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千年孤寂的暗潮】 (1)

隆慶坊,軍機房。

「夏季就快到了,居住在山脈背面的人民很容易受到火燒風的影響,導致農作物以及房屋被燒毀,特別是安西及幽州、雲州一帶。」李隆基攤開大唐帝國疆域圖,裏頭明确地标示山川河道的分布,并将紅色的小旗子放在特別需要注意的地帶上,「衆卿有何想法?」

火燒風?嶄世鸰一時聽不大明白這個詞,但楚王提到居住在山脈背面的居民容易受到影響,應該是指焚風。

之前電視報導有提到北美洲因焚風使得大片森林起火燃燒,新聞有整理出防治方法,在山地迎風坡的地方植樹種草最有效,一來可以防止水土流失,二來森林的存在有增濕降溫的作用,可提高降雨機率。

除此之外焚風會使人的心髒、血液與呼吸道産生不适,當地居民得時常補充水分和多吃蔬果,以降低焚風帶來的危害。

「或許可以從改善山下背風坡住民房屋構造來着手,據臣下觀察,幽州、雲州一帶許多百姓仍是住在茅屋和草屋,倘若協助他們使用磚瓦蓋屋,就能減少水災及火災的發生。」難得宋璟如此正常發言,嶄世鸰在心裏可喜可賀地喘口氣時,這位兄臺下一秒開啓了華麗無雙的中二氣場,「混濁殘暴的氣息即将籠罩這片黑暗無垠的大地,吾有預感,這次炙熱紅蓮的焰風将不同以往。」

你好好說話行不行?鄉下人當下只能扶額。他用餘光瞄了旁邊的李隆基還有張九齡及姚崇一眼,發現這群人神色自若地讨論火燒風怎麽防治,顯然已經對這位自我風格強烈的中二男習以為常了……

「教導人民如何用磚瓦蓋房嗎?這确實可行。」

李隆基習慣将開會過程仔細寫在本子上,張九齡和姚崇只會記錄開會結論,至于宋璟,這個人的腦容量被嶄世鸰贊嘆為U宋璟B 3.0 8TB随身硬碟,可以随時随地記下每分每秒所見所聞大小事。

「由于火燒風的形成原因是大氣壓力互相影響所致,溫度充足的話可以降低這種陣風發生,因此我們可以在迎風坡的地方栽培森林,進行有效的水土保持。另外火燒風會侵害人體,可以提供大量泉水和蔬果給背風坡的居民。」嶄世鸰說着。

「甚好,我認為這可以和宋璟的提案一同進行。」盡管不明白大氣壓力是什麽東西,可姚崇至少知道水土保持和侵害人體,「每當一發生火燒風,當地居民都苦不堪言,特別是身子骨原本就不好的老弱婦孺,去年雲州的火燒風造成兩百四十六個人死亡,這是截至目前以來火燒風最慘重的災情了。」

李隆基點了點頭,「那麽七日後去洛陽出席朝廷會議時,就這麽禀報給天後吧。」

大約是嶄世鸰來唐朝的第五天,武則天下令罷黜目前的皇太子。

原本皇太子是李顯,此人是楚王李隆基的伯父,武則天之子,廢除原因是「表現不如預期。」

皇太子位置懸缺之後,武則天宣布皇親國戚皆可提名為候選人,她會給出考驗從中遴選适任者,經過層層篩選,現階段的候選人為安樂公主李裹兒、楚王李隆基、太平公主李令月以及義興郡王李重俊。

安樂公主李裹兒是前皇太子李顯的女兒,深得李顯和前皇太子妃韋憐君的寵溺,嶄世鸰聽姚崇形容過這名公主的種種荒唐行為,包括眷養的小官人數是整個皇室之最、用玉石珊瑚打造人工湖泊等等,是個極盡奢侈、野心勃勃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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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聞她十分美麗,被譽為唐朝第一美人。

