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句話終于讓妖狐變色,轉而挂上一個面具似的假笑:“那是自然。試問年輕一代的演員,有誰不景仰大天狗大人呢?”
十三歲年少成名,第一部電影就拿到金像獎最佳男配角提名,一路順風順水,罕見的叫好又叫座,哪怕運氣不好始終無緣金像獎最佳男主角,論資歷、論天賦、論票房號召力,都是整個業界屈指可數的超一線,離封神不過一步之遙——的确沒有人敢摸着自己良心說一點都不羨慕。
可那并非鬼使黑特地提到景仰兩字的緣由。
除去喝酒誤事和鬼使黑兄弟倆漏了嘴,妖狐從未和任何人提過,大天狗是他踏入演藝界的主因。
鬼使黑扣起手指彈了彈威士忌杯的杯壁,不屑揭穿他,另換了個話頭:““行了,你們不是還簽了個什麽協議嗎?跑又跑不了,乖乖認命吧。”
妖狐哈哈幹笑:“你在哪壺不開提哪壺上真是天賦異禀,小生拜服。”
協議是公司第一次給兩人安排好晚餐和狗仔記者預備占個八卦版頭條,妖狐卻無故爽約時八百比丘尼親自上公寓拍門抓人回公司押着他簽的,內容就是他在電影上映之前要無條件配合公司安排,忠貞不二逆來順受地和大天狗炒CP。
簽協議的現場妖狐據理力争,被八百比丘尼無情鎮壓,妄圖場內求助大天狗時發現對方已經抽出随身攜帶的禦用鋼筆,神色淡淡拔開筆帽,和合同紙一并推到自己面前。
妖狐還在做最後的掙紮:“等等!這不是雙方面的事嗎,憑什麽小生要簽,他卻不簽!”
大天狗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在說“你居然問這種問題”,但還是纡尊降貴地開口:“信用問題。如果你介意,我也可以簽一份。”
他說完壓根不等妖狐反應,禮貌地請比丘尼現場改了一份他的,從西裝口袋裏拿出筆刷刷簽了,推到還沒簽的人面前,平靜道:“還有別的問題嗎?”
實話實說這件事于大天狗沒有利益可言,他都做到這一步,自己還能說什麽?
“有,”妖狐詭異地看着他手裏一模一樣的鑲鑽筆,“……這款20xx年發售的限量鋼筆全球只有二十一支,您有幾支?”
最後簽完那與賣身契無異的不平等條款,大天狗二話不說把那支鋼筆送了他,妖狐正萬分不舍的推辭,大天狗飛快打斷他:“不喜歡?”
妖狐被這話問得猝不及防,下意識回答:“喜歡。”
大天狗點頭:“是你的了。”
說罷事了拂衣去,留下深藏功與名的潇灑背影,妖狐喃喃:“……一哥就是一哥。”
八百比丘尼微笑道:“哎呀呀,這是假戲真做啦?”
妖狐斜了她一眼,把玩手裏眼饞已久無奈求購無門的鋼筆:“裝逼都能如此清新脫俗,也不知小生是否有朝一日也能效仿一二。”
八百比丘尼把兩個人的協議疊在一塊兒卷成筒,不輕不重敲上妖狐腦後:“會有的,先乖乖把這一關過了。”
妖狐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識時務,看大勢已去,該做什麽做什麽,還能超水平發揮,上節目被問将要和仰慕已久的同門師兄共戲什麽心情,馬上擠出一張腼腆緊張的臉,清了清嗓子才恢複如常像以前那樣說話。抱着手坐在電視前的晴明拿扇子抵住下巴,玩味地瞥向一旁沙發上端正坐着的大天狗:“看過你師弟的新劇麽,還不錯吧?”
大天狗漠然道:“尚可。”
大天狗對人對己都極嚴苛,能有一句“尚可”,對于非科班出身、又是偶像路線的妖狐來說已極難得。晴明彎着眼,調笑道:“說的是臉還是演技?”
