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從深林回來後,柴三在床上坐了一夜,連晚飯都沒有吃,他阿爸和小妹輪流到屋裏去叫他,他也沒有反應,像一尊石像坐在床裏看着窗外,眼睛紅得厲害。
清早,柴勇推開房門,柴三還是老樣子,不動姿态坐在床邊,他阿爸吓到了,“你到底咋啦?”
“阿爸,我今天去省城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別擔心我。”柴三轉過頭來,揉了揉幹澀的眼睛,面如死灰,終于跳下了床,拍拍屁股,蹲下身從床底下拿出了一只箱子。
柴勇還是很擔心,走過去拍拍兒子挺括的肩膀,“要阿爸送你去嗎?”
柴三搖搖頭,“阿爸,我已經去過一趟學校了,而且姚果已經在省城等我了,我自己一個人去就成了。”
柴勇點了點頭,看着眼前這個比自己還要高出半個頭的兒子,心裏很是欣慰,想當初他以為他柴勇這輩子都完蛋了,大兒子無故夭折,二兒子又死于意外,妻子也得重病而離去,他比誰都相信自己是個天煞克星,還好他還有柴三和小妹,如今柴三也已平安長大,還考上了省城最好的大學。
柴勇有時候連做夢都要笑醒,還好這麽多年都熬過來了,所以當他站在村口送柴三送上公交車後,他偷偷拿手背抹了抹臉,總覺得有點潮濕,蹲下身安慰已經哭成大花貓的小妹。
而坐在公交車上的柴三則是完全的心不在焉,明明要去心心念念的省城生活學習,心裏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過姚果村子那站臺時,上來了他們學校唯一一個考上大學的女生,而那個女生恰恰是與柴三相識的。
不過屬于放空狀态的柴三并沒有注意到她,直到她提着大箱子坐到了他的身邊,他才恍然回神,禮貌性地笑了笑,“姚馨雅,這麽巧。”
“可不是嘛。”姚馨雅露出标準的八顆牙齒,還有兩顆小虎牙,是個愛唠嗑的活潑姑娘。
柴三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看上去整個人灰頭土腦,特別的喪,一點兒也不像是去省城念大學的大學生樣兒,姚馨雅皺起眉,擔心地問道:“你沒事吧,你看上去好像生病了。”
“沒事,昨晚沒睡好。”柴三硬是擠出一個笑來,然後撇過頭看向窗外,現在的他一點也不想說話,他的腦袋裏裝不下任何東西,滿滿的都是清荼。
幾年前莫名其妙的認識了一只妖怪,這只妖怪長得還這麽漂亮,一開始說是樹妖精,現在冷不丁又說是神仙,什麽話都讓他給說了,而且還走得這麽急,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柴三的手掌狠狠地拍在眼睛上,一想到清荼那輕描淡寫的說辭,他就想哭,眼睛一熱,又要哭了。
姚馨雅不解地看了他幾眼,但最終還是沒有過多的問話,她總覺得今天的柴三很奇怪,明明以前在學校與他相見時,他都如此的開心,仿佛像太陽的一個人,忽然就變成下雨天了,真的很奇怪。
後來在學校,兩人分開的時候,姚馨雅還是沒有忍住,問他:“柴三,你咋啦?是不是遇到什麽傷心事了?”
柴三又是笑了笑,擺擺手,“哪有的事兒,我好着呢。”
這句話,他說了整整三年,姚馨雅實在不太懂柴三。
柴三去了宿舍,一共六個人,天南地北都有,他算離家最近的,他這人性子本就自來熟,所以不到兩天,他都混熟了,生活似乎滿了一點,他也慢慢從所謂的妖怪夢境中走出來了,直到一年後,他還能說笑着和宿舍裏的人打趣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妖怪這件事。
省城的學習生活真的很多姿多彩,他去看過電影,看過錄像片,還去打過電玩,省城實在比山裏的小村子好玩了不少,但同時也累了許多,省城的開銷很大,對于柴三來說是比不小的花銷,所以空閑之餘他都在打工。
他實在太忙了,忙到每晚回到宿舍,一洗完澡倒頭就睡,壓根就沒有時間瞎想。
這樣也挺好的。但是柴山也會有空下來的時候,他有時會坐在小小的圖書館盯着一本山海經發呆,姚馨雅已經不止一次看到他在圖書館發呆,而他的手裏總會有一本山海經。
“你怎麽又在看山海經了?”姚馨雅坐到了他的對面,很小聲的問道,“你真的這麽喜歡這本書?”
