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眼見着周陽致那厮終于離了榮陽縣的地盤兒, 薛二郎心裏頭的那口氣兒總算是消了一半兒,另一半兒的怒氣, 在他暗地裏把周陽致懷揣重金的消息, 偷偷洩露給了一個暗地裏交好的土匪後, 也慢慢地消退了。

那土匪好幾月沒抓到肥羊了,聽罷立時滿面笑容,這麽只大肥羊, 不宰可是太虧了。于是收攏了人手, 把周陽致堵在路上,搶走了他帶着的所有財寶。

好在只丢了錢財, 沒傷人命, 倒是周陽致, 剛剛養好了身子, 這就又受了驚吓,回到家就跟着大病了一場。

等着病好了,周陽致想起這一趟榮陽縣之旅, 半兩銀子沒賺到, 反而被人給揍了一頓,還碰上山賊,被人劫走了一箱子珠寶,當真是黴運當頭, 不劃算得很。

雖是又氣又恨,然而想起那一夜,脈脈燭光下, 那美人兒略垂螓首,低眉婉轉的模樣,又覺得手指奇癢。鋪了宣紙拿起畫筆,竟是給顧揚靈畫了一幅惟妙惟肖的畫像。

自此,這周陽致便常常坐在書房裏,對着畫中人長籲短嘆,感慨緣分淺薄。這原本還很正常,然而怪異的事兒卻是,這幅畫在某一個天黑風高的晚上,突然消失不見了。

……

因着顧揚靈的摻和,玉鳳最終留在了薛府,然而不管是蘇氏,還是薛二郎,對她,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都十分的冷淡。對此顧揚靈也是無法,只得交代紅英,不時地留意着玉鳳那裏的情況。

如此隔得兩三日,不想玉堂居那裏竟也傳出了喜訊來。

“玉堂居傳出來的消息,說是三奶奶有了呢!”虎丫的消息一向靈通,興沖沖跑了進來,和嫣翠咬耳朵。

這倒真是個大新聞,嫣翠詫異反問:“當真?”

虎丫道:“當真,請了郎中搭脈,太太都去了呢!”

嫣翠心下歡喜,忙去講給顧揚靈聽,顧揚靈想起那個有着一雙柳葉美目的薛三奶奶,心裏頭也生出了一抹喜悅,笑道:“果然如此,三奶奶的日子倒也有盼頭兒了。”

因着那信箋的事情,嫣翠對那薛三奶奶一直心有愧疚,聽着安氏如今終于熬出了頭兒,也是笑意盈盈,滿心歡喜地道:“那我們要不要送些賀禮過去?”

顧揚靈略一皺眉,想起薛三郎怪異的脾性,再想想那次鬧得沸反盈天的烏龍,抿了抿唇,終是搖了搖頭。

“罷了,三奶奶那裏好容易撥開雲霧見月明,咱們還是不要給她添麻煩了。”

等着薛二郎來了東院兒,一問,果然是真的。顧揚靈雙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彌陀佛,菩薩保佑”,笑了笑,道:“這可真是個好消息呢!”

薛二郎瞧得顧揚靈幾眼,突地攥住她的手,臉色溫和,嗓音也柔得好似四月天裏的一抹暖陽,道:“靈娘莫要心急,你的身子是虧損過的,郎中說了,近來幾年最好不要有孕。我才二十出頭兒,并不急着要孩子,我們就等等,等着你的身子徹底養好了,再要孩子可好?”

顧揚靈聽得這話心裏一顫,一時酸裏有苦,怨裏含痛。手指觸到腰間挂着的那枚白鳳玉佩,玉質溫潤,觸手細滑,心裏一動,便側了眼去瞧薛二郎。

不管如何,她總是要在這薛府裏頭過活的,這男人雖是對不住她,可比之闵氏,玉鳳之流,待她卻已是十分的好了。再則,若是依着她的打算,以後能有個貼心的兒子幫她找出仇人報仇雪恨,那她必然是要繼續依靠着這位薛二爺的。

再想想前些日子失去的那個孩子,顧揚靈心想,再不能和以前一般得過且過了,便是自家有心安穩度日,可樹欲靜而風不止,若是再懷了孩子,家裏頭再出現幾個居心叵測的女人,那可怎麽了得。

輕薄如須的長睫輕輕顫了顫,顧揚靈抿抿唇,終于下定了決心。擡得頭來,斜了眼兒去瞧薛二郎:“二爺是不急,可太太急啊,前幾日還來我這兒說我呢,怨我不該霸着二爺,不叫你往旁處去。又說,女子嫉妒乃是不賢不德,把我好生說了一頓呢!”