大天狗皺眉看他一眼,答得一本正經:“自然是演技。你若說的是外形,就不止尚可兩字了。”
他說得理所當然,晴明哭笑不得,想起網上視頻剛爆出來時自己打電話象征性地詢問大天狗,根本沒指望他同意,結果大天狗一口應下,反倒是晴明以為自己聽錯,連着确認了好幾次,又問大天狗怎麽肯答應這種事。“這次的電影是大制作,但不是話題作。”電話那頭的大天狗也像現在這樣大義凜然,一針見血,“現在有遞上來的話題,為何不用?”
大天狗轉頭問他:“你笑什麽?”
晴明連忙用扇子擋了擋,高深莫測道:“不可說。”
但事實是兩個人之後朝着與晴明的預期背道而馳的方向一路絕塵。鏡頭前有多親密,私底下就有多緊繃,誰也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晴明問過八百比丘尼,後者迅速打消了他的念頭:“我們是炒話題,不是真拉媒,還有,你這挂老板的名操奶爸的心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
妖狐和鬼使黑酒過三巡,各回各賓館,到影視基地附近投資方安排的酒店時已是深夜,他卻在走廊裏被大天狗撞個正着。兩個人在電梯口的拐角撞上時,妖狐心裏一萬頭羊駝狂奔而過,這大半夜的您老人家在外面晃什麽!
大天狗穿着運動裝,肩膀上搭着毛巾,顯是剛從樓頂健身房下來,目光在妖狐微紅的臉上掃過,皺起眉。
妖狐心虛,裝模作樣地反問:“大天狗前輩有何指教?”
大天狗壓低視線:“去喝酒了?和誰?”
妖狐左右看看,沒人,揚高下巴似笑非笑:“小生是小酌了幾杯,但這和您沒有關系吧。”
大天狗冷冷道:“你明天的戲從早上開始,自我管理是演員的基本素質,我無意與不專業的人共事。”
他相貌清俊,姿容秀麗,冷着臉說話時氣勢凜然,有種“我即真理”的壓迫感。妖狐迎上他藍得驚人的眼睛,嘴硬道:“小生自有分寸,輪不到……”大天狗微微挑眉,妖狐話鋒急轉,“……下不為例。”
大天狗颔首,表示不錯,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兩個人大眼瞪大眼堵在電梯口。
“……您不回去休息嗎?”妖狐在心裏罵自己慫罵了一百遍後先開了口。
大天狗說:“你還有 個問題沒有回答。”
妖狐莫名其妙,回頭一句一句回想過來,抽着嘴角答:“…和Kuro,他過來辦歌友會。”
大天狗終于點點頭,禮貌地說了晚安,目不斜視地繞過心裏一堆問號的妖狐回房間去了。
那天晚上妖狐本來打算倒頭就睡好好休息,夜裏卻夢見大天狗電影裏裝翅膀穿狩衣的扮相,像提口袋似地環着他的腰飛在半空,月亮近在咫尺,星辰觸手可及,腳下是畫一樣的錦繡山河,乍一看如奇幻電影裏才會有的浪漫情節,然而——
妖狐汗淋淋地從夢裏驚醒。
……他恐高啊!
早上一到片場,妖狐雙眼底下黑眼圈讓人想忽視不行,化妝師邊上底妝邊半真半假地抱怨,大天狗進來的時候皺眉看了他一眼,兩人在場邊等調整攝像機機位上低聲說:“自有分寸?”
妖狐臉上笑容不墜:“做了個噩夢,沒睡好而已。”
大天狗輕哼一聲不置可否,妖狐繼續說:“一只傻鳥不知為什麽叼着小生不停的飛,飛了整晚上——最後被小生抓下來烤了吃了。”說完心情大好,恰好一切準備就緒,副導演在叫他名字,妖狐搖着扇子溜之大吉,大天狗滿臉疑惑地盯住他身後毛茸茸的大尾巴,總覺得這道具下一秒就要搖起來了。
他莫名其妙道:“……這是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