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因着納妾文書的事, 紅英一直都很內疚,現下她雖是白着一張臉, 仔細去看, 拽着頭發, 掰着玉流波臉龐的一雙手,也在輕微地打着顫。
然而她想起姨奶奶生下的那個死胎,還有那納妾文書上鮮紅的指印, 勇氣陡然生出, 道:“姨奶奶想劃幾道兒?可要用力些,不然叫她用些好藥, 不定就沒了疤痕了。”
嫣翠看得心裏頭緊張極了, 一雙眼睛左右不定地骨碌亂轉, 然而想起昨夜裏這間屋子裏頭的慘狀, 頓時恨上心頭,挽起了袖子,上前一步道:“還是我來吧, 姨奶奶力氣太小, 劃出的刀痕必定很淺。再則教訓這賤人,哪裏用得着姨奶奶親力親為,沒得髒了姨奶奶的手!”
玉流波聽了,頓時魂飛魄散。那張如花似玉的臉是她這輩子最得意最在乎的事兒, 沒了這張臉,她以後的日子要怎麽辦?拼命掙紮起來,把紅英頂得左右搖擺, 身子趔趔趄趄。
嫣翠忙趕過去幫忙,兩個人一同壓制着玉流波,玉流波身不由己地躺在了地上,臉被迫露了出來,眼淚肆意地流着,嘴裏大喊:“賤人,賤人,你敢毀了我的臉,我必定與你同歸于盡!”
顧揚靈看着她笑:“看起來你很在意這張臉,也行,我便通融通融,再給你一個選擇。”從袖子裏摸出一個小瓶子,搖了搖道:“說起來,我與你本就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可你為了一己私欲,随随便便就害了我孩子的命,我想着,你許是不喜歡孩子,這才會這般狠辣無情。不如吃了這藥,以後你就永遠都不會有孩子了。”
說着,在玉流波面前蹲下身來,特意又晃了晃那瓶子,笑得愈發甜美了:“我問過了,這藥不苦的,相反的,還帶了點甜味兒呢!”
玉流波瞧見顧揚靈靠近便死命地掙紮,然而卻是掙也掙不脫,不由得脫口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顧揚靈頓覺十分好笑:“這院子裏的可都是我的人,哪個不長眼的會來救你。你要是再喊,我就把你的舌頭給割了。”說着“咔嚓”一聲,彈出了利刃。
玉流波看着顧揚靈臉上的笑,不知怎的,足底脊背頓生冰寒,倒是真不敢大叫了,留着眼淚求饒道:“你放了我好不好?”
顧揚靈搖搖頭:“你害了我的孩子,我身為母親,怎能不報仇雪恨?兩個選擇,絕育藥或是劃花臉,你選一樣。我數三下,不選我就幫你選了。”随即就慢慢數了起來:“一……二……”
玉流波于是又大喊大叫起來,顧揚靈立時沉了臉,看着她冷冰冰道:“既然你不選,我來幫你選吧!”說着對嫣翠紅英二人說道:“按住她,不許她動!”
玉流波眼見着鋒利的刀刃離自己的一張臉愈來愈近,刀尖兒上明閃閃的亮光不斷地在眼瞳裏竄來刺去,終于崩潰地哭喊道:“我吃藥,我選擇吃藥,不要劃花我的臉,不要……”
顧揚靈收起了刀刃,仔細看了玉流波一會兒,臉上突地一笑:“我就知道,你這個女人,心裏頭就只有争寵和男人,再者便是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你根本就不愛孩子。即便你以後有了,那孩子也定會被你拿來邀寵,或是換取錦衣玉食。你這種人,根本就不配為人母。”說着放下刀子,摳開瓶子拿出一粒黑色藥丸。
“吃罷,吃完了我就放過你。你本就是妓子,此番也不過是重操舊業罷了。”說着冷漠一笑:“不過你要是有本事,能讓二爺舊情難忘,說不得,二爺心一軟,你就不用去勾欄裏,繼續典賣身體過活了。”
玉流波聽罷,瞪着哭得紅腫,充滿着怨恨毒辣的眼睛,直勾勾望着顧揚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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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揚靈眉頭緊了緊,湊近些,道:“不要這樣看着我,不然我會忍不住挖掉你的眼睛的。”瞧得玉流波垂下眼睫,顧揚靈喊道:“張嘴。”
玉流波萬分不願,死活不肯張嘴。顧揚靈就去拿地上的刀子,玉流波頓覺臉皮發疼,慌忙地就張開了嘴。
藥丸被扔了進去,玉流波閉上嘴,頰上的肉輕微動了幾下,道:“吃下去了。”
顧揚靈笑了笑,吩咐嫣翠二人:“扶她坐好。”然後去倒了杯水:“張嘴,喝上一大口咽下去。”
玉流波瞪着眼惡狠狠看着顧揚靈,顧揚靈面無表情,冷冰冰道:“張嘴!”
兩行淚順着眼角簌簌滑落,只見得玉流波嘴唇動了幾下,又張開嘴,哭喊道:“真的咽下去了,這次是真的。”
顧揚靈卻把茶碗挨到她的唇畔,命令道:“喝!”
