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紫來王一走, 轉頭崇元帝就把李憶召了去。

“這麽要緊的事兒你竟然瞞着朕,你竟然瞞着朕!”崇元帝急急地來回踱步,質問李憶。

“父皇息怒。只是今日之方錦安, 并不等同于昔日之方錦繡,她也不希望別人再以方錦繡待她了。”李憶道。

“她怎麽想是她的事兒。”崇元帝停下腳步, 從頭到腳打量李憶一眼, 目光中分明滿是嫌棄:“關鍵是她既是方錦繡, 她當真看的上你?”

這話李憶很不愛聽:“自然是看的上的。”

然崇元帝遺憾地搖搖頭:“想來也只能将就了。只恨老二那般不成器。唉, 如若朕年輕二十歲, 那還有你們什麽事兒!”

呵,呵呵。李憶忍不住翻白眼:“父皇不要說笑了。”

崇元帝這連日來與李憶過招, 如今總算占了一個小小的上風, 心中竟忍不住的歡喜。

“好, 說正事, 說正事。”他咳嗽一聲道:“不過你可曾想過, 你能降的住她嗎,如若将來她插手國政,這大彭, 還能姓李嗎?”

這卻招致了李憶的嗤笑:“父皇委實多慮了。她若有這個圖謀, 又何必等到今天。再說了, 他們祖上數百年的安分守己, 都是欺世盜名的嗎?如是,那這耐心也未免太好了些。”

崇元帝想想也是。遂不再思慮這事,又問:“你可是想好了, 如何迎娶她?你紫來王叔今兒說了一法子朕覺的不錯。”

同一時間謝岫也在問方錦安:“怎麽突然就改變主意了?怎麽突然就到嫁娶這一步了?我這小心肝兒有點承受不來啊!”她雙手捧着臉,眨巴着眼睛,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

方錦安笑笑:“也沒有很突然吧,就是這幾天一直想一直想,就想明白了呀,我對他,到底還是動了情的。既然放不下,那就幹脆利落地拿起來吧,也不至于耽誤了小憶。”

說這麽一大堆有的沒的,不就是烈女怕纏郎嘛。謝岫心中暗笑。又伸手戳戳她心口,問:“那廢太子呢,可能把廢太子從這兒扔出去了?”

方錦安嘆口氣,搖搖頭:“不能,還在最裏邊埋着呢。”

不出所料。謝岫亦嘆息搖頭:“埋的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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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我跟旁人都說不出口。”方錦安扶額道:“我甚至覺着,我本來都死心了,之所以又對小憶動情,很要緊的一個原因,是他和李憫是兄弟,他身形,眼神,還有一些舉止小動作,總會冷不丁地和我記憶裏某個時候的李憫重合......”

“啊,還有這種事兒!他倆哪裏像了?樣貌、行事都差了十萬八千裏啊,怎麽就能重合了,真搞不懂明白你。”謝岫鄙視她:“不過這話你千萬別跟憶太子說,太傷人心了!”。

“我自然知道,”方錦安擺手:“我已經很努力的去抑制自己這種念頭了......”

“我發現了,你這個人真的很死心眼!”謝岫道:“或者你可以這樣想啊,比如說廢太子讓你動心的那場大戰吧,你就想,不過是恰巧讓廢太子趕上了嘛!如果當時統軍的是憶太子,肯定比廢太子做的還要好啊!”

方錦安無奈而不以為然地笑笑。

謝岫也只好放棄這念頭,轉而又問:“話說起來,憶太子是怎麽對你動了心思的,你有沒有問過他啊?”是單純因為前世最後刺殺中她庇護他呢,還是她是方錦繡的時候他就有這心思了?謝岫一直很好奇。

然而方錦安搖搖頭,傲然道:“沒問。不過也沒必要問啊——天下誰人不喜歡我啊。”

呵呵,謝岫剛想給她駁回去,方錦安歪歪頭,自己打自己臉:“只有一個意外。”

謝岫噗嗤一下給她逗笑了。

“別說我了,說說你吧。”方錦安掂了一顆松子糖,問道:“這許多日亂七八糟的事兒,勞煩你細心照顧我,我卻疏忽了關心你——之前你說楚巒不錯......”