她的同父異母兄長是義興郡王李重俊,由于生母只是個身份卑微的婢女,在李重俊十歲左右就死了,年幼喪母的李重俊不得父親李顯和韋憐君的喜愛,幸好同樣喪母的李隆基時常罩着他,不然在宮廷裏舉止無親的李重俊壓根兒長不了這麽大。

太平公主李令月是武則天非常疼愛的女兒,就身份來說是李隆基、李裹兒、李重俊三人的姑姑!盡管只擅長花錢享樂,但城府深沉、足智多謀,經常能提供政見給母親武則天參考。

先前武則天要遴選皇太子時,朝廷百官一致認為她會挑上太平公主,想不到她選了軟弱無能不濟事的李顯,普遍認為這是武則天想試探前途皇太子妃韋憐君有多少能耐。韋妃和一事無成的丈夫不同,她觊觎武則天的地位很久,一心一意想效法天後權傾天下,可惜當了五年的太子妃仍舊沒有什麽建樹。

嶄世鸰來繁文缛節多到如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的大唐帝國後,深深覺得要在這個生活最大的難處不是上廁所沒有馬桶、刷牙沒有牙膏、品嘗不到綠茶紅茶、吃不到德國豬腳、沒有網路以及大賣場,以上這些其實都不是問題,最艱難、最辛苦的地方在于記人名……

一堆姓李的,到底誰跟誰是兄弟、誰跟誰又是父子母女真是太為難鄉下人,因此嶄世鸰自己做了小抄,方便記下名稱高大上的唐朝皇室成員們,小抄內容如下——

唐太宗李世民傳位給唐高宗李治,李治翹辮子以後被天後武則天奪位。

李治和武則天生了四個孩子,長子李賢被流放自殺身亡,前皇太子李顯,李隆基的父親名字免出場,太平公主李令月。

李顯有兩名兒女,長子李重俊,以及和韋憐君所生的安樂公主李裹兒。長子目前被父母放生中。

李隆基的大哥是寧王李憲,前陣子急急忙忙來告知武則天要突襲隆慶坊,說完就離開了,原因是他要趕去蘇州看畫舫競賽,是個頗有藝術涵養的人。更正,是個頗有藝術涵養的怪人(姚崇特別吩咐一定要加上「怪」這個字)。

楚王李隆基在家中排行第三,他的二哥年紀輕輕就與波斯王朝的君主私奔了……

小弟是前些日子和嶄世鸰一同逛東市的麽子李隆悌。

以上。

其實嶄世鸰對于武則天撤換皇太子李顯,改用審核制度挑選下一任接班人,對這名作風骠悍的女皇帝有了一些些些些些些的改觀,大約是負面評價如果有七十八分,那現在應該只剩七十六分……其實也沒改觀多少。

為此審核的第一回 合就是下周的洛陽朝會,所有候選人都必須提出政見供天後裁定判斷,由于沒有限制政見類型和範圍,候選人可以自由決定政見的內容。

嶄世鸰原以為李隆基會跟幕僚讨論朝會要提出什麽政見,想不到這貨一開會就丢出「火燒風這事衆卿有何想法」,可惡,怎麽都不問問幕僚有沒有其他更好的構思和建議,真的是、真的是……

事實上姚崇私底下有和嶄世鸰讨論洛陽朝會這件事,不論是姚崇還是宋璟、張九齡,每個人都有準備給李隆基參考的政見,例如出口及進口管制、朝廷官員績效考查、科舉制度、外交策略與移民辦法等等,皆是實用的政策。

但楚王忽略幕僚的看法,直接決定政見內容,這是為什麽?李隆基為何不給讨論空間?

