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三更半夜，柴三手裏拿了個手電筒，靠着微弱的燈光，兩腿發飄地從家裏偷偷摸摸走了出來。

小田鼠走在前面帶路，他剛成精，沒有足夠的妖力來個瞬間轉移，維持人形也是岌岌可危。

柴三嘴唇白得厲害，他想走快一點，可是無奈實在沒多少氣力，兩股顫顫，摸到深林裏面的時候，整個人都虛脫了，直接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小田鼠驚呼一聲，彎腰抱住他的胳膊，“你怎麽了？”

“我累。”柴三微微喘了口氣，摸了摸已經黑了的地面，還有許多柴灰，一看就是那天被燒過的痕跡，他擡眼看着眼前這棵樹。

一半都焦了，本來樹葉茂密，翠綠叢生，可現在一半都黑了，看上去慘不忍睹，柴三幹巴巴地盯着這棵樹，慘兮兮地喊了聲：“清荼，你不是妖怪嗎？”

“可是妖怪也會死啊！”小田鼠平地一聲吼。

柴三心頭一顫，直起身板，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顫抖的喉嚨憋了半天，又問道：“你不是妖怪嗎？”

小田鼠歪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沖過去一把抱住了樹，“你快點醒醒啊，柴三過來看你了，柴三，你不是最喜歡柴三了！”

樹還是那棵樹，沒有變出清荼了。柴三徒然感到一種巨大的絕望籠罩在頭頂上，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出現清荼消失了的情況，在他所認知的世界中，妖怪是不會死的。

小田鼠叫了半天還是沒反應，轉過頭一看，柴三已經哭得不成樣子了，好像是累了，哭得軟綿綿地趴在了地上，兩只手掌貼在了地面上，那個姿勢看起來很奇怪。

柴三的肩膀一聳一聳，慢慢爬到了樹的邊上，兩手一圈抱住了這棵毀了大半的樹，然後念念叨叨說了好些話，說着說着便直接睡着了。

小田鼠還是小孩模樣，擦擦眼淚，擡起眼來，死死地盯着天，罵道：“我說過我不要成精的，誰讓你們給我成精了！我不成精就沒有天劫，沒有天劫就不會沒有清荼了！沒有清荼，我成精有什麽用！”

寂靜的深林頓時躁了起來，唧唧喳喳一片鳥聲。

“我有這麽重要嗎？”

小田鼠驀地瞪大了眼睛，樹幹上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蹭的一下子，小田鼠立馬變成了一只小田鼠，往那個人懷裏一撲。

清荼笑着捏住他的尾巴，在空中晃了晃，随後視線便往下飄，小田鼠呲溜一下蹿到了清荼的肩上。

“小笨蛋哭得這麽慘呢。”清荼蹲在了地上，輕輕拭去柴三臉上的淚痕。

柴三渾身抖了抖，兩條手臂緊緊裹着自己，清荼嘆了聲氣，搖了搖頭，輕輕撥開他的手臂，點了一下他的眉心。

林子很黑，也很冷，但是柴三卻好像是在溫暖的被窩裏，舔了舔幹燥的嘴唇，不願意睜開眼睛。

明明有光了，他還是不想睜開眼睛。

“還不起床呢？太陽都曬屁股了。”

柴三朦朦胧胧聽到有人在喊他，不過夢裏太舒服，他還是不願意醒過來，翻了個身還是繼續睡。

清荼被他逗笑了，發出清脆的笑聲，小田鼠看不下去了，爬到了柴三的耳朵邊，大聲吼道：“清荼喊你起床啦！”

一聽到清荼，柴三猛地睜開了眼睛，“清荼！”

“怎麽？你叫我。”清荼的臉湊了過去，柴三眼前出現忽然放大的臉，吓了一跳，但很快就被驚喜給占據了全部。

柴三立馬笑開了顏，伸手去抱，卻撲了個空，他穿過了清荼的身體。

“怎麽回事？”柴三驚恐地看看自己的雙手，又看看清荼的身體，好透明，尤其是陽光照過的地方，直接就穿透了身體，清荼就好比陽光下的灰塵，太不清切了。

清荼揚起臉，無所謂道：“我折了妖力，能夠維持這樣已經不錯了。”

“到底怎麽一回事？”柴三死死地盯着眼前浮沉般的清荼，他害怕下一秒清荼就煙消雲散。

清荼倒是淡然，“那天的雷是小鼠的天劫，我為了幫他渡劫，擋了那道雷劫，所以折了妖力，修養了幾天才能維持現在這樣。”

柴三聽完狠狠地剮了一眼一臉做錯事了的小田鼠，然後急切地問道：“那你沒事吧？”

清荼笑笑，“沒事，只是時間的問題，我沒那麽容易魂飛魄散。”

