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紅英扶着顧揚靈幫她順氣兒,嫣翠把袖子往上一撸,豪氣沖天地道:“姑娘別怕,有嫣翠護着你。”

顧揚靈皺着眉:“胡扯什麽,你是我的貼身丫頭,同一個玩意兒糾纏一處,算什麽?”嘴裏罵着,可心裏頭念起自己也算是個玩意兒,不由得一酸,忙甩了甩頭,四下張望,見着不遠處有座閣子,便道:“去那裏躲一躲,她尋不見自己個兒便離開了。”

梅林裏梅花正豔,又開得濃稠,顧揚靈幾人在梅林裏拐了幾道,便叫莺兒尋不見了蹤跡,恨得咬牙切齒,跺着腳罵道:“作死的爛蹄子,下賤的小娼婦,別讓姑奶奶抓住了你,到時候撓花了你的一張俏臉,看你還狐媚不狐媚。”

玉鳳尋不見顧揚靈,心裏倒是有些不清不楚起來,她是存了些壞心的,不論是莺兒占了上風,壞了那女子的一張臉,還是落了下風,叫人教訓了一頓,都是與她無關,反而鬧得越兇,到時候惹了二爺不快,豈非愈發襯托得她乖巧伶俐,謙和溫順。至于那女子,總歸是她不能招惹的,若能借了莺兒的手毀了她的臉,也非好事一樁?倒是二爺那裏怎麽還未出現?莫非那丫頭沒把信兒傳了去?

莺兒那裏還在罵罵咧咧,嘴裏的話也愈發難聽,甚個下三濫的髒話兒也跟着罵了出來,玉鳳自打進了這薛府還未聽見過,不由得腮上泛紅,正要勸上幾句,梅林深處傳來了一道帶了怒火的聲音:“還不住了口,再胡亂咒罵叫人割了你的舌頭。”那聲音低啞暗沉,正是薛二郎。

玉鳳心裏一陣亂跳,她故意叫那丫頭傳話,說是莺兒起了醋意,恐得清風苑的嬌女要吃了虧,沒成想竟真招惹來了薛二爺,心裏一陣盤算,以後遇上那清風苑的,必定要恭敬些才是。

莺兒被吓了一跳,轉身見着是薛二爺,立刻歡喜起來,妖精蛇一般纏了上去,嬌滴滴落着眼淚珠子,嗔道:“二爺要與奴家做主呀,那清風苑的無緣無故踢了奴家一腳,還叫丫頭推了奴家,叫奴家狠狠跌了一跤。奴家好生可憐,又實在氣不過,才會咒罵了幾句。”說着想要扯起裙子叫薛二郎看看自家的慘狀,可多日未見,又舍不得離了薛二郎,便倚在薛二郎身上,趴在他肩頭嗚咽假哭。

薛二郎原本是瞧着莺兒肌膚雪白,有幾分顏色,床帏上也是個撩撥得開的,便得了些意思,寵了段時日,雖知這女人裏子裏是團爛絮,可不過是個通房,只要外頭錦繡,瞧着美豔便也罷了。可剛剛聽得她咒罵他那心肝子,到底是犯了他的忌諱,于是便翻臉不認人了。

“叫人給她一百兩銀子,往日裏給她的東西也都叫她帶走,叫太太給她配門婚事,打發出西阆苑。”

莺兒纖柔嬌曼的肢體還挂在薛二郎的身子上,聽得自家檀郎說出這番無情話來,莺兒登時愣住了。可見得随侍在身側的福安點頭應下,随手點了個小厮,那小厮便要往金豐園外走去,不由得如夢初醒,知道這是動真格兒了,便一頭紮在薛二郎懷裏。

莺兒高高地仰起頭,被鳳仙花染得殷紅的纖長指甲,死死摳在薛二郎靛青色福字紋綢緞長襖的衣襟上,厲聲哭喊道:“二爺怎好如此無情,受屈的是奴家,為何要趕了奴家出去?奴家不出去,便是一頭碰死,尋了井眼淹死,也絕不出西阆苑。”