薛二郎聽了立時皺起了眉,道:“太太閑來無事最愛無事生非,你且把她的話當做耳旁風便是,莫要往心裏去。”

說着把顧揚靈的另只手也攥在了手心,信誓旦旦道:“等你養好了身子,咱們再懷上一個。至于太太,她說什麽你都莫要多想。你只放心,我再不會尋了亂七八糟的女人回家,叫她們生了壞心來害你,還有咱們的孩子。”

顧揚靈心頭一蹦,這可真是正是瞌睡便有人遞了枕頭過來。于是慢慢抿起唇,臉上浮出一抹仿佛春月秋香般妩媚的笑來:“若果然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

薛二郎哪曾見過顧揚靈如此嬌媚含春的笑,倒是晃了一回神兒,然後迅速把手裏的一雙柔夷重重地握了握,語氣頗為堅定道:“必定是如此的,靈娘只管放心便是。”

等着吃了午膳,薛二郎被福安叫了出去,說是一筆生意出了問題,要薛二郎拿主意。待那薛二郎一離開,顧揚靈叫了紅英進來,指着案幾上一個紙盒子道:“這是那藥方子裏缺的一味藥,你把它送去玉鳳姑娘那裏。”

紅英應下,親自送去了玉鳳那裏。

許是孕期裏受了刺激,後頭也是郁郁寡歡,心思忐忑,玉鳳的胎像并不是很好。

便是顧揚靈同她一再保證,再不會把她送了他人,又總是送了養身子的補品貼補她,可玉鳳仍舊忍不住害怕,忍不住傷心,人也跟着消瘦起來。然而肚子卻是一天大似一天,竹竿一樣清瘦的人,肚子上卻鼓着個大包,瞧起來倒是吓人得很。

紅英去的時候玉鳳正在歇午覺,真兒接了盒子,一再地和紅英道謝。

薛府富貴,玉鳳這裏其實并不缺吃少喝的,再者她畢竟懷着身子,便是太太那裏從未提及半句,二爺那裏也是淡淡的好似沒這回事兒,可東院兒的姨奶奶卻是一再照看,再三叮囑,是以廚房裏頭的人,并不敢委屈了玉鳳這裏的吃食。

可玉鳳的身子卻是一日日消瘦下來,人也變得萎靡起來。叫郎中把脈,開得幾副方子,然而方子裏有味藥材卻是極難找的。薛二郎嫌麻煩,覺得顧揚靈當初身子那般嬌弱也沒有這麽折騰,便愈發不待見玉鳳,找藥材也是懶懶散散地不盡心。

顧揚靈瞧不慣,沖着薛二郎發了回火,隔了幾日,這東西總算是買了回來。

真兒道:“虧得有了姨奶奶照看,不然姑娘這裏還不知道如何呢!”

紅英是見着玉鳳那副吓人的身子的,也是心有戚戚,道:“姨奶奶向來良善,不必過多言謝。只是姑娘這裏你還需開導才是,郎中不是說了,姑娘本是身子康健的,百般不是,皆由心生。心裏頭想開了,便是不吃藥也無妨的。”

真兒點點頭,卻是心裏頭暗自的嘆氣。想開想開,說得容易,做起來卻是難呢!都是身懷有孕,受的待遇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都是二爺的骨血,只想着姨奶奶那會兒二爺緊張的模樣,再品品如今的滋味兒,哪裏是那般容易想得開的。

