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主意
蘭芝畏畏縮縮躲在廚房裏頭盯着竈臺下的火,火生的很旺。火苗舔舐着鍋底,鍋子裏頭噗噗作響,煮出來的濃稠米湯不斷的頂鍋蓋,冒出一股濃厚的粥香。蘭芝聞着這股香味,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外頭已經大亂,她知道外面一口米湯都已經值得好幾塊金子了。幸好六娘子這裏還衣食不缺,她瞧着粥已經煮的差不多了,拿起木勺來,舀了滿滿一碗,給清漪送過去。
清漪這會躺在床上,死活不起來。
她那天和慕容定大吵了一架,慕容定摔門就走了,她氣過了頭,胸口一直很悶,躺在床上不想起來。她雙眼直瞪瞪的盯着已經空無一物的架子,這屋子裏頭原本有承塵,帷帳等物。不過現在基本上都已經被一掃而空,什麽都沒有了。她和慕容定吵,心裏清楚,她其實是想借着那點點吵架,給自己點勇氣。至于為楊劭傷心,那基本上沒有。
楊劭家裏女人太多,兒女也多。她對這個所謂的父親,從出生到現在見過的幾次一只手都可以數的過來。僅有的那幾次見面,她要對父親拜來拜去,父女間的親情幾乎沒有,她對楊劭的印象還不如慕容定這個只見過幾面的人來的深刻。
“六娘子。”屋子裏頭想起了人的腳步聲。蘭芝小心翼翼的護着手裏的碗,走到清漪床邊,床上的人側着身子,烏黑亮麗的頭發沒有盤起來,就這麽壓在榻上。雪白的肌膚哪怕是粗布衣裳都遮不住。
“六娘子一日都沒怎麽進過水米了,還是吃點吧?奴婢親自守熬了一個時辰,米都煮爛了。”蘭芝說着聞到粥香,忍不住又吞了口唾沫,她在外頭吃了大苦頭,有時候連着兩三天沒吃飯的都有,現在餓怕了,哪怕肚子不餓,看到眼前有吃的,都恨不得灌到嘴裏去。
“嗯。”清漪點了點頭,她從床上起來,坐在那裏烏鴉鴉的頭發就落了一身。清漪人長得好,也生的一把好頭發,烏黑濃密的讓人羨慕,記得變亂之前還有貴婦說,楊六娘有這把好頭發,日後都不用戴假髻了。
清漪接過蘭芝手裏的碗喝了幾口,她瞥見蘭芝偷偷的看她手裏的碗,還時不時吞唾沫,“你吃過了嗎?”
“還沒,不過奴婢不餓。”蘭芝口裏說不餓,但還是忍不住瞥她手裏的粥。
“你先去吃了吧,我這裏有自己就行了。”清漪才不信蘭芝的話,伸手就趕人,蘭芝忍了忍,見着清漪是真的要她先去吃飯,就走開了。清漪這天都沒怎麽吃東西,清淡的粥湯倒是開了她的胃口。
沒人盯着,她也不用保持所謂的世家禮儀,勺子丢一邊,直接一口氣喝個精光,抹抹嘴,一頓飯就算完了。
過了會,蘭芝過來幫忙收餐具。忙完之後,蘭芝陪她坐着,過了好會,蘭芝才猶猶豫豫的開口,“六娘子有沒有想過以後?”
“沒想過。”清漪搖頭,“這會有今天還不知道能不能活過明天,想了也白想。”
蘭芝揪住衣帶,糾結的搓了搓,話還是沒說出口。清漪看一眼就明白,“難道你也勸我從了他?”
蘭芝漲紅了臉,“不不不,奴婢沒有……”沒有兩個字說的心虛,氣都快要飄起來了。
“之前也有人也勸我,說現在都成這樣了,還拿甚麽架子,其實也有那麽點道理不是麽?”她靠在身後的隐囊上,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全鋪在上頭,清漪根本就不把所謂的世家血統當回事,人又不是貓貓狗狗,還用血統來論高低。只是她心裏很不舒服,上回慕容定過來,她還是架不住心底的恐懼,和他打了起來,當然是她單方面的,她從小嬌生慣養,比不過慕容定這個馬背上長大的,要不是突然有人找過來,還真的就成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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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定簡直就是個變态,上來就直奔主題不講,還要那樣的姿勢。還真的看不出來!
