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次日清晨,趁着尚未到早朝時間,溫行和謝衣趕到了明遠宮。
路上,兩人不約而同地沒再提起昨夜的事情,安分守己得就像是最普通的君臣。
明遠宮內,安隆帝莊重地坐在主位上,不怒而威。
溫行直挺挺跪在正中,低頭沉默。
安隆帝慢悠悠地開口:“昨夜小六已經都告訴你了吧?”
“是的。”溫行順從地回答,“只是不知陛下可否還需臣繼續尋找別的證據?”
安隆帝:“不必了。既有你兄長為證,朕便信你一回罷。”
說話間,安隆帝瞥了眼一旁跟着一起跪的謝衣。
謝衣到底是安隆帝最器重最喜愛的太子,他不滿謝衣荒唐地喜歡上一個男子,但也不願看到謝衣因這件事情受打擊,所以他本來就沒有打算真的處死溫行。
而這封疑點重重的信給了他一個很好的借口。
但這不代表他會忽視其間隐含的危險。
安隆帝頓了頓,轉而問道:“只是不知溫卿對這私信作何看法?”
溫行右手一緊,面上依然維持着淡然,道:“微臣溫行謝過陛下大恩大德。只是不知陛下此言何意?”
“朕可不信你真看不出來。”安隆帝輕哼一聲,卻還是換了一種更明了的問法。“你這兄長和那雲烏族莫不是有什麽料事如神的能力?”
話音方落,溫行就知道安隆帝果然開始懷疑溫餘勾結外族了。
他眉頭一皺,像是才反應過來時間方面的不對勁,“嘶”地倒吸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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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臣着實不知,一切聽憑陛下決策。”
他誠惶誠恐地撿了個最為通用的話語。
安隆帝對此不表态,又詢問起謝衣的看法。
謝衣擺出憂國憂民的模樣,道:“兒臣認為,當務之急還是要先防範雲烏族的進攻。”
“如今南方邊境只有一位将軍,若是在這個當口處置他的話難免會動搖軍心,得不償失。不若先命他抵禦外敵,同時在今日朝堂上盡早選派出新的将領趕往邊境。”
“若懷化将軍當真通敵叛國,明日趕往邊境也還來得及阻止。若懷化将軍并未做這檔子事情,倒也可以先暫時抵禦。”
謝衣所言也是目前為止最好的辦法了。
安隆帝稍加思索還是同意了謝衣的說法,揮手讓兩人下去,準備着等下的朝會。
只是誰都沒有料到在這次朝會上,安隆帝剛命人念完戰報,謝連就不假思索地出列請往。
安隆帝本來中意之人是上一次打退了雲烏族的許易,好巧不巧許易近日染疾,今晨遞了告假的折子。
一時間滿朝上下似乎真的只有謝連是最好的選擇。
無奈之下,安隆帝還是準許了他的請求,命他明日便整裝出發。
這之後,等其餘大臣遞了些不太緊要的奏折後,安隆帝在臨下朝時宣布溫行為溫氏養子,對溫氏謀逆一事并不知情,故而無罪釋放——
甚至于連那半個月的禁足都給省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除了少數幾個老臣稍稍質疑了一下,這件事情完全沒有掀起一點水花。
平日裏和太子最不對盤的丞相黨也沒有一個人發聲質疑,就好像早就料到了這件事情。
朝會後,謝衣将此事告知了溫行,溫行暗自留了個心眼。
丞相黨麽?
他忽然想起那個方良似乎也正是丞相黨的人。
溫行細細琢磨了一番,但并沒有繼續深究下去,因為他目前還有一個更為要緊的事情——
他要向安隆帝申請放歸。
剛剛被宣布無罪釋放就要求放歸實屬莽撞之舉,但是溫行顧不了那麽多了。
為了在謝衣沒發覺的情況下離開,溫行特地挑了一個謝衣去給謝連送別的空檔找安隆帝,同時還拿上了當初長公主給他的那封信。
禦書房內,溫行忐忑地跪在桌前,就怕此舉會惹惱安隆帝。
安隆帝細細閱覽了一遍信中內容,再三确認這就是他那長女的字跡。
禦書房內罩上了一股沉重的氛圍。
溫行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終于等來安隆帝的開口。
“此事,衣兒可知?”
一如既往地淡然,只叫人聽不出情緒。
溫行捏了一把自己的手心,道:“不知。臣因一些私事想提前請求放歸……不打算讓太子殿下察覺。臣知曉此舉太過魯莽,但确有苦衷,還望陛下開恩。”
安隆帝心下了然,随手将長公主的親筆信置于案前:“什麽苦衷?”
溫行咬唇,一副為難的模樣。
“請陛下原諒微臣……微臣不能說。”
溫行可不知道謝衣早就同安隆帝攤牌了,就怕自己說出來反而落得個污蔑太子之名。
安隆帝回了個鼻音,也不知是無所謂還是旁的,只聽見他繼續問:“打算什麽時候走?”
