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林創最怕的就是這種情況了。
若得罪了他的人态度差一點兒，那他也能讨厭的理直氣壯，以後見了面一言不合大不了翻臉就開撕。可謝楓飏偏偏态度好得過分。
他釋出強烈誠意，花了大價錢，收買了林創所有的同事，專程向他的帶教老師求情。然而仔細想一下，受害者林創本人真正得到的，其實只有手裏的這杯奶茶罷了。
但他偏偏已經不能理直氣壯生氣了，會顯得得理不饒人。
這可真是憋屈。林創氣哼哼坐在座位上喝奶茶，除了祈禱文檔千萬別出事外毫無辦法。氣了一會兒，他又想到，若是謝楓飏再跑來和他道歉，他怎麽也得讓這人付出一點代價。
比如，把小王子借給他撸一撸什麽的。
。
當天晚上的歡迎會定的是個特大包間，除了圖書館幾個科室的成員，還來了不少其他部門年輕人。其中有些林創壓根不認識。
不過畢竟年紀相近，打過招呼後林創很快就同他們熟絡了起來。
知道有人請客，幾個心裏沒數的叫起飲料餐點來十分放肆。林創在一邊看着，不知為何微微有些心疼。雖然不是他掏腰包，但卻是他用血淚換來的。偷偷看了眼價目表後，林創愈發心情複雜。今天這一局，價格估摸着比那臺電腦都貴。
包間裏非常熱鬧，唱歌的唱歌打牌的打牌，還有人玩骰子，輸了的對瓶吹。在巨大的背景音下，說話基本靠吼。
林創畢竟是這次聚會的官方理由，還挺受重視。但重視方式令他頭大。要麽讓他唱歌，要麽給他敬酒。
作為一個五音不全的一杯倒，為了不露怯，林創使盡渾身解數試圖推脫，終究難以幸免。迫于無奈他開了罐啤酒，裝模作樣仰頭猛灌，引來一片叫好。
但其實只咽下去兩三口，剩餘的他打算趁別人不注意倒進腳邊的垃圾桶。林創天生對酒精飲料不感冒，尤其不愛啤酒苦哈哈的味道。他喜歡甜味飲料，尤其帶氣的，最愛橙味汽水。因為怕被人取笑，所以平日裏都關上門偷偷喝。
在他悄咪咪往垃圾桶倒啤酒的時候，坐在他對面一個平日裏幾乎沒打過交道的同事突然感嘆，說真難得謝老師也會來參加這樣的活動。周圍其餘人紛紛點頭。
其實從稱謂就能感受出來，謝楓飏和這兒所有人都不熟。但神奇的是，偏偏所有人都認識他。大學教職工數千人，跨了科室院系，差不多就是陌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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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謝楓飏一貫過于不合群，才反而引人注目。
此刻，話題的中心兼今晚的冤大頭并不在現場。
謝楓飏晚上有課，如今正在路上。明明時間有沖突還特地趕來參加，就更顯得離奇了。
“因為他和我們小林關系很好呀，”蓉蓉突然出現，笑嘻嘻說道，“他平時還會特地過來我們辦公室找小林聊天呢。”
衆人啧啧稱奇，而林創百口莫辯。為了掩飾情緒，他只能繼續裝着樣子仰頭咕咚咕咚灌啤酒，一不留神，就真喝的有點兒多了。
等謝楓飏終于出現，林創已經隐隐有些頭暈了。他坐在沙發上，覺得臉頰發燙腦門冒煙，有點困又有點亢奮。
謝楓飏還是一如往常自帶生人勿近的氣場。剛進門時不少性格外放的同事大呼小叫熱烈歡迎，但見他只是露出了禮貌性的笑容作為回應并不開口，便也見好就收不再多做糾纏了。
林創以十分豪放的坐姿大字型癱在沙發上，牙齒咬着已經空了的易拉罐邊緣，看着站在門口的謝楓飏發呆。謝楓飏視線在包廂裏轉了一圈後，很快就林創對視了。緊接着，這個人十分刻意地繞過了人群，長途跋涉，走到了林創身邊，坐了下來。
林創咬着易拉罐側過頭看他。
他一言不發，眼神呆滞，很快就把謝楓飏看得面露拘謹之色。
這個平日裏不怎麽愛與人交流的家夥頂着一臉忐忑主動同林創搭話：“你的電腦還好嗎？”
“不知道。”林創咬着易拉罐搖頭。
謝楓飏遲疑了一下，突然伸出手來，把一直被他咬在嘴上的空易拉罐拿了下來，放在了面前的矮桌上。
“不安全。”他在林創不解的視線下解釋道。
林創被酒精浸泡過的大腦轉得特別慢，有聽但沒有懂，傻愣愣點了點頭。
謝楓飏見狀，又笑了。
他一笑，原本微微向上揚着的眼角就會向下垂，像彎月。月中一潭湖水波光粼粼，氤氲一片溫柔。原本生人勿近的氣場瞬間消散，剩下的全是柔軟。
真好看。林創有些狀況外的想着，還好他平日裏在課堂上都沒什麽表情。要不然，那些女生豈不是得發瘋。
他沖着謝楓飏喃喃道：“……小王子。”
“诶？”謝楓飏一愣。
“我不要喝奶茶，”林創看着他的眼睛，“你想道歉，還不如把小王子借我抱。”
謝楓飏趕緊點頭：“好呀。”
他說完垂下視線，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宿舍離你很近的。你喜歡的話，我可以随時帶它過來找你玩。”
林創聽着聽着，卻皺起眉頭。酒精使他思維無法保持連貫，腦中全是混沌。
他閉上眼，想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問道：“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啊？”謝楓飏明顯不解。