薛二郎不耐煩,扯開了莺兒丢到了地上,莺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曉得今日裏遭了黴運,真真兒是被二爺厭惡了,若當真出了西阆苑,哪裏還有她揚眉吐氣的日子,便撲上前抱住薛二郎的腿不住哀聲求饒,被薛二郎愈發不耐地踢了幾下,轉過頭向玉鳳求起情來。

“好歹姐妹一場,平素裏也是處的好好兒的,也給我說上幾句好話兒,求求二爺。”

玉鳳曉得薛二郎是個冷清薄情的,卻不知冷清至此,薄情至此,正是驚吓不定,見莺兒哭得傷心,不由得起了兔死狐悲的傷感。

到底是一個院子住的,又怕走了莺兒來了個更不易相處的,玉鳳走上前小心地觑着薛二郎的臉色:“二爺消消氣,好歹妹妹伺候了二爺一場,雖說口無遮攔,惹了二爺不快,可二爺便是打罵責罰都使得,因這等小事便攆了妹妹出去,也是嚴厲了些。都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不如二爺責罰妹妹便罷了,如何?”

薛二郎睨了眼地上哭得凄慘的莺兒,雖猶自發怒,到底念起了帳帷裏銷魂的滋味兒,便冷聲道:“那便禁足一月,每日裏跪地自罰一個時辰,叫人看着,滿足月才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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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着,有小厮尋了來,低聲同福安說了幾句,福安臉色登時變得難看起來,觑了薛二郎幾眼,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同薛二郎耳語:“顧姑娘被三爺堵在蘭香閣了。”

說起來,顧揚靈還是頭次見到薛三郎。

許是蘇氏長得美豔,生下的兩個兒子皮相其實都不錯。薛二郎輪廓深邃,又長着一雙桃花眼,若非故意冷着一張臉,其實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薛三郎可能因着常年累月的生病,蒼白的肌膚上隐約籠着一層暗黃,可那張臉卻也是俊俏的,只是一雙眼帶着肆意跋扈,毫無顧忌上下掃視着自家,這叫顧揚靈對着這位薛三爺實在難生好感。

顧揚靈不禁恨恨地想,果真是蛇鼠一窩,這薛家自上到下便沒一個好東西。

薛三郎今日裏難得心情舒朗,又在自家玉堂居聞了好幾日梅花清香,不禁心思浮動,這一日便叫人擡了肩輿往金豐園裏逛逛。因着安氏管理家務,沒有空閑,他便獨自來了。他來得早,又嫌外頭空氣冰涼,逛了沒多久便叫人擡他來了這蘭香閣,閉了門燒起了銀絲碳,便沒碰上後頭來的顧揚靈和莺兒一行人。

方才他暖夠了身子,正在二樓憑欄眺望,遠遠地瞧見了幾個華衣女子穿梅拂枝而來,再定睛一看,當頭那個蛾眉淡掃玉眼如珠,檀口櫻唇嬌面如花的,可不正是清風苑裏頭,那個他夢裏夢外從未忘卻的女子。

顧揚靈并不知蘭香閣裏有人在,推開了門只覺屋裏暖洋如春,冷清的梅香也仿佛染上了暖意,變得愈發嬌媚撲鼻。待到閉了門扇,撩開幾層落地的錦帳,才瞧見裏頭鋪了猩猩紅大毛氈的羅漢床上,一個年輕的少年正倚着一個鴨青綢緞大引枕,直勾勾的目光如有實質,正落在了她的身上。

顧揚靈并不曉得此人是誰,但見這人衣着華美,又面露病容,心裏猜度着大約便是那個疾病纏身,命不久矣的薛家三郎。

既是此間被人占了去,又是曾經差點兒便嫁了的人,畢竟同處一室惹人非議,顧揚靈便福了一禮,領了兩個丫頭便要離去。不曾想這薛三郎同他哥哥一樣是個惡霸,冷冰冰的聲音吩咐道:“攔下。”便有小厮堵在了出口處。

顧揚靈立時便動了怒,轉過身便覺那薛三郎的目光放肆而充滿了侵略,不由得冷了眉梢眼角:“不知三爺此番是為何意?”

