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邱陽天生就不是心腸冷硬的性格, 歲月沒磨平他的善良, 盡管在之前，他和嚴博森說明自己內心的想法，對那個不熟悉的家感情淡得幾乎不用談。
本來以為也就這個樣子了, 當他聽到嚴博森患病的消息，心髒仿佛揪成一團, 路上他反複問了幾遍：“他會死掉嗎？”
到了祖宅，秦現簡單跟家裏解釋幾句, 就帶着邱陽返回樓上收拾東西。過年團圓，所有客運幾乎都停了。秦家的司機也回老家過節，邱陽要離開, 段時間打不到車。
秦現終究放心不下讓他獨自過去, 他開車，親自送邱陽到嚴博森身邊。
團聚的歡笑和背景的煙火還在持續，邱陽被秦現牽着坐上車, 兩頭難安。
一邊是嚴博森生死難定, 一邊是秦現過年放着這邊一大家子帶他離開，兩頭都帶着重量。他于心有愧，車上對秦現誠摯的說了幾遍對不起。
整座城市幾乎變成一座空城, 秦現駕駛着車在高速上暢通無阻。
邱陽嘴裏道歉的時候，秦現握着方形盤的手指扣着連敲幾記，餘光落在小孩布滿愧疚的臉上，說：“你胡亂道的哪門子歉，再多說一句我就把車聽路邊親你了。”
邱陽讪讪, 撇過頭，窗外雨霧迷蒙，再往遠一些的地方就望不真切了，如他茫然的心。
“我聽到他生病，心裏會難受，喘不過氣了。”
秦現說他傻子，邱陽問了最關心的問題：“管家說我可以去做骨髓配對，如果配型成功，就能把他救回來了，是真的嗎？”
“是真的。”
邱陽緊張過度，通過不停地詢問來平撫他的不安與焦慮。從這邊出發到淮盛的總醫院，至少需要一夜一天。秦現抽出一條毯子遞到旁邊：“你先休息，今晚到不了地方，維持精力和體力，等到了醫院才能照顧嚴先生。”
看邱陽欲言又止，秦現按着他的後腦印了個吻：“別跟哥說對不起，既然陽陽放不下，過去看看也是應該的，畢竟他也是你的父親。長輩們以前做過什麽，發生了哪些事我們管不到，只要他真的關心你，就值得你付出同樣的關心。”
“嗯……”邱陽眼眶有些濕潤，心情同樣是沉重的。他們連夜離開，現在深夜，高速上前前後後都望不到有其他的車輛經過。想着還有幾十個小時才能抵達淮省，邱陽自責自己不會開車，不能替秦現分擔一半的活兒。
"現哥，我以後一定會學開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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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點小心思傳遞到秦現眼底，秦現嗤地失笑：“不要小看你現哥的精力和體力，熬幾十個小時對我還不算事。”
秦現今年才二十五，身體健康，男人精力充沛的時候，受到戀人的質疑，對他可謂是個打擊。
“沒關系，以後讓你多感受感受。”
邱陽紅着臉推開秦現貼在臉頰暧昧滑過的掌心：“我不說了，你也不要說。”
他拉開毛毯蓋在身上，放低座椅側過頭等待睡意侵襲。
醒來天亮了，秦現估算下午四點左右抵達醫院。中間靠車在路上休息了半個小時，邱陽發現他有些暈車，反觀秦現，用冷水洗了把臉精神奕奕，看不出半點疲态。
秦現捧起邱陽的臉左右細瞧：“暈車？”
邱陽手捂在胃上，清秀幹淨的眉頭輕擰：“吹會兒風就好了。”
他們臨時出來，暈車藥沒有準備。邱陽沒做過長途車，自己不舒服也後知後覺。
秦現倒出幹淨的水給他漱口，往胃裏填了些東西，又休息了十分鐘才繼續開車。