不曾想謝岫豪邁地揮揮手中帕子:“不要提楚巒了,只當我沒說過那些話。”

“怎麽了?楚巒他哪裏惹你生氣了嗎?”方錦安忙問。

“倒也不是,就是吧,小楚将軍這人不錯,英才!但是不适合當人夫婿。”謝岫淡然道。

“為什麽這麽說啊?細說說。”方錦安不解。她方家的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體力有體力,如何就淪落到被嫌棄的地步了?

“我給你演一演好了。”謝岫起身道。

“楚将軍,”她對着空氣說話,聲音一下子變得甜蜜起來:“這是人家特意給你繡的帕子,請你收下好不好了啦!”

她馬上一轉身,站到對面去,踮踮腳挺直腰背,粗着嗓子道:“多謝夫人。然軍規有令,不得私下接受百姓饋贈,恕末将不能收。”

謝岫又轉過去:“哎呀,這,這和軍規不是一碼子事了啦,你放心,這事情娘娘知道的。”

又轉身:“那末将收下便是。”

又轉身:“你看看,喜不喜歡?人家特意為你挑選繡的飛虎紋。”

“重頭戲來了!”謝岫說到此,特特提醒方錦安。

她深吸一口氣:“嗯,這是陸州的陸布,經緯細密,雖輕柔但不易破損。顏色這月白色染的極雅極柔,非京城大布商稼軒坊不能染出這樣的色。而這飛虎紋,是取自前朝的《四神雲氣圖》中的西方白虎。不過配色進行了變動,以墨綠代替了白色。想來是忌諱白虎之義,我卻以為沒必要。針法是蘇派針法,繡法娴熟,隐約可見蘇派大家苑子山的痕跡,夫人想來跟苑子山的徒子徒孫學過刺繡?苑子山是好的,但是她的徒子徒孫卻頗多争鬥,導致繡品中都透出紛争之氣,夫人還是改習別派吧。”

終于說完了,謝岫坐到方錦安身邊趕緊喝口茶潤嗓子:“就是這樣,我也發現了,你們家人的腦子,終歸和我們這等凡人不一樣的。”

方錦安已然目瞪口呆。

細想想,楚巒以往說話是這樣的,身份使然,他遇事得追根溯源、精細分析——可眼下情況不一樣啊,楚巒怎麽也死心眼了,這樣如何娶的上媳婦啊?!

“這小子是沒開竅,待我點撥點撥他。”方錦安無力地與謝岫道。

“不必了不必了,對他沒興趣了。”謝岫也頗無奈。

“對誰沒興趣了?”此時李憶回來了。

“沒什麽沒什麽。”謝岫看看李憶,分明是很激動的樣子,激動的臉色通紅,心知必是好事得成,于是趕緊識趣地退下了。

“臉怎麽那麽紅?”方錦安也察覺了。

“紫來王叔果然說服了父皇,父皇已經答應你我的事了。”李憶按捺着心中波瀾,鎮定地坐到方錦安身邊道。

方錦安伸手去探他額頭:“哎呀,怎麽這麽熱的?你生病了?”

“沒事沒事,許是有點着涼,一會兒就好了。”李憶終于忍不住笑,抱住她問:“安安,你歡喜不歡喜?”

“自然是歡喜的。”方錦安應付他一句,忙喚人道:“ 快請皇甫先生來!”