薛三郎高高挑起了眉梢,不曾想這丫頭如此聰慧,竟猜出了自己。起身踱步逼近,圍着主仆三人轉了一圈。嫣翠同紅英自是知曉這薛三爺為着自家姑娘同哥哥和母親大鬧了好幾次,便是成親前夕還折騰了一番,不由得心裏緊張,忍不住上前幾步,把個顧揚靈夾在了中間。

薛三郎見此心裏頭愈發快活,眼睛沒有一時離開那纖細嬌美的少女,思及這女子本該是自家的嬌妻,如今佳人在前,卻如隔千裏,不免心裏頭又生起了嫉恨來。

顧揚靈皺着眉任由薛三郎打量,她在這薛宅裏,不論是面對蘇氏,還是薛家的兩個小子,逃不得避不開,總歸都是身不由己。憋了一肚子火,顧揚靈破罐子破摔,反正她如今算是薛二郎的人,薛三郎便是無禮也好,跋扈也罷,最後終歸傷的是薛二郎和薛家的臉面,管他呢!

見着少女不言不語,只一張芙蓉美面氣得通紅,卻愈發顯得眼兒如星,瓊鼻似玉,一張櫻桃檀口緊緊抿着,嬌紅的顏色恰似園中梅花怒放,忍不住靠近了去,一手撫上了佳人的桃花嬌面。

嫣翠紅英哪曾想這薛三郎如此輕浮,又是猛然出手,顧揚靈也來不及躲開,便被人摸個正着,揩去了油星,氣的一佛出竅,二佛升天,一巴掌甩了過去,呵斥道:“放肆!”

觸手柔膩,卻比自家新娶的嬌妻還要柔上三分,薛三郎瞬時便被晃了神,哪裏還能避得開顧揚靈那飛來的一巴掌,“啪——”的一聲,頭歪向了一側。

堵門兒的那個小厮正是平安,說起這平安,也算是薛三郎長到至今,唯一做出的一件好事。

那時節他還是個□□小童,被母親抱着去清涼廟裏燒香求佛,平安是個乞兒,跪在廟宇前門兒讨飯。也是前輩子緣分,薛三郎一眼瞧見那乞兒便哭鬧不休,非要蘇氏帶回了家。

也不過是添了一雙筷子的事,蘇氏立時便同意了。自此那平安便成了薛三郎的心腹,忠心自不必說,把個薛三郎當做了再生父母,那是言聽必從,半點兒也不肯打折。

于是乎薛三郎吩咐堵門兒的時候他立刻奔了過去,可平安不是個傻子,相反他精明得很,知道被堵在屋裏的那個少女,便是惹得自家主子悶悶不樂,難受至今的罪魁。可同時他也清楚,這罪魁正是薛家如今當家主子的心頭肉。見着自家主子對着那罪魁糾纏不停,便一直提着心,吊着膽,眼巴巴瞧着自家主子一步一步正往火坑裏跳。

偏他順從慣了,也不敢多說多管,只一旁看着。眼見着主子那只手摸上了人家姑娘的臉,那心裏急得,就像燒了一把火。如今見着自家主子被人姑娘打了一耳光,雖是痛徹心扉,心如刀絞,恨不得自家上去頂了那痛,但也曉得,自家主子那脾性,八成自此便會斷了此情,若是如此,可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主子終于能忘斷前事,好好兒和三奶奶過日子了。

薛三郎氣炸了,他自小便被攏在懷裏寵着哄着,便是這段時日被親哥欺負得十分凄慘,可那也是精神上的,皮肉上可是半點兒沒受過痛的。他摸了摸自己被打的那半邊臉,熱辣辣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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