在這個地方赤裸裸地顯露君王與幕僚思考角度的不同。

幕僚思維的出發點是如何使國家富裕強盛,并且擁有壓倒性的軍力,屬于長遠計劃。

君王,特別是重視子民的君王會專注在怎麽改善人民生活品質,而且力求立竿見影。

武則天深知中國地理環境複雜,随處可見的高山大河将土地四分五裂,歷代帝王就算展現雄心霸業統一大片疆域,最後也會因為多種族、多民族性,還有複雜的地理環境,導致統治不便。

所以武則天對偏遠地帶采取放生計策,她對安北、安西完全不在乎,先前幽州、雲州蔓延火燒風時,遠在洛陽的武則天不聞不問,她絕不會浪費資源在毫無用處的地方。

但李隆基依舊想幫助那些天後已經放棄的地帶,原因有兩個:一是他無法漠視人民受火燒風折磨。二是,楚王牢記嶄世鸰說過讓偏遠區域獨立政權不是壞事,今日在對方水深火熱之際伸出援手,他日對方也會顧慮這份恩情不敢造次。

盡管第一個原因占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要素。

「郎君只有一個目的,他想要趁這次洛陽朝會逼天後援助安西、安北,至于天後是否會對他的政見感興趣,從不在郎君的考量中。」姚崇對嶄世鸰下了一個結論,「你知道,郎君就是這樣的人。」

嶄世鸰認為李隆基可以這麽心無旁骛,在于他有預感候選人的政見不論多豪華、多實用,武則天都不會從這次洛陽朝會中決定太子的人選。

不急,同時也不需要。

宮廷星象師預言下一次異象發生是二十年以後,只要武則天不出亂子,離她退位還有一點時間。現在進行候選人之争,不過是提早作個準備順便消磨平日無聊罷了。

原以為李隆基只會帶張九齡去神都洛陽,想不到楚王要嶄世鸰也跟着一起走,八成是想借機讓他好好認識長安以外的風土民情,因此安排在朝會四天前啓程。

隆慶坊暫時交給姚崇和宋璟打理。

嶄世鸰先前就從侍女那邊聽到「姚崇大人經常去東市西側的平康坊」這樣的小道消息。

平康坊就是所謂的紅燈區。

然後要出發的前一天他聽到仆役談論宋璟的八卦,李隆基曾評論宋璟為「隆慶坊內除我之外兼具知性與美學的人」,這位美感極佳、顏值很高的中二男,經常和楚王的大哥李憲到處游山玩水,觀賞世界奇景,因此時不時就留下一封寫着「我去尋找人生的意義,到了約定的時刻,我會回來」的書信就不見人影。

隆慶坊要交給這兩人打理,說實話嶄世鸰覺得有些不靠譜,但楚王李隆基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自信,認為宅子托付給這兩人萬無一失……既然你屋主都如此深信不疑了,鄉下人也不好說什麽,把盤纏和幹量帶着,一群人就這麽上路了。

=====

在前往洛陽的途中,其實發生了一件不可告人的插曲。

但當事人李隆基和嶄世鸰約好絕不輕易洩漏此事,因此連同行的張九齡也不知情。

來龍去脈是這樣的,中途李隆基等人經過一個小鎮并在客棧落腳。小鎮上有書鋪,張九齡說要繞去看看就丢下兩人飒爽離去,被放生的皇子和鄉下人閑着沒事做,決定去客棧小二推薦的深山冷泉歇息。

鄰鎮目前是賞花季,當地民衆都去隔壁湊熱鬧,前往冷泉的小徑上沒什麽人潮,據聞平時冷泉可是大排長龍,如今竟只有李隆基和嶄世鸰兩人,周遭寧靜僅有蟲鳴鳥語,難得松懈下來的嶄世鸰暗自竊喜,他實在不愛人多吵鬧的場合。

「之前一直想來這裏瞧瞧。」李隆基将頭靠在冰涼的大石上仰望郁郁樹陰,「如果手邊有酒就更惬意了。」

「你真是無酒不歡。」

和上次在溫熱的華胥池不同,嶄世鸰這次可以将李隆基看個仔細,這名年輕(至少外表是)皇子蒼白的膚色隐約浮現青藍色的筋脈,身材曲線就像衆神精雕細琢的作品,幾乎沒有一絲瑕疵。