柴三愣了愣,手指摸了摸山海經上的妖怪圖,“挺喜歡的,寫的挺好的。”
姚馨雅噗嗤笑了,但是很輕,她點點頭,說:“果兒今晚請客,他說賺到人生第一筆大資産,請咱們一起吃飯。”
“哦,好啊!”柴三似乎也興奮起來,他可得好好敲一筆那個土財主。
一年多,姚果長胖了不少,估計是吃得太好,而柴三則是變得更加的結實,個兒又竄了好幾公分,快直逼一米九了,那大學不知道有多少女孩愛慕着,這些女孩裏當然也包括總是偷瞄他的姚馨雅。
姚馨雅喜歡柴三的這件事,估計除了柴三自己不清楚,熟悉姚馨雅的人都知道,這其中包括笑得傻憨憨的姚果。
姚果見柴三似乎喝的有些猛,笑着打趣,“你當水喝呢啊!你又沒失戀,還這樣灌酒!”
柴三又是猛喝了一杯,“難得你請客,我還不得借機好好敲你一頓。”說完,又是滿了一杯。
姚馨雅也看不下去了,勸道:“三兒,別喝這麽多,對身體不好。”
“今天我開心。”柴三微微一笑,他的牙又白又整齊,還有兩小酒窩,姚馨雅當初就是被這個笑迷得神魂颠倒,哪怕是見過那麽多次,她的心還是跳得那麽厲害,明明才喝了一杯啤酒,她的臉就紅透了。
坐在對面的姚果低頭笑了笑,拿起酒杯跟柴三碰了一杯,然後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柴三,我怎麽好久沒有聽你說起過你的妖怪朋友了?
僅此這麽一句,柴三本已經遺忘得快差不多的夢境忽然像電影一樣又重新在腦海裏回放,沉默了幾秒後,他笑着擺擺手,“瞎說啥呢,朗朗乾坤哪來的妖怪,你小人書看多了吧。”
姚果歪過頭看他,笑着聳聳肩,“也是,當初我就是覺得你小人書看多了。”
柴三喝的更猛了,姚果和姚馨雅都被他這個架勢給吓到了,喝到後來,柴三直接就癱在了桌子上,嘴裏碎碎念,但是聽不清到底在念叨什麽,姚果湊近了耳朵,才模模糊糊聽到零星幾個字。
柴三整個人都跟散架了一樣,躺在軟綿綿似天上雲朵一樣的床上,他睜開眼就看到金色眼眸的清荼坐在樹上,唱着不知名的歌謠,搖晃着雙腿,淡然一笑,他說:“你終于來看我了嗎?”
“我好想你。”柴三淺淺呢喃,濕潤的眼眶隐隐泛紅。
“醒醒,喂!醒醒!”
啪啪啪——
整整三個耳光,柴三終于被驚醒,他猛地睜開眼,沒有樹,也沒有清荼,還是熟悉的床板,是在宿舍。
“你咋啦?”睡在上鋪的老四探出腦袋問他,“酒醒了?”
柴三從未如此清醒,敲了敲腦袋後,摸了摸明明被打了三巴掌的臉,“剛才是不是有人打我?”
“誰打你啊!”老四有點不太高興,抱怨道:“你都說夢話說了大半夜,我都想打你了,都沒打你,誰還會打你。”
“哦。”柴三又重新躺回床裏,摸摸自己的臉頰,忽然感到脖子邊上毛絨絨的,那未知的觸感賊恐怖,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把拽住脖子邊毛絨絨的東西往床外一扔,然後聽到了一聲——卧槽!
卧了個大槽!柴三又從床裏彈了起來,腦袋重重地撞在了床板上,“卧槽!誰說話呢!”
上鋪的老四深吸一口氣,咬住牙,憋着股氣說道:“三兒啊,你就別折騰了,成不,明天咱有早課呢,這都淩晨兩點了,能讓我們睡個好覺嗎?”
終于其他兩個覺淺的室友也發出了不滿聲,柴三連聲道歉,揉着腦袋又重新躺了回去,耳邊又是一陣毛絨絨的觸感,他吓得汗毛都豎起來了,卻不敢出聲。
“你居然敢扔我?你他媽不想活了!”
十分純正低沉的男人嗓音,柴三一剎那出了一聲冷汗,吓得他酒都白喝了,渾身涼飕飕的,不敢動彈。
耳邊的毛絨絨動了動,“柴三兒,長出息了啊,居然敢扔我,要不是清荼讓我陪你,我他媽早把你給吃掉了。”
“小老鼠!”柴三壓抑着喉嚨中雀躍的興奮感,拼命壓抑着問道:“你是小老鼠?”
“滾他娘的,我他媽有名字,誰是老鼠啊!我他媽是田鼠!”毛絨絨忽然消失了,轉而變成了一具肉體。
柴三轉過身,清切摸到了一個成年男人的身體,他興奮地猛然抱住了這具溫熱而又熟悉的身體,“清月,你長大了。”
清月嗤之以鼻,“誰還不會長大啊。”說完,卻将腦袋深深埋進了柴三的懷裏,聞着熟悉的人類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