下午将近五點車駛進醫院的停車場，邱陽抖了抖發軟的腿，由秦現帶他進去，直接奔向嚴博森的病房。
春節第一天，醫院內值班的醫護人員不多，清清冷冷的廊道裏響起一聲邱陽的噴嚏，他連忙捂好鼻子，找秦現要了紙巾去處理好才繼續走向病房。
等真的到了門外，卻因為心怯不敢敲門進去。
秦現沒有催促，邱陽準備好後，手扣在門上敲了三聲，門開了。
出現在眼前的伯伯頭發半白，面目慈善，他看到邱陽，神情有些恍惚，随後說：“是小少爺吧。”
伯伯的聲音就是昨天夜裏和邱陽通電話的管家的聲音，他記得管家姓韓，于是禮貌地稱呼管家韓伯伯，才問：“嚴先生的情況怎麽樣了？”
管家領着兩人往屋內走：“先生剛做完檢查回來，現在身體還有點排斥的反應。”
房間的門開着，邱陽一眼就看到嚴博森皺眉，似乎正對着桌上的某件物品出神。
邱陽的出現令嚴博森始料未及，他責備地目光轉向管家，管家無動于衷，替嚴博森整理好靠枕就離開了。
剩下邱陽與嚴博森眼神相碰，嚴博森掌心放在嘴邊清了清嗓子，小孩子的心思并不複雜，他微微一笑：“我暫時沒事，別擔心。老韓最近年紀到了，話多，讓你們大過年還專門跑來一趟。”
秦現拉了張椅子把邱陽按下去坐好，嚴博森作為他未來的老丈人，給父子兩人适當調節氣氛是他應該做的。
邱陽低着腦袋，想問問嚴博森病情如何，更迫切地想馬上去做個骨髓配對，然後把對方的病醫好。
他的頭發被秦現包在掌心裏揉，沒看到秦現和嚴博森同時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更錯過了彼此間交換的一個眼神。
“嚴先生。”秦現開了頭，新年的寒暄話過，才切入邱陽最關心的事情詢問。
秦現說話的時候，邱陽豎起兩只耳朵仔細認真地聽，聽到意見和秦現一致的話，還會不經意間的點頭。嚴博森看着，眼神和嘴角都是笑意，生出為人父的感動。
嚴博森把自己的病情詳細的告訴了邱陽和秦現，他的情況暫時控制在一個相對的穩定的範圍內，身體和精神的狀況可以馬上進行手術，但這一切都基于有适合的骨髓出現。
邱陽擡頭說：“我去做個配對。”
他與嚴容秋實在太相似了，嚴博森先看着邱陽微笑，之後稍微走神。
“嚴先生。”秦現出聲提示，嚴博森連續叫了幾聲邱陽好孩子，伸手把放在桌上的一個相框遞給邱陽。
邱陽接住，相片中是嚴博森跟嚴容秋的合影。照片看得出已經有些年代感，嚴容秋當時還很年輕，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與現在的邱陽有着相似的眉眼，包括神态。
但嚴容秋自幼成長環境好，他是嚴博森捧在掌心裏的天之驕子，通過他的目光能感受到他的從容溫和，而邱陽見到陌生的人總是容易羞怯。
邱陽摸着照片中的兩個人，眉頭時皺時緩。他想知道為什麽嚴容秋寧願冒着風險生他，而在嚴容秋去世後，嚴博森不恨他麽？
下車後緊繃的身體這時候才緩慢地松軟，邱陽往椅子後靠，嚴肅的話是對嚴博森說的。
“你一定要恢複健康。”
趕了一夜一天的路，嚴博森讓邱陽和秦現先找個酒店休息。時逢春節，大部分酒店都沒營業，嚴博森向邱陽提議，叫韓伯帶他們回別墅休息，他刻意沒說回家，擔心邱陽心思敏感。
濕淋淋的雨打着蔭道兩旁的枝葉，雨水季節，路面撲了一層落葉，腳踩上去發出一串挲挲的聲音。
別墅是嚴博森跟嚴容秋從前住的房子，這麽多年過來沒有進行過翻新，顯得古樸。
秦現去廚房找了點填胃的東西喂邱陽吃，之後拉着他到樓上清洗。邱陽自從踏進別墅就魂不守舍，他想起嚴博森說過嚴容秋的房間保留着以前的痕跡，他想去看看。