嶄世鸰不确定吸血鬼的身體是否都這麽完美,不過,沒有疤痕與暗沉斑點、沒有皺紋和結痂傷口,李隆基這樣的生物離「人類」兩字太過遙遠。

這個時候嶄世鸰總算察覺他來到這片土地後,始終對皇帝或李隆基等皇親國戚抱持微妙厭惡感的原因。

可能對其他人而言,這是習慣成自然的事,但對嶄世鸰來說,已經莫名其妙到毫無道理。

人類活在吸血鬼的統治下。

就像黑人還未解放時,白人可以掌握他們的命運。

怎麽想都很奇怪,但這件事在這裏已經跟日常生活一樣自然,只有嶄世鸰一人感到困惑而已,這種想法無論告訴誰,都無法被理解跟認同。

猶如在封建時代大談民主理念,時機場合不對,只有白費力氣的下場。

「在想什麽?」李隆基見嶄世鸰從方才就若有所思,便輕聲問着。

「沒什麽,這地方是難得幽靜的避暑勝地。」嶄世鸰收回思緒,有些敷衍地笑了笑。

「所幸這個小鎮平日低調不招搖,治安官很體恤老百姓,因此任何一位皇族都不知道這裏有處冷泉,倘若被不知民間疾苦的公主得知的話,大概會被強行占有,屆時普通人根本沒有辦法踏入此地。」李隆基說着,臉上閃過一絲自嘲的神情,「淨是些令人不快的話題,我們談些別的吧,說到這個,你似乎和宋璟他們一樣稱呼我為郎君。」

「不妥嗎?」

「也不是,可你并非大唐子民,說穿了我也不是你需要效忠臣服的對象,既然如此就叫我隆基。」

「隆、隆基?」嶄世鸰抹臉,這比叫郎君還更令他說不出口。

「作為交換,讓我私底下稱呼你為世鸰如何?」

其實我更希望你臺面上、臺面下都叫我嶄世鸰,那個「世卿」怎麽聽怎麽怪。

可鄉下人明白多說無益,一來提出這個要求,對面那位高端霸氣的皇子也許會別扭地回應「才不要,世卿可是我給你的規格,怎能說改就改」,二是,「大家都叫你世卿,只有我私底下能叫你世鸰,這不是很好嗎」,他覺得李隆基有百分之九十的機率會吐出這句鬼話。

皇族就是這樣,都在養尊處優、喜歡專屬獨寵的毛病,即使是親近人民的李隆基也不例外。

「你随意。」

嶄世鸰無力地低頭,毫不意外地瞄到李隆基滿意的淺笑。

在冷泉待了幾十分鐘,嶄世鸰和李隆基起身準備換上衣服,鄉下人左腳才剛踏到岸邊,就被站在後頭的家夥一把拖下水。

「你幹什麽……唉?」嶄世鸰差點嗆到,這座泉池不知被多少人泡過,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喝到半點這裏的水。

本以為是李隆基這個渾球在鬧他,可嶄世鸰定睛一看,事情不大對,那名平時冷靜深沉的皇子如今全身顫抖,雙眼布滿血絲,俊美的臉龐上浮現青紫色的筋絡,已經喪失優雅從容的模樣了。

「你還好嗎?」嶄世鸰趕緊攙扶李隆基搖搖欲墜的身體,看到那雙修長的手指伸出銳利的指甲,那瞬間他內心警鈴大起。盡管運氣差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可沒想到偷閑泡個澡也能碰上災難。

姚崇說過李隆基沒有小官,可能饑渴難耐下會随便找個人解決,盡管不知道被咬的一方是否還有活命的機會,但環顧四周,只有他和李隆基兩人,而這家夥明顯就是肚子餓了,不巧又有個現成的便當,吸血鬼速度極快,人類根本逃不了,他除了被拆吃入腹之外似乎沒有多餘的選擇。