這般過得兩三日,這一日,莺兒忽的立在門前,說是想要見得顧揚靈一面。

提起莺兒,顧揚靈腦子裏立時浮現了,那次梅園裏莺兒驕縱跋扈的模樣,并不願意同她過多交往,便叫下人回絕了莺兒的求見。

然而莺兒塞了一根赤金簪子給那守門兒的婆子,又懇求她發發慈悲,再去替她說說好話兒。只說這事兒關系重大,言語間頗為懇切。

顧揚靈到底不是心狠的人,就叫莺兒進來了。

莺兒見得顧揚靈,立時便跪在了地上,一番傾訴,卻是想要顧揚靈替她在薛二郎面前美言幾句,說是自家想要出了西阆苑,配個小厮嫁了。

顧揚靈倒是愣了一愣,這莺兒向來愛慕虛榮得很,怎的突地腦子清醒了起來。心裏轉了一圈,猜着這莺兒只怕是被那玉鳳的事兒給驚住了。然而這種事兒,她向來不摻和,最後還是拒絕了。莺兒哭求多時,顧揚靈叫人賞了她兩根金簪子,然而始終沒有應下這回事。

卻不知薛二郎如何知曉了,過得兩三日,這莺兒便從西阆苑搬了出去。

隔着花窗,莺兒搬家的動靜傳進了小屋裏,玉鳳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豔羨。以前還總是在心裏頭藏着一絲期冀,只盼着若是她一朝懷了身孕,借着孩子的臉面,二爺的眼睛裏,也能有抹她的影子。

可如今她有了身孕,而那份兒希冀卻是碎成了渣沫,伴着凄厲的寒風,再沒了任何蹤跡。摸了摸略略凸起的肚皮,玉鳳心裏頭左右的為難。

若是沒了這孩子,她倒也願意學着莺兒,出去配個小厮,也算是個正頭夫妻,從此也好安穩度日。可如今她有了孩子,便是為着他,她也不願意離了這西阆苑。沒得以後孩子有個配了小厮的親娘,說出去也不體面。

莺兒走前倒是來了玉鳳這裏,若是沒有玉鳳這事兒,莺兒還真不舍得這薛府的榮華富貴。便是守着冰窖一般的屋子,心裏頭還是藏着些念想的。然則瞧着玉鳳的遭遇,莺兒那向來魯直的腦子,總算是開得一回竅兒。

“我這就走了。”莺兒憐憫地看着玉鳳:“你自家要好生保重身子。”

玉鳳點點頭,笑道:“聽說那人是個有眼力勁兒的,跟着去了好生過日子,再生得一兒半女的,日子便好過了。”

莺兒點點頭,想起那人待她的殷勤,不由得頰上飛上兩抹緋紅,咬着唇兒露出了一抹甜蜜的笑來。

看得玉鳳心頭一酸,嗔道:“得了,你還是快些去吧,臨走了,還要在我面前顯擺,叫我心酸。”說着,忍不住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滲出的濕意。

見得玉鳳傷心,莺兒忙斂了笑意,拉起玉鳳的手輕輕拍了拍。

遲疑片刻,突地湊近了去,小聲道:“其實,這孩子生下來不如給了太太,我聽說啊,太太不慎吃了寒藥,怕是不能生啦!若是她肯要,必定會待孩子好的。”

“二爺那性子我也算是瞧明白了,除了姨奶奶,旁的在他的眼裏,那都不算個人。你還年輕,以後雖是有孩子,可被二爺厭惡了,哪裏還有出頭之日。不如早早抽身,許還能有段錦繡良緣。”

這話倒是正合了玉鳳最近生出的心思,暗暗地心頭一跳,随即抿抿唇,笑道:“這話可不像你說的,誰教你的。”

莺兒難得臉紅了一次,道:“是院子裏洗衣服的秦婆子。”又道:“她說你是個良善的,賞過她二兩銀子,救了她老頭子的命。瞧你處境可憐,便叫我勸勸你。”

玉鳳想起那彎腰駝背的秦婆子,心裏一松,微微笑道:“那就多謝你的好心了。”

莺兒被遣出西阆苑嫁人的事兒,便似湖裏擲入的一顆小石子,不過晃出了一圈兒漣漪,便漸漸無人再提。

只是蘇氏那邊兒十分不樂,依着她的心思,定是那東院兒的狐貍精吹得枕頭風。不然好端端的,做甚要把收進房裏的人拉出去配了小厮。好歹是兒子收用過的女子,這說出去總也不體面。

春月瞧着蘇氏面有不悅,便把黃嬷嬷私底下交代的話兒,裝着無心的樣子,翻着花兒的說給蘇氏聽。蘇氏原本還下不定決心,□□月狠狠敲了一頓邊鼓,隔了兩日,終是狠了狠心,決定下手除了那東院兒裏頭的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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