李憶自以為不過小小着了個涼,然皇甫極診斷之下,原是他連日勞心勞力,又受了不輕鞭傷,身子到底受不住了,須得仔細靜養調料。

皇甫極算算已是數日沒有好好歇息了,安頓好李憶後,他實在支撐不住,告個罪,回了家中歇息。

錢钏兒見到他,心中一顆大石總算落了地——她現在身子越來越重,皇甫極便不許她跟着四處操勞了。

烏曼司也迎上來,笑嘻嘻地皇甫極他問好,又服侍着他脫下大衣服。

“哎呀,我這可是乏透了,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讓娘娘好起來,豈料殿下又病了。”皇甫極邊脫衣服邊道。

“可是要緊?”錢钏兒忙問。

“無妨,不過是勞心勞力太過,多歇息兩日便是了。”皇甫極道。

“那便好。”錢钏兒嘆息道:“這殿下也真是不容易。他對娘娘那份心,起初我也覺着不像話,可是熟悉了才知道,倒是個天下少有的癡心。”

“啊,說起這事兒,倒有個喜訊。”皇甫極笑道:“殿下和娘娘的事兒,陛下答應啦。”

“當真?”錢钏兒驚道:“這天家,還真容得下弟娶兄嫂?”

“這倒不能。”皇甫極擺擺手:“天家臉面還是得要的。還得費點周折。先宣告天下廢太子妃薨逝,然後呢,再由方氏舊部奏上來,說是尋着個方府淪落民間的三小姐。再然後呢,陛下下旨,把這三小姐許配給太子。”

“嘁,這哄三歲小孩子呢?”錢钏兒撲哧一笑:“不過左右人家方氏的家底兒擺在那兒,全了天家和朝廷的臉面,也就皆大歡喜了。”

皆大歡喜麽?一邊的烏曼司靜靜聽着,目中精光閃爍。

到底是根深蒂固的世家,他這兒才知道這事兒,兩個時辰之後柳家就來人了。“宮裏傳來消息,陛下已經答應了太子和方氏的事。可我等這裏,卻尚未有法子進入瓊花苑,這可如何是好?”羅夫人急急問。

“不急不急。”烏曼司從容道:“時間還有的是。所謂離間之計,須得在他們最歡喜之時施出,效果才最好。聽聞你們中原有個故事,有個女子,思念未知音訊的戀人,煎熬之下,竟至血脈枯竭,心亦結成石頭。這種事兒當真會發生麽,我委實很好奇啊......”

作者有話要說: 閑話兩句四神雲氣圖。雖然文章裏是胡謅的,不過這東西是真實存在的,實打實的國寶。是河南博物院的鎮館之寶之一。

我是兩年前,參加同學婚禮,離開前幾個小時,匆忙去博物院磚了一轉。

河南博物院當真好大啊,好多萌物,可惜只有那麽兩三個小時,根本看不完,嗚嗚。

相比于蓮鶴方壺等被人團團圍住的國寶。四神雲氣圖很是寂寞地挂在牆上,燈光昏暗,很少有人注意到。

當時我入眼一看,哇塞,四神雲氣圖就在這裏啊!這麽大~啊!看的人這麽少啊,不是,是沒有啊!!喂喂,旁邊一股腦地擠着看金縷玉衣的家長和熊孩子們,那是複制品而已啊!也沒有多少藝術價值啊!!這邊可是實打實的四神雲氣啊!!!

好落寞。

很想找一副四神雲氣圖的好的複制品挂畫挂家裏,找不到。

後來查資料的時候又發現,這圖是一王陵的壁畫,當時那王陵被村民不小心炸開之後、考古隊到達之前,很多人進出,王陵裏2米以下的壁畫都損壞了,四神雲氣圖因為位置高才幸免于難。

無法想象和四神雲氣圖在一起的都是怎樣的神品。

出了博物院之後,街邊花園裏,一群老人拉二胡,唱河南梆子。有裂金石之音,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戲曲的美。

以後一定還要再去一次鄭州,去好好逛一下博物院。當時這麽想。然而倏忽就是兩年,卻一直沒去。

突然有感而發,啰嗦了這麽多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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