柴三這才松了氣，靠在樹上，拍拍胸脯，忽然覺得天兒更藍了，陽光更燦爛了，連帶着小田鼠好像也沒那麽讨厭了。

“什麽？你不去了！”姚果瞪圓了眼睛，他那雙眼本來就生的大，瞪圓了，就跟小老虎似的，挺咋呼。

柴三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去了，我家那只妖怪最近出了點事，正好放假，我打算陪他。”

姚果深深地嘆了聲氣，十分幽怨地踢了幾腳地上的草，最後只能無奈道：“那成吧，你陪你的妖怪去，我自己一個人去省城。”

“你一個人？”柴三皺起了眉。

姚果很是興奮地點點頭，“對啊，我都這麽大了，還沒出過村呢，這回我肯定得去一趟。”

柴三愈發不好意思了，本來都說好的事兒，又被他給攪黃了，雖然他早就習慣了對姚果臨時變卦，可這一回他心裏卻不怎麽舒服了，心裏琢磨了半天。

“姚果，還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去吧，我也好久沒出去過了。”柴三勾住姚果的脖子，姚果撇過頭，一臉驚喜，“真的？不用陪你的妖怪了？”

柴三看到姚果突如其來的燦爛笑容，莫名其妙地也跟着笑了起來，擁了一下姚果後，狠狠地點了一下頭，他喜歡看到自己最親近的人因為他而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們要去省城喽！”姚果抱住柴三笑得爽朗。

九月三十號下起了雨，可是村子的天空依舊很藍，偶爾還會有微弱的陽光，溪水潺潺流動，一串小白條游過溪底，深林裏響起一片鳥鳴聲。

柴三翹了下午的課，坐在樹下教小田鼠識字，清荼站在一旁為他們打着傘。

“我不想學了，我學了也沒有用啊，我又不出去。”小田鼠罷工了，甩甩手，整張臉都扭曲了，他太煩寫字了。

柴三鄙視的瞥了他一眼，也放下了手裏的筆，聳了一下肩，“那成呗，那你就永遠呆在這個深山老林裏吧。”

撐在腦袋上方的傘抖了抖，幾滴雨水掉在了柴三的後脖子裏，柴三擡起臉來，發現清荼一臉冷漠地盯着他看，小田鼠虛虛地環住清荼的雙腿，仰起脖子，滿眼的真摯，“清荼，我永遠都不會離開我的神明的。”

柴三聽後，恍然大悟，依舊保持仰頭的姿勢，他不是小田鼠，清荼也不是他的神明，所以他說不出永遠這些話，他牢牢地将視線鎖定在清荼毫無表情的臉上，他也在看他。

清荼放下了傘，無謂道：“我誰都不需要。”

小田鼠回頭看了一眼仿佛呆滞了的柴三，哧溜一下變回了原形，順着清荼的衣擺爬上了他的肩頭，親昵地靠在他的脖子邊上，黑溜溜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看着柴三。

有那麽一瞬間，仿佛山色都靜止了，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柴三看得有些愣了，半晌之後，他才憨憨一笑，算是含糊過去了，他說：“清荼我明天要去省城了，所以我今天才逃課過來陪你的。”

“我不需要你這麽做的。”清荼還是面無表情，他的手指在半空中劃了一道，一道淺淺的光擋在了柴三的頭頂上，雨滴順着淺淺的光滑了下來，柴三安安靜靜地坐着，像是一尊石像。

清荼張開手，不消一會兒，盛了一手掌的雨水，歪頭看了看手掌中的水，嘴角微微翹了起來，愉悅地說道：“柴三，你該回去上課了，沒必要為了我逃課的，老師會怪你的。”

柴三這才像是回過了神一般，站了起來，“我想在這兒陪你。”

清荼金色的眸子裏流光溢彩，柴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向他的眼角，清荼沒有躲開，而是将臉蛋微微撇向了他的手。

“你不會永遠都在這兒陪我的，柴三。”

柴三倏地抽回了手，清荼身體微微向前傾的姿勢僵了僵，随即放松了，脊背往後一仰，閉上了金色的眸子。

柴三摸了摸剛才差點觸碰到清荼的手指，感覺燙得厲害，他突然緊張起來，心髒瘋狂地跳動起來，他從未有過這般體驗。

“你怎麽了？”清荼睜開眼就瞧見柴三很不對勁兒，剛往前一步，柴三便往後退了好幾步，頭頂那道光也随着他移動。

柴三覺得臉頰發燙，眼睛不敢直視清荼的臉，突然原地蹦了兩下，吼道：“那什麽，我覺得你說得對！我馬上回去上課！逃課不好，清荼我走了！”

“你......”清荼話還沒出口，柴三就跟小猴兒似的鑽出了深林的那道小路，小田鼠不解地看向清荼。

“果然是要走的。”清荼淡淡的口吻，他早就看淡了離別，只是有點難過而已。

柴三跑得飛快，在熟悉的深林小道裏也摔了一跤，最後是連滾帶爬出了林子，坐在小道路口拍胸口喘氣，回想起剛才的清荼，他覺得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