一碗水分得三次,玉流波大口大口地咽着,淚水小溪般順着臉頰不曾停歇,顧揚靈看了看空碗,然後對着她徐徐一笑:“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怪不得別人。”
玉流波一臉怨毒,詛咒道:“你這樣心毒手辣,不會有好下場的。”
不等顧揚靈回答,嫣翠眼睛一挑,立時一臉憤怒地罵了回去:“賤人,還有臉說姨奶奶心毒手辣,若不是你,姨奶奶此時還好端端懷着身子呢!自打你來了薛府,就沒見你消停過,你若好生住在你的西院兒,哪個會去理會你。每每的過來挑釁,做了壞事,難不成還不許人報複回去。真真兒是強詞奪理不要臉。”
玉流波無言以對,默默流着淚,通紅的眼睛裏,仇恨的眼神肆意流轉。
顧揚靈看着她那雙眼,慢慢繃緊了臉:“知道嗎,看着你的眼睛,我心裏很是不安,也許我該一刀殺了你,這樣才能以絕後患。”
聽得玉流波身子一抖,忙垂下眼,再不去和顧揚靈對視。
隔着一道簾子,薛二郎悄然而立,把屋裏頭的動靜全都聽到了耳朵裏。見得屋裏頭的女人不再說話,只餘斷續的抽噎聲,伸手揭開簾子,低下頭走了進去。
玉流波見得薛二郎的身影稍顯呆怔,shu筷尐 說 論 壇随即便嘤嘤地哭了起來。本想撲上去,不料忘記自己被反手綁着,倒是一下子跌在了地上,怔了下,嬌嬌怯怯地喚了一聲:“二爺,救我!”
薛二郎卻好似未曾聽見,徑直走近顧揚靈,卻又站在兩步遠的地方駐足不前,嗓音溫柔,稍帶不安地詢問道:“身子可還好?要叫來郎中搭脈嗎?”
擡眼去瞧薛二郎,不曾想,不過短短一夜的功夫,薛二郎竟是瘦了一大圈兒,面目上又多了許多的青紫斑塊,面色蠟黃,有着顯而易見的倦态。只一雙眼睛,瞧着倒還精神,只是望向她的時候,不時有些閃爍,好似不敢和她對視一般。
顧揚靈不免一呆,脫口問道:“二爺的臉怎麽了?”
自打她今晨時分醒來,薛二郎就未曾在她的眼前出現過。然而紅英卻告訴她,薛二郎守了她一夜,直到淩晨時分受不住昏了過去,才被福興找了小厮,擡去了東廂房。
見顧揚靈肯和自己說話,薛二郎欣喜萬分,忙不疊地道:“不小心磕到了。”說着,摸了摸臉:“過幾日就好了,靈娘無需擔心。”說完,竟是露出一個讨好的笑意。
顧揚靈的心裏頭便有些不是滋味兒了。孩子沒了,說她不怨,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只是她并非不懂事理無理取鬧的懵懂婦人,她曉得,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薛二郎受到的打擊,其實并不亞于她。只是她也沒想到,短短一夜的功夫,薛二郎竟會憔悴了這麽許多。
然而心裏頭還是恨的,若非是他帶回了玉流波,或是不曾強壓着她作妾,這一切,許是不會發生的。始作俑者,總歸還是他。垂下頭,顧揚靈看着地上的女人道:“我要把她賣去最下賤不堪的勾欄,你不許攔着。”
玉流波聞言哭得愈發凄慘,扭動着挪到薛二郎的腳下,仰着頭去看他,悲切道:“二爺救我!奴家今日裏好端端在屋裏頭坐着,姨奶奶卻叫她院裏的小厮帶得幾個粗.壯的婆子,甚個緣故也不說,敲開門,就沖進奴家的屋子裏胡亂搜查。又把奴家綁着帶到了東院兒,一路上推推搡搡,好生兇悍粗魯。”
抽噎一聲,嗓音愈發的嬌滴滴了:“若是奴家真的做了什麽得罪了姨奶奶,便是要罰要罵搜屋推搡,奴家也認了。可偏要誣賴奴家害了她的孩子,奴家好生冤枉。有道是抓賊拿贓,姨奶奶就算是天上的雲,奴家就算是地上的泥,可都是伺候二爺的,也不能無憑無據就定了奴家的罪。還逼迫奴家吃了絕育的藥,如今更是要把奴家賣去勾欄任人糟踐。二爺,咱們恩愛一場,二爺便是偏心,也不能罔顧奴家千裏迢迢跟着二爺來了薛家的一片深情呀!”
顧揚靈聽得玉流波一番聞者垂淚,觀者不忍的傾訴,垂了眸子,唇角勾出一抹譏笑來。
薛二郎瞧她冷笑,忙湊上前去,試探着去扶她,見她并沒有排斥,不由得心下歡喜,小心翼翼道:“你才剛小産,做甚非要親力親為,叫人喚了我來不行?還是你不信我,覺得我會偏袒不成?”
顧揚靈沒理他,返過身在羅漢床上坐下,唇裏輕嘆了一聲,道:“我也乏了,你既說不會偏袒,便依着我的意把她賣了。我雖困在府裏頭出不去,可當真要去打聽個把人,許還能做得到。你可別叫我知道你背着我把她又包養起來,若如此,我絕對不和你善罷甘休。”
薛二郎心頭頓時一刺,恍如嘩啦嘩啦的冰水兜頭灌了下來,滿心眼子都是刺骨的冰涼。
緩緩垂下雙臂,臉上露出一抹慘淡的失落,嘆道:“靈娘你怎會覺得我會偏袒這個女人?還把她包了?我又不是個沒心肝的人,沒了的,可是你我的親生骨肉啊!”說着,眼裏竟是沁出了幾滴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