“若陛下開恩,微臣打算明早就走。”溫行如實回答。
明日正好要給謝連踐行,謝衣必然到場,溫行就想趁着這個時候偷偷離開。
安隆帝繼續問:“還回來麽?”
溫行躊躇片刻,道:“或許回來,又或許……不回來了。”
說到底,他還是不太舍得。
不太舍得這個前後統共待了四十多年的地方。
安隆帝沒有再問下去,沉吟片刻後同意了溫行的請求。
“既如此,朕便遂了你的意願罷。今日起撤除你的所有職務,放歸平民。”
溫行忐忑不安的心落到了實處。他結結實實地給安隆帝磕了個頭,恭敬道:“草民溫行謝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安隆帝的眸底出乎意外浸出了淺淺一絲的笑意,他擺了擺手,道:“起來吧。前一陣子也算是委屈你了,你若盤纏不夠就去內務府支點,順便把這個月的俸祿領了罷。另外這外出行走你若不想用‘溫行’這個身份,朕還可以再給你安排一個新的身份。”
溫行受寵若驚,不知道為何安隆帝不僅沒生氣還顯得挺欣慰。他誠惶誠恐地又道了聲謝,跟着安隆帝身旁的一個太監去內務府領了俸祿,不過還是沒敢另支銀兩。
緊接着他又領了安隆帝給他準備的新身份,恍若做夢般地回到東宮。
事實上,在此事上安隆帝和溫行都有一個共同點。
他們都認為謝衣只是分不清普通的喜歡和對愛人的喜歡。
溫行自謝衣幼時就陪伴在謝衣身邊,免不了産生一些竹馬竹馬的情意。只是謝衣到底未曾接觸多少紅塵俗事,不小心就将這份情意當成了愛意。
只要稍稍分開那麽一段時間,給他點冷靜的空間他自然會想明白的。
溫行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簡易地收拾起自己的行囊。
為了盡早趕往邊境,明日的踐行于辰時舉行,溫行必須在那之前處理完所有瑣碎的事情。
唐安已經被他安排到了斐清身邊去,雲念也安安心心地等候着科舉考試。
這邊似乎已經沒有值得他操心的人或事了。
溫行将收拾好的簡易行囊塞到被子之下,正好謝衣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阿行,孤回來了。”謝衣邁入溫行的房中,就見其間散落着一些零零碎碎的物件。
謝衣沒有多想,随口問:“阿行這是在收拾東西麽?”
溫行手一緊,又連忙放松下來,強裝鎮定地笑道:“一時興起打算收拾一下房間,倒是清理出了不少雜物。”
“這種事情讓下人做就好了,何必那麽麻煩?”
謝衣并未留意到什麽不對,走到桌前坐下,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溫行出聲問道:“殿下似乎有煩惱,是發生了什麽嗎?”
“謝連那小子執意要前往邊境作戰。”謝衣嘆了一口氣,“孤想勸他但是沒勸動。真不知道他沒事胡亂湊什麽熱鬧。”
溫行給謝衣倒了杯茶,笑着寬慰道:“二殿下自小時起便熱愛于軍事,殿下何必如此打擊二殿下呢?不若放手讓二殿下試一試,反正二殿下也不是第一回 上戰場了。”
謝衣皺眉道:“孤也知道這個理,不過阿行你忘了麽?前世小連就是在一次同雲烏族的戰役中殉國的。”
經過謝衣這麽一提醒,溫行這才回想起來這件事情。
他依稀記得謝連以身殉國是在二十一歲那年,如今他雖不過十九,但誰也不知道今生會不會就提前了。
只是謝連若執意要去,也實在攔不得他。更何況如今對雲烏族有些了解的除了溫餘、許易以外就只剩下謝連了,總不能讓有可能叛國的人或是尚處病中的人領兵打仗吧?
兩人相對無言,一時間都沒了辦法。
半晌後,謝衣舉起茶杯一飲而盡,無奈道:“算了,都是命數,走一步看一步吧。”
溫行摩挲着溫涼的茶杯沒有回答,開始盤算起參軍的可能性。
謝連怎麽說也算得上是對溫行有恩,若非謝連恐怕今生今世溫行也不會接觸到“習武”這個他曾當作奢望的活動。
而且每逢有重大軍事活動,各地總會有各種征兵令,正好安隆帝給了他一個新的身份,他倒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去參軍,暗中留意着謝連。
這般決定後,本打算漫無目的到處亂走的溫行算是找到了方向,在心底計劃起行程。
謝衣又和溫行随意聊了幾句就回房去,準備着明日的踐行。
溫行也暗自期待起了明日的到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純白的軌跡和我是一只小可愛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