「世鸰,離我遠一點,我太久……」幾乎不能保有理智地把話說完,李隆基弓着身體,仿佛下一秒就會把嶄世鸰撕裂殆盡。

「太久沒有進食害怕會傷到我嗎?」嶄世鸰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只問一件事,多少血才能喂飽你?」

「一杯水的分量。」

聽起來是個不會出人命的需求,嶄世鸰爽快地将頸子靠在李隆基唇邊,「你盡量輕一點,我要是覺得痛,下手也是不管你身份的。」

「世鸰?」李隆基訝異地看着他。

「別磨蹭,我不過是還你收留我的人情。」嶄世鸰不自在地別過臉。

山間林裏不時吹來徐徐涼風,他頓時有些冷意,一半是處于冷泉的緣故,一半是第一次被咬難免緊張,不知道會多痛,是像打針那樣嗎?他不切實際地想着。

「已經做好準備了嗎……」李隆基擡起嶄世鸰的臉,露出光滑的頸項,「讓你眷戀這樣痛苦帶着歡愉的感覺也不錯,我需要你、你貪求我,想不到這麽快就可以來到最理想的結果。」

Your mother’宋璟 gone,這家夥不是要死不活的嗎?怎麽忽然有力氣說這麽多不着邊際的話?什麽苦痛帶着歡愉,完全不明白李隆基想表達什麽意思。嶄世鸰打算問個清楚時,剎那,頸項傳來劇烈的痛楚,他只看到李隆基烏黑濕潤的發絲随風飄動,那位辦事一不作二不休的皇子,把他的獠牙實實在在沒入他的皮膚下,一點一滴奪取腥紅的血液。

被侵略的痛楚僅維持幾秒,随即取而代之的是融化全身的快感,就跟床第間歡愛的感觸一樣,眩目迷離、欲仙欲死。

明明從未沉迷這種世俗情愛,現在卻貪婪地享受這份悸動,這是怎麽回事?不,冷靜點,如果正在吃飯的這家夥敢趁機把手摸到警戒範圍,他絕對會一拳揍在那張帥臉上。

感覺好氣氛佳躍進至妖精打架,這種超展開不在他嶄世鸰的人生計劃裏,腦子裏亂哄哄地失去自制力、丢了貞操這種事,比經商失敗還凄慘,他絕不允許自己有這個敗筆。

好不容易李隆基安分地用完餐,兩手始終在道德上的位置,沒逾矩也沒亂移,而且事成之後還雲淡風輕地說了:「天色很晚,我們走吧。」

嶄世鸰不得不再次佩服這位皇子船過水無痕的強大功力。

但也很有可能整個過程對李隆基來說只是一個手段,為了使人類能心甘情願地獻身,因此讓被咬的人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歡愉,這麽一來就沒有反抗和脫逃的問題。

「有什麽後遺症嗎?」把衣服整理好,和李隆基并肩走下山的嶄世鸰問着。

「對你來說應該沒有。」

「就不能說清楚點?」嶄世鸰實在恨透他喜歡把話說一半。

「為了方便進食,我們會在吸血的同時釋放一種物質進入人體裏,一方面可使對方不會掙紮,另一方面,曾經被咬的人會不定時出現難以忍耐的不安感,只能重新被吸血才能暫時緩和,但這麽一來幾乎無法脫離供品和飼主之間的關系。事實上,獵物是否要自己送上門來可以由我們親自操控,也就是說,只要我願意,你一輩子都不會有渴望再被吸血的需求。」

李隆基忽然想到什麽,回過頭露出難以言喻的笑意,「喔對了,其實不少人會一邊吸血一邊解決生理欲望,雖然野蠻了點,但不失為一石二鳥的策略。」

「那你怎麽沒跟着做?」

盡管嶄世鸰能理解李隆基找上他純粹是天時地利人和各種湊巧,說不定人家楚王殿下的品味沒這麽寒酸,姚崇之前就提過李隆基眼光高到誰都看不上,難怪會落到今天這麽狼狽的下場。只是他早有耳聞皇城有血庫,專門提供吸血鬼這個麻煩種族的不時之需,怎麽李隆基都不去照會一下,是品質太差他寧願餓死也不想喝嗎?

