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怎麽站在門口?”
謝衣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溫行的身後,溫行猛地抽回神思,側身退開一步,淡淡道:“太子殿下。”
隐約間似乎又回到了長公主逝世前的那種狀态。
謝衣呼吸一滞,旋即放松下來,笑道:“私底下便不必多禮了。你若乏了可先行休息,孤還要去處理些事情。”
溫行眼觀鼻鼻觀心地立在原地,只輕輕地回了一個鼻音。
謝衣扯了扯嘴角,而後真的轉身離開了。
只是方才所說的處理些事情本就是個借口,他一時不知該往何處去。
點點碎星早已嵌在了漆黑一片的夜幕上,如同閃爍的鑽石,給原本枯燥無趣的夜空平添一抹璀璨。
謝衣站在東宮前,擡頭仰望着本該無邊無際,卻被城牆束成四方小天地的天空,心頭上第一次蔓延出了一抹迷茫與不安。
他已經那麽清楚地表示出了自己的好感,為何他的阿行就是不肯接受呢?
謝衣難得地卸下了他太子的身份,如同一個普通的十七歲少年般因得不到心上人的喜歡而局促不安。
前世他直到溫行于獄中自殺後才真正看明白自己的心,然而為時已晚。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好不容易熬到他有這個能力可以向阿行表面自己的好感,可為什麽偏偏得到的是反效果?
為了争取能夠更早培養出自己的勢力,他一改前世的小心謹慎,以至于間接導致了他最愛的皇姐提早逝世,可是換來的卻不是前世那般對他忠心真誠的阿行,而是一個恨不得離他遠遠的極其陌生的溫行。
明明前世不是這樣子的,他到底哪裏做錯了?
謝衣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腦子像是一團亂麻。
但亂歸亂,他也絕不會就此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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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今日情形,或許是他操之過急了,那麽接下來他還可以轉為徐徐圖之。
謝衣暗暗下定了決心,又在東宮內晃了幾圈,估摸着溫行差不多已經入睡後方才回房。
房內,幽幽的燭火輕輕跳動,映照着床上那個睡得極不安穩的身影。
謝衣不禁放輕了腳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到命福祿多添的那張床榻前。
溫行此時緊緊地逼着眼睛,眉間攏起,似乎在為什麽而困擾。
是平時都睡不好還是獨獨今夜特殊?
謝衣只感覺心髒像是被細針輕輕地戳了一下。他不敢去揣測原因,輕柔地伸手撫上溫行的眉心。
一夜安好。
次日溫行再醒來時謝衣早已去上朝了,他揉了揉太陽穴,坐在床榻上走神。
昨夜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又久違地夢到了前世最後的那一個場景。不過後來又好似被人安撫了一般,那夢未做到結尾便消散了。
或許是他魔怔了吧。
溫行搖搖頭,不再多想,正要準備起床時又見福祿走了進來。
“溫二公子。”
福祿露出一個恭敬的微笑。跟在謝衣這麽多年,他早就退卻了當年那種稚嫩。雖然生得一副圓頭圓腦的模樣,卻顯得穩重可靠。
溫行莞爾一笑,問:“公公有何事?”
福祿回答:“陛下朝會後要在禦書房召見您,特命奴才通知您準備好。”
“陛下要召見我?”溫行心底微訝,一時間想不通安隆帝緣何要找他。
福祿看起來也不是很清楚,歉意地笑笑,說:“奴才也說不準陛下是何意,不過應當不會是什麽壞事。”
溫行想了想,終究還是放寬了心,笑道:“那便多謝公公提醒。”
“不敢。”福祿溫順地留下兩個字,出房去吩咐宮女準備伺候溫行起身。
溫行自知本就已經接近下朝時間了,也不敢耽擱,草草地收拾了一番自己穿好衣裳後便趕到了禦書房前。
當他抵達時,安隆帝也在裏邊了。
“孤不同意。”
禦書房的門正開着,謝衣的聲音透過門簾模糊地傳出來。
怎麽謝衣也在裏面?
溫行眉間輕蹙一瞬,很快又平複了過來,靜靜地等候門口的太監進去通報。
沒過多久,那太監就出來告訴他可以進去了。
溫行颔首致謝,緩緩步入禦書房內。結果剛進去,就一眼看見了白衣綠裙的清陽公主。
他不動聲色地環視了一圈,随後規規矩矩地行禮道:“微臣見過皇上、太子殿下和清陽公主。”
“免禮。”
“謝陛下。”
溫行不緊不慢地起身,根據自己的猜測站在原地,出聲問:“不知陛下有何事召見微臣?”