“六娘子……”蘭芝忍不住哭起來,“現在郎主沒了,十二郎君又不知死活,只能……只能……認命了。”蘭芝哭着,想起之前那些夥伴的下場,心裏知道說出委身鮮卑胡虜的話可能會讓眼前人生不如死,但要是咬着牙繼續說道,“六娘子,奴婢……”
“好了,我知道了。”清漪嘆口氣,她看着面前人哭的滿臉都是淚,拿着手帕給她擦了擦,“我不是傻子,知道怎麽做,你別哭了。”說着她一笑,“活着一切才有可能,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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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城經過三代帝王的經營,在兵亂之前,相當繁華,比起南邊的建邺,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現在麽……
一條野狗優哉游哉的在空蕩的街道上亂逛,自在的很。一身毛皮油水光亮,結果從一個拐彎處傳來尖嘯聲。野狗平常最是動作敏捷的,可是這回卻因為吃的太飽,撐着一個碩大的肚皮,還沒來得及跑,就被尖銳呼嘯而來的箭矢射了個對穿。
野狗中箭倒地,四條腿抽搐了兩下,就沒了動靜。
兩匹馬從角落裏頭走出來,背上的人看着那邊的死狗,撇了撇嘴,“洛陽裏頭越來越沒意思了,人少了不少,原先是人跑不動,現在變成狗跑不動了。”
賀拔盛在馬上打了個哈欠,他說的是洛陽城破那日,洛陽內城裏頭那些達官顯貴抱頭鼠竄的樣子。說起來也挺好笑的,元氏原本也是草原鮮卑,結果到了現在,元氏大多數人竟然和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沒有多少區別,當年的鐵馬金戈到了他們這裏,全都變成了紙醉金迷,還有那彎彎繞繞永遠讓人鬧不明白的詩詞歌賦。
大敵當前,也只會驚慌失措,四處逃散。這個樣子,虧得六鎮之前還臣服他們!
賀拔盛在馬上打了個打哈欠,他轉頭看到另外一匹馬上的慕容定陰沉着臉,頓時就笑開了,“六藏怎麽了,這個樂子不喜歡?那麽再找個怎麽樣?”說着,賀拔盛努力的想了想,“要不,去宮裏頭轉轉?”
原先的守衛森嚴的皇宮到了現在成了騎兵們的練馬場。什麽高高在上,什麽不可侵犯,都是狗屁,莫說像慕容定賀拔盛這樣的鎮将,就算是下頭那些小兵也能在宮裏頭轉那麽個幾圈,開開眼界。畢竟六鎮不是天蒼蒼野茫茫,就是一天到晚咩咩叫的牛羊,對着的蠕蠕人更是滿身腥臊,哪裏比洛陽皇宮有趣?
“你還沒膩呢?”慕容定拉過手裏的馬缰就往外頭走,“宮裏進進出出都多少回了,皇帝的禦塌都被你翻了吧?”
何止翻了,上頭鑲嵌的寶石都被賀拔盛用環首刀給撬走了。
“哈哈哈!”賀拔盛在馬背上大笑,“我在那個明光殿左看右看,也就元家小兒的那張榻還勉強能夠入眼,說實話這段日子你也撈着不少吧?”
“是不少……”慕容定斜睨着他,“不過這個和你沒關系吧!”
賀拔盛驅馬趕上他,“你早就派人守在那些王府的府庫那裏,後來的都進不去!諸王私藏的寶物甚多,雖然比不上宮裏頭,但也夠豐富的了。”說着他斜着眼乜慕容定一回,他騎馬繞了慕容定一圈,打量了他一番,嘴裏啧啧有聲,他甩了甩手裏的馬鞭,“你這麽不高興,讓我猜猜。和人争財?不像,誰和你搶,你們慕容家馬上騎射本領高超,出名的強,誰和你搶還不得受當胸一箭,有錢也沒命花。”說着,賀拔盛眼睛骨碌一轉,“那麽就是為女人?我聽說前段時間你才得了個美人兒,這個美人兒差點就讓幾個小兵占了便宜,你還把那幾個小兵打的死去活來。不過美人脾氣都大,看樣子是不順着你了。”
賀拔盛興致勃勃,他也想見識見識那位傳說中的美人兒,只是慕容定防備甚嚴,別說嘗嘗滋味,就是連一根頭發絲都沒見着。
“我調~教女人有一手,要不你把她交給我,到時候還給你一個乖順的美人兒,怎麽樣?”賀拔盛問道。
“人要是到了你那裏,恐怕就沒有回來的時候了吧?”慕容定對賀拔盛這種話簡直嗤之以鼻,他看向賀拔盛,陽光将他的眼眸照出兩簇幽綠來,“我的人,你別想打主意。”
“以前打蠕蠕的時候,俘獲的女人從沒見你上心,現在……”賀拔盛和慕容定一樣,都是世代生活在六鎮的鎮戶,兩人家裏世出鎮将,如今兩人也是接了父親的班。
慕容定鐵青着臉,不說話,他抿緊了嘴唇,不發一言。慕容家的好容貌也被他繼承了,鼻梁筆挺,肌膚雪白,一雙眼線條生的極好,濃密的睫毛幾乎都能在眼下投下一扇陰影。
“她不從?”賀拔盛噗嗤問道。結果看到慕容定臉色更加難看,“原來遇上個節婦!”
賀拔盛怪笑幾聲,“原來是這個,你花點力氣就搞定了。”
“……”慕容定根本就不想搭理他,雙腿夾緊馬腹,催促胯~下馬匹走的快些。這匹馬是他一手養大,靈性十足,他只是稍加催促,馬立刻就加快了速度,賀拔盛從後面追上來,“不從就打,再不從就殺,這世上婦人甚多,有甚麽好頭痛的?”
賀拔盛說着笑了笑,“而且女人麽,這兩招下來,夠她們吓破膽子,到時候你要她做甚麽,她就做甚麽。”
作者有話要說: 賀拔盛:我和你唆,我很會和女人相處的,要不我幫幫你?
慕容定: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