雖然大腦不清醒，但說出口後，林創也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話太過奇怪。他和謝楓飏當然是見過很多次的，但林創方才想要表達的卻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說，”林創睜開眼，“突然覺得你的聲音好熟悉啊。”
謝楓飏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他呆呆地看着林創，那神情一時間也分辨不出是驚訝還是茫然。
就在此時，突然有人大聲喊了他倆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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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太好意思單獨對着謝楓飏起哄，但連帶着林創就不一樣了。
林創年紀小，長得一臉乖寶寶，性格也容易相處，作為歡迎會的主角不被鬧一鬧簡直說不過去。而此刻坐在林創身邊不知為何變得比平日裏生動了許多的謝楓飏終于也難逃此劫。
衆人要求他們至少一人唱一首歌，要不然合唱一首也行。
林創頭疼。
他是真的五音不全。曾經還沒這份自覺時，他甚至有過音樂夢想。在小學合唱團考核中被同學們無情嘲笑過後一度十分不服氣，回到家關起門來高歌一曲并且錄了音。當他信心滿滿按下播放鍵，五分鐘後，夢想就破滅了。
他對聲音實在過于不敏感了，不僅無法靠聽的認人，還找不到調。用聽過他唱歌的朋友的話說，“聽你哼過一遍，就不記得這歌原來咋唱了”。
不過又好在，林創有一首保留曲目，經典老歌，調子十分簡單且大量重複。他在高中時曾苦練三年，小有所成，終于可以勉強用降調唱到普通人的程度而不出纰漏。每到萬不得已時，他就唱這首歌蒙混過關。
有酒精提供勇氣，林創十分勇敢地接受了挑戰，昂首挺胸走上了點歌臺。
他背後跟着的，是被一起起哄的謝楓飏。
“你唱什麽呀？”他小聲問林創。
林創安靜地戳屏幕。
“啊，這個我可以，”謝楓飏又繼續說道，“我能和你一起嗎？”
林創點頭。謝楓飏長着一張很擅長唱歌的臉。到時候自己跟着他的調子随便哼哼，也許就能輕松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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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人不可貌相。
兩人同時唱出第一句後，立刻對視了一眼。雙方臉上都寫着滿滿的疑惑。
雖然是一模一樣的歌詞，可曲調卻完全不同。謝楓飏聲音倒是好聽，但林場覺得他完全是在進行原創改編。林創原本就是個困難戶，合唱的人調子一飄，他徹底迷路。
怎麽聽都覺得是對方不在調子上。為了找回原本該有的曲調，林創加大了音量，試圖蓋過謝楓飏那自由散漫充滿原創精神的調子。但當他扯着嗓子努力吼了兩句以後，發現謝楓飏的想法似乎和他差不太多。
兩位尋不着原調的大歌唱家拿着話筒站在臺上，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厮殺。林創皺着眉頭用力瞪向謝楓飏，卻見謝楓飏也是眉頭緊鎖。兩人的調子繞過歌曲原調，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像兩個木魚以不同節奏被按在黑板上敲打刮蹭。一曲未盡，原本吵吵鬧鬧的包廂竟逐漸安靜了下來。
空氣中只剩下所有人都耳熟能詳的歌詞和所有人皆聞所未聞的奇異曲調。
林創一臉兇狠對着謝楓飏喊麥：“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春風開在花兒裏！”
帶着調子翻山越嶺了大半程的謝楓飏終于停下了歌聲，舉着話筒對他說：“……反了，你唱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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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一曲唱罷，林創已經徹底想不起這歌原本到底該怎麽唱了。
包廂裏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飽受摧殘的群衆自此之後再也不敢慫恿他倆上去唱歌。
林創尴尬地坐回了沙發上，謝楓飏依舊緊緊跟着他。
“你把我也帶跑調了。”謝楓飏在坐下以後低着頭咕哝。
林創扭頭瞪向他的側臉，殺心頓起。
謝楓飏嘆了口氣，然後從桌上拿起一瓶汽水，遞了過來：“喝嗎？”
喝的。
吼得口幹舌燥，冰涼涼的橙味氣泡水劃過嗓子，舒服極了。林創一口氣灌下去了大半瓶，停下後回味了一會兒，才覺得味道似乎有點兒奇怪。
他皺着眉頭盯着瓶身上的标簽看了一眼。
巨大的英文标簽下，還有一行中文小字：水果味氣泡酒。
林創皺着臉，轉頭看向也在喝着同款氣泡酒的謝楓飏。對方在注意到他的視線後，立刻又沖他笑了笑。
就很好看。
看得林創悲從中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