安隆帝看了他一眼,說:“清陽公主同朕說,她昨日選中衣兒不過是個掩飾,她真正鐘意的人是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溫行一愣,側眸望了眼笑得腼腆的清陽公主。
謝衣雖知溫行不可能會答應,但還是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黑着臉說:“孤說了,孤不同意。父皇,您也知道溫行他不過一介小小伴讀,怎當得起和親一事?”
因着謝衣的這番插話,溫行也回過了神來,抿出一抹淺笑,道:“回陛下的話,臣認為太子殿下所言甚是。臣不過一個地位低微的伴讀,當不起公主厚愛。”
“沒關系的!”清陽公主上前一小步,“我……我不在乎這些的!”
她一臉着急,像是擔憂溫行真的會拒絕他,眼眶隐隐有要泛紅的趨勢。
可惜溫行平日裏看似溫和,卻也不是那種對什麽人都會心軟的性子。
他噙着一絲抱歉地笑對清陽公主說:“公主殿下,這并不是您介不介意的問題。您此番前來意欲和親,倘若讓您國人知曉您的驸馬竟是如此低微的一個人,他們會怎麽想呢?”
“更何況臣目前一心一意要輔佐太子殿下,恐怕并沒有這些閑心思去考慮成家立業的問題。”
聞言,清陽公主咬住下唇,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委屈地說:“國人那邊我自會照料,而且我也可以保證絕不幹擾你輔佐太子殿下。”
溫行摸不清清陽公主到底圖他什麽,只是依舊挂着無懈可擊的微笑。
“抱歉公主殿下,臣想臣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
說完,他也不再看清陽公主,向前一小步錯開擋在身側的謝衣,向安隆帝作揖道:“微臣意思便同方才所說,尚且無心婚嫁,還望陛下諒解。”
對此,安隆帝沒有表态,只是輕點頭後轉而對清陽公主說道:“溫行的意思,你也明白了吧?不是朕不願成全你,只是朕也不好強人所難。後日的和親宴朕還會命人照常準備,你……重新再選一位吧。”
安隆帝語調溫和,但面上看不出神情如何。
清陽公主卻并不滿意這樣的回答,低着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不想重新選過,我就要他。”
其語氣之堅定使得溫行心底更加疑慮。
安隆帝怎麽說都是一國之君,雲烏族的公主竟然敢如此無禮?是他們民風本就如此豪放,還是她真的有什麽非得到不可的東西?
溫行猜測多半是後者。不過若是後者,這清陽公主也應該更清楚頂撞皇上是何後果。
果不其然,清陽公主話音落下後,一直勉強僞裝得和顏悅色的安隆帝忍不住皺了眉,低罵道:“放肆。既然如此的話,那你幹脆回國去算了,這親不和也罷。”
清陽公主一咬牙,哼了一聲賭氣道:“不和便不和。”
說着她就徑直離開了禦書房。
溫行料到了安隆帝會動怒,卻沒料到竟然會直接走到這一步。
為和親而來的公主兩次被拒絕,最後甚至被送回本國,雲烏必然會以此為借口,再次發動邊境之戰,那麽到時候他可就是實打實的罪人了。
“陛下……”
溫行正想要出口挽回些什麽,卻被安隆帝的一擺手給打斷了。
“朕知道你在擔心什麽。”安隆帝先一步開口,“你且放心罷,朕不會怪你的。雲烏族在這個節骨眼上派公主來和親朕就已經猜到他們圖謀不軌了。就算不是你,那什麽清陽公主說不準還會挑上衣兒演一出什麽‘非君不可’的戲碼。”
“早在不久前就有探子上奏說雲烏那邊正在抓緊練兵。那公主只是派來制造一個借口罷了。你也算有功,替衣兒擋了這一遭。”
話及至此,溫行也想起前世似乎這個和親到最後也是不歡而散,着實松了一口氣。
只不過這氣剛送一半兒又忽地被一件事情提了回去——他記得前世溫餘正是在這幾年一場與雲烏的戰争犧牲的。
“行了,你先退下吧,朕與衣兒還有事情要說。”
安隆帝一句話就要将溫行打發走,因為往事而不在狀态的的溫行心神不寧地告退離開,心情格外沉重。
近來總是被謝衣攪得沒空去思考別的事情,這突如其來的一遭宛如當頭一棒,狠狠地砸碎了這些日子的糾結。
與謝衣的糾纏算得上什麽?現在最緊要的是想辦法讓兄長避過那一場戰役。
可是正如他方才拒絕清陽公主的話語一般,他一個小小的伴讀能做什麽?
一股煩躁鑽進溫行心底,緊緊纏繞着他,使得他只感覺連呼吸都十分艱難。
難道今生今世他還是什麽都改變不了嗎?
不管是與謝衣的距離還是親人乃至家族的命運,這一切的一切他真的還是無能為力嗎?
作者有話要說:莫得榜單,所以繼續隔日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