不知道這個寧願冒着風險，寧可死也要把他生下來的男人，他的父親嚴容秋，邱陽想了解他的一切。
管家準備了晚餐，端上桌，到樓上招呼他們下去嘗嘗。
邱陽試過幾口，望着管家殷切的眼神，點頭評價說味道很好。
他猶豫片刻，放下筷子問：“我能不能去看一看父親的房間，不會碰裏面的東西。”
管家笑着說：“當然可以，自從先生知道小少爺的存在，他就把家裏的一切提前準備好了。”為的就是有一天能把邱陽迎進來。
秦現放在餐桌下的手抓起邱陽的手輕輕一握，他們用過晚餐，聽管家說了一些嚴博森和嚴容秋曾經發生的事，事後還帶他們去看嚴博森養的一只橘貓。
胖墩墩的貓像一團金橘色的大毛團，懶洋洋盤在它的寵物沙發裏睡懶覺。
管家摸了摸橘貓的腦袋，換來它黏黏膩膩的叫聲，看到邱陽和秦現，并不怕生的躍到它們腳邊，嗅嗅他們的味道，似乎很好奇，盯着邱陽的眼神居然讓他讀出疑惑的意思。
管家笑呵呵地說：“容秋少爺除了彈琴，最喜歡的就是養貓，名貴的貓他還不養，專門養中華田園貓。”
“先生對貓毛過敏，為了容秋少爺硬是習慣了貓咪的存在，少爺離開之後，他把少爺最初養的貓好好照顧到老，再那之後覺得寂寞，才又重新接了一只回來。”
胖墩墩的大橘貓一下子跳動邱陽懷裏，邱陽差點抱不動它。他小心翼翼抱着祖宗一樣的大貓放回到寵物沙發，覺得可愛，回頭跟秦現說：“它很好玩。”
大橘貓會賣萌，又是嚴容秋喜歡的，邱陽更加喜歡它了。他把貓咪放在腿上坐，叫秦現拍一張照片存着。
秦現和管家人手一部手機連拍幾張，管家拍好發給在醫院養病的嚴博森看。
嚴博森剛吃完藥準備休息，接到照片，把原圖放大秒存，又挑了張自己跟嚴容秋的合照，下了個制圖軟件，将邱陽跟橘貓的單獨剪出來，放進合照裏，完整的一家三口帶只大橘貓，設置成自己的屏保。
邱陽還去參觀了嚴容秋的琴房，想象對方坐在這裏，琴鍵在他指尖跳躍的樣子。管家把嚴容秋以前錄下的一些鋼琴樂放給邱陽聽。
邱陽在別墅裏轉到晚上十一點，才被秦現拉回卧室。
“喜歡就留下，以後可以慢慢看。”秦現說着，把邱陽沾了貓毛的衣服扒幹淨，給他套一身柔軟舒适的睡衣。
邱陽擡手，抱着秦現的脖子晃了晃，說：“像在夢裏一樣。”
他沒設想過自己有親人，更沒想過自己的家和家人具體是什麽樣子。
秦現笑他笨，抱緊他倒進床裏，靜靜地擁着。
邱陽稍微挪開，讓秦現好好睡覺，開了那麽長時間的車，直到這個點秦現才能真正的放松下來休息。
“現哥，謝謝你陪我。”
假如剩下他一個人，邱陽也許連面對的勇氣都沒有。
秦現稍微咬着他的右耳笑，暖暖的氣息吹進耳朵，邱陽說癢，要躲開。
折騰了幾分鐘秦現隔着被子拍拍他的背：“睡吧。”
邱陽閉眼，幾分鐘後嘆息。秦現睜眼，抱起他的腦袋擱在胸口，有一下沒一下的捋頭發。
“現哥，你幫我件事。”
邱陽找出他充電的手機，把今天在醫院偷拍下來的合照發到秦現的聊天軟件裏，神情扭捏：“能幫我把剛才給我跟貓咪的照片，P進這張合影裏嗎？”
秦現沉默地盯了邱陽幾秒，直到邱陽不好意思，被子一拉，躲進被窩裏裝死。
片刻後，秦現把邱陽挖出來："看看。"
邱陽露出的眼睛黏在屏幕上，藏在被子裏的嘴巴悄悄咧開。他誠摯的贊美：“哥，你的技術真好。”
三兩下就把兩張照片合成合影，秦現把手機扔到桌上，抱緊邱陽，咬着他的鼻尖笑：“我其他方面的技術更好。”
作者有話要說： 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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