「我若跟着做,你應該恨不得我被交代在路邊吧?況且這種事講感情基礎,有沖動、沒情感也只是徒增事後尴尬。」

「想不到你這麽講究戀愛成分。」

「我和其他三位兄弟都是在父母深情期盼下誕生,我若太過随便,豈不是丢了家族的臉?再說連自己的事都管不好,哪有資格去幹涉政事?」

嶄世鸰微微一愣,什麽也沒說就和李隆基一道走了。

他知道自己的選擇沒有錯,不是因為堂堂皇子明白何謂戀愛,而是李隆基懂得尊重別人,盡管他始終介意那句「我需要你、你貪求我,想不到這麽快就可以來到最理想的結果」,不過他只能當作是李隆基理智亂狂的胡言亂語。

如果不這麽想的話,那無非是訴說這一切,只是個圈套。

=====

神都洛陽。

結果李隆基一行人在朝會前六小時才抵達……

各位以為是楚王李隆基太受人民百姓的愛戴所以拖延了腳步嗎?

才不是,除了長安一些離隆慶坊較近的街坊居民看過一百五十歲的皇子長相以外,其他人對「楚王李隆基」長成什麽模樣皆一片模糊,更別說離長安有點兒遠的洛陽了。

那麽是因為這票人的顏值太高被鄉親裏民圍觀而延宕了行程嗎?

不,其實比起重視外在更相信內在的唐朝百姓,根本不計較顏值高低……話是這麽說但長得好看,買東西還是有打折的。

之所以拖到朝會前六小時才進城的最大原因,是好管閑事的鄉下人特別喜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行俠仗義濟弱扶貧,他們在路上前前後後總共遇到四次農民與政府官兵起沖突的場面,嶄世鸰知道不能暴露李隆基的行蹤,這群朝廷人馬說不定有幾個看過楚王,若對方是敵對政黨的爪牙豈不是吃不完兜着走?因此嶄世鸰小心謹慎利用調虎離山之計,聲東擊西地引開官兵,解救那些義憤填膺的農民。

這四次遇到的百姓都是來自巴州。

是那個被李隆基含糊帶過的地方。這就是鄉下人對巴州唯一的概念。

在楚王沒有阻止也沒有打岔的情況下,嶄世鸰向這些人打聽巴州目前的處境,得到的訊息是天後得到政權沒多久,就派重兵駐守巴州外圍,不允許任何人進出,除此之外還打造高牆将巴州封鎖起來。

所幸有些巴州人到外地工作得以逃過一劫,這些人非常想知道為何武則天要這麽做?女皇帝沒有給出半個答案,于是這些巴州人經常集結起來反抗政府,運氣好一點就是在牢裏吃幾天的硬饅頭,運氣差一點就……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嶄世鸰聽來聽去得到一個結論,不管是巴州人還是外縣市,沒人知道武則天封鎖巴州的原因。

當然李隆基肯定了解些什麽,不過鄉下人察覺到這位一百五十歲詐欺青年的态度就是——沒關系你可以到處探聽,但是最重要的部分得等我心情好的時候才會告訴你。

嶄世鸰不是什麽性急的人,況且目前優先處理的是如何讓李隆基成為法定接班人,按照規定,每位候選者可以帶兩名幕僚前去朝會,他可以利用這個時候好好觀察對手陣容的實力水平。

