确實是上心了。

溫行見狀也算是松了口氣。前世斐清能照顧着唐安到長大,今生只要他有心應當也不會是什麽大問題。

他繼續補充道:“唐安身為東湖人适宜學武,你有空時就去教教她——記得前往不要帶到你這兒教,你父親認得她。”

斐清一一記下,自由灑脫的小少年第一次給自己肩頭壓上了擔子。

溫行輕拍了一下他的肩,怕他心情太沉重,扯出一抹笑,說道:“你之前怎麽和唐安相處的,接下來繼續這樣就好了。我也是實在無人可以托付了才找上你的,但願你不要怪我。”

斐清抹了一把臉,抹去了原本的複雜心緒,笑道:“你這說的什麽話,我們什麽交情你忘了呀?別說是這點小事情了,你就算是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做啊不是。”

溫行抿開笑意,眼底嵌着柔和的點點光芒。他不再和斐清繼續這個話題,囑咐了他一些其他瑣碎的小事情就告辭回府了。

接下來還要将此事告知一下母親和兄長。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小天使和親友留言的時候突然就很想哭

在這種最低落的時候看到,總會有種還有人站在或者只是路過我身邊看看我的感覺

至少我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還有看見收藏動了的那一瞬間

沒簽約以前比這更冷的時候多了個去,可是從來沒有過今天這樣的心情

真的真的非常感謝所有留評和收藏的小天使

【高亮感謝喵醬的營養液、地雷和評論,感謝不然的鼓勵,也感謝來看我的倉鼠,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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