長安有東西市,洛陽有南北市,兩者繁華景象不相上下,誠如之前李隆基的敘述,洛陽确實很多舶來品與來自外地的賣藝雜耍旅團,有許多新鮮的玩意兒是長安看不到的。但嶄世鸰發現洛陽勝過長安的不止是稀有罕見的外國貨,這地方的朝廷官兵幾乎随處可見,其實想想也就了解了,嶄世鸰在光天化日之下就目睹過農民如何反抗條子,果然無論到哪個時代、哪個地方,一個國家最混亂的地方就是首都……

匆匆掃過洛陽街頭的日常生活後,一群人就去上陽宮晉見武則天。面對國家元首的基本禮儀嶄世鸰至少有概念,大唐帝國不比二十一世紀開放随和,穿吊帶褲跟藍白拖也許可以跟歐巴馬聊聊,但如果拿這身裝扮打算踏進高端大氣的上陽宮,恐怕還沒跨過門檻就被左右衛兵帶去不知名的地方草草埋起來了吧。

出發去洛陽前,鄉下人有跟李隆基确認上朝裝備,那時正獨自品嘗嶺南桂花博羅,正為再過不久要去神都洛陽向不共戴天之仇的武後報告對國家目前的建議與想法,因而心情憂郁的一百五十歲皇子,只是淡淡看了嶄世鸰一眼,那眼神清楚寫着「別拿這種小事煩我,沒看到我正悶着嗎」,嶄世鸰只好摸摸鼻子去問已經規劃好要去哪間怡紅院逍遙的姚崇,幕僚長姚崇只是拍了拍鄉下人的肩說了「放心交給郎君吧,他美感獨特」。

正是因為他美感太獨特了才要煩惱啊啊啊,聽到姚崇的回答鄉下人當場內心數千萬雄鹿奔騰,想當初那件在百花撩亂訂做的衣服,害他每天都得想不同的理由向李隆基解釋為何他死都不要穿,這完全不符合他低調的人生哲學。唉,總之他真的很煩惱李隆基會準備什麽樣的上朝服,他已經為這種破事煩惱好幾天了。

別問李隆基為何如此郁悶,這位皇子每次去見武則天都是一臉全世界欠他好幾億的死人臉,去神都洛陽前借酒澆愁是例行公事。

踏進洛陽皇城後,讓嶄世鸰膽顫心驚的朝服終于來了。

上朝前一群人跟着內侍[11]一同去別苑更換衣服,鄉下人暗地流着冷汗等待內侍打開放置朝服的箱子,一入眼便是幾件深色樸素的衣服,樣式簡單不失端莊典雅……嶄世鸰見狀,沉沉壓在他心中的大石頭終于放下(所以說執行長你把心思花在這種地方真是莫名其妙)。

換好衣服,李隆基一行人在前往上陽宮的路上,遇到兩票人馬似乎在商量什麽事。

大庭廣衆之下就在皇城走廊裏密謀起來,這個天時地利人和怎麽想怎麽怪。嶄世鸰暗自嘆了一口氣,迅速把這兩票人馬看個仔細。其實嚴格來說,應該是一票人馬和一名穿着瑰麗服飾的美男子談話,這位美男子鄉下人認得,正是絕世雙妖的其中之一。

與他小聲讨論的是位國色天香、貌美罕見的少女,嶄世鸰頓時眯起眼。如果他沒有猜錯,少女的身份是——

「是安樂公主李裹兒。」張九齡在嶄世鸰耳旁說着:「和她談話的人是張易之,天後寵信的小官。」

張易之,絕世雙妖兄弟裏的哥哥。嶄世鸰想起那天在隆慶坊庭院時的情景,雙妖與武則天的距離最近,弟弟專門煽風點火制造事端,但攻擊力低下,随随便便就被他和姚崇給打發掉。至于哥哥張易之,這個人除了偶爾在武則天身旁低聲交談幾句以外,其餘時候都是冷靜觀察所有變化,既不插手也不回應,仿佛是旁觀者一樣。

察覺到有第三方,少女與美男子停止對談,并且不約而同地将視線轉向李隆基等人,少女那張貌如天仙的臉蛋在瞬間露出嫌惡唾棄的表情。

「還以為是誰,原來是經常拿廚餘給奴才吃食的僞善者,我遠遠就聞到你們身上飄散而來的惡臭體味,寒酸的隆慶坊果然連熱水也沒有,真是肮髒死了。」少女邊說,邊掩住口鼻。

結果是一位天使臉蛋、惡魔心,不對,是蛆蟲心腸外表年齡詐欺的少女。李隆基都一百五十歲了,他的堂妹應該年紀也不輕,那句「經常拿廚餘給奴才吃食的僞善者」應該是指李隆基幫助少女的異母兄長李重俊這件事吧,真的是……只會在嘴巴上逞一時之快,要是少女有點本事,根本不會讓異母兄長有機會跟她争奪候選人之位。到頭來不過是政治鬥争上光鮮亮麗的犧牲品罷了,連想要狠狠擊敗的興致也沒有,太無趣。嶄世鸰眼裏閃過食之無味的煩躁看向其他地方。

「……」目前為止幾乎沒有任何情緒流露的張易之看了楚王人馬一眼,淡淡說了一句:「朝會即将開始,也請諸君盡快入內。」說完便走了。

少女似乎還想和張易之說些什麽,但美男子頭也不回地離去,少女只好忿忿地怒視李隆基一幹人,随後跟着快步前往上陽宮。

「別看她這副德行,義興郡王李重俊吃過安樂公主不少悶虧。」張九齡知道嶄世鸰不了解少女毒蠍的心思與兇狠的手段,索性提醒他幾句。

「李重俊活着對她或前太子有幫助嗎?」嶄世鸰問着。

雖然不知道鄉下人為何這麽問,張九齡還是照實回答了,「沒有,不止安樂公主,韋妃和前太子也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要置李重俊于死地,幸虧郎君還有寧王等人不斷幫助義興郡王,逃過一次又一次的死劫後,郡王總算能在這次王位候選裏與安樂公主一較高下。」

「韋妃和前太子為何這般針對李重俊?韋妃不說,郡王好歹是前太子的骨肉,這位父親當真可以不顧念血濃于水的情分殺害親生子?」事實上說出這個問題前,嶄世鸰內心早已有答案。

一切都是為了權力與私情。

為了這次上朝,嶄世鸰已經從姚崇口中得知皇親國戚糾結複雜的關系。前太子李顯被武則天立為接班人以前曾受到她的迫害,李顯深愛妖豔如花的韋憐君,冷落李重俊的生母以及這個孩子,不甘母親被韋憐君搶走疼惜與關愛的李重俊終日郁郁寡歡,恰巧武則天也不怎麽喜歡韋妃,便将李顯和韋憐君流放到外地,一直到天後的長子李賢自殺身亡後,武則天才讓李顯回皇宮。

由于韋憐君曾陪伴李顯度過人生中最絕望痛苦的歲月,被立為太子的李顯極盡所能地讨好韋妃,先是迫使李重俊的母親自殺,接着就是除掉李重俊,讓安樂公主李裹兒成為他唯一的接班人。

可惜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李重俊認識同樣喪母的楚王李隆基,兩人成為莫逆之交,再加上李隆基的兄弟也處處護着李重俊,這名爹不疼後母不愛的孩子,在風雨飄搖的皇宮裏得以平安存活到現在。

「李顯認為只要殺害李重俊,韋憐君會更加依賴他,殊不知韋妃接近他的目的從頭到尾都不是因為愛。」張九齡平靜說着:「武則天已經證明女人可以掌權,她也想證明女帝不是只有武則天當得起,李顯是個可以利用的對象,于是她選擇了這個棋子。」

太令人震驚了,嶄世鸰沒想到張九齡會說出「殊不知韋妃接近他的目的從頭到尾都不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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