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江鴿子有些煙瘾,不常抽,有些心事兒了,他就冒一根解解寂寞。

他先燒了一棟屋子,一邊燒,還一邊兒唠叨:“小阿弟,對不住了,這都四年了,老哥才想起你,你看咱倆都一樣,如今全都是個沒人惦記的……

不過我是比你好一些的,在我……家?球?恩,我球!

我有我媽,我爸,我姐,還有我同事,也有好些好朋友,我在地球那輩子,累歸累,總歸是有人惦記的……不是哥哥炫耀,你看看我球,再看看你球?

活人還分個三六九等,忒沒意思了些!來,哥哥今年給你先來一套千平方米帶花園,帶園丁,帶管家的洋房,明年再給你燒個麻将館……你會打麻将麽?”

他将花園洋房丢到圈裏,看它化為紙蝴蝶了,這才一把,一把從身邊的袋子裏,取出大面額的鈔票往圈裏丢。

“小阿弟,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就是……嗨,許你也看到他們了,我可跟你說,你長點心啊,給你的就是給你的,你可甭給人騙了去……啧,我這亂七八糟,到底在說什麽呀。”

又往火堆裏投了幾疊冥幣。

火焰漸高!

他又沒憋住,繼續胡說八道。

“……哥哥我算是有點歷練那種人,如今也沒多的教你,你呀,以後想投胎,就拿這錢買路,富貴什麽的,咱就別想那麽多,你找個心眼大點的仁義人家投胎去,那就是大福分了……做官?你不行,你太軟乎……。”

他似乎有着滿肚子需要傾訴的東西,不能跟任何人說,只能跟鬼來唠叨幾句的。

“你應該相信我的每句話,真的!一生很短,轉瞬你就什麽都沒有了,你看,一只籃球不過幾百克,年輕的時候,你有大把的時間,輕易就能拿起它随便跳躍,拍打,再流一身臭汗,哈哈一笑,挺樂呵一天就過去了……

後來,你把這件事,稱為浪費時間,因為它除了消耗自己似乎是帶不來任何金錢利益的,可就算是這樣,你也別舍棄,能蹦多蹦蹦,能跳就可勁兒跳……能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趕緊撤,活人不易,甭把自己的寶貴時間,消耗到旁人身上去……要不然,虧啊! 能跳躍的時候,你不跳!後來就只能坐在那兒看別人跳了,看別人跳那是要買門票的,我說的沒錯吧?

你在那頭,見到你老頭,老太太了吧?你可甭怕他們,也甭惦記,人家有惦記的人,你壓根不重要……”

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話,就沒注意,打一邊公路上,安安靜靜開下來一輛極長的磐能綜合大房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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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車子奢華的不得了,暗金色,車前二層的瞭望窗戶,橫寬兩米,敞亮防彈,它有地球兩節火車車廂那麽長,而事實上它也的确是兩節的。

江鴿子在地球,有過一個開着房車出行的小願望。

而他願望裏的小房車,最多也就這車的十分之一大。

他并不知道,這個充滿機械美感的鐵皮家夥,還有個外號叫暗金龍,除水陸兩用,防火防彈之外,它還有個基礎的隐身功能。

總而言之,這是一輛值錢卻又拿錢也買不到的車,它穩穩重重,無聲無息的開了來。

一直到這些車子到近前了,江鴿子才意識到,有車過來。

來就來呗,又幹他什麽事兒?

他還在那裏,一疊子,一疊子的十分爽快的給那只鬼阿弟燒紙。

他不在意,可那邊車上下來的人卻不願意了。

花了三四個月的功夫,好不容易一條線折騰下來,大筆的錢兒花出去,請宮裏的老先生劃了福地,這才立起牌子。

好家夥!

還沒半天的功夫,眼巴巴的求了貴人來炫耀一下,誰能想到呢,有人竟在他家牌子底下燒紙,這不喪氣麽!

圓胖的關秋安還沒等着車停穩,就開了車門往下蹦。

這人跋扈,不講理慣了,覺着打人他還問個緣由麽?

他身子大,落地還打了個踉跄。

等到穩住了,他巨象一般的身體就圓滾滾的奔過來,擡腿上腳就對着江鴿子就是一下子。

那一下,漫天的黑蝴蝶飛着,跟電影特效一般……

江鴿子能讓他踢到,待那只肥蹄子第二次伸過來,他一伸手就抓住了對方的腳踝,借着一股子巧勁兒将這具足有兩百四五十斤的大屍首就往天空輕巧的一丢。

不丢不成啊,這胖子先過來挑事兒,他身後跟着七八位壯漢,也是二話不說,上來就打。

這些人一伸手,江鴿子就知道都是有些功底的練家子。

他雖很少跟人動手,上輩子沒有,這輩子除了新手村的動物,也就是毆打了泉大混混全家。

泉大混混家什麽程度,就是小混混在街邊打架,靠着鬥狠打滾的無賴的章法,那能算得上是什麽本事?

如今遇到這種比較正式的鬥毆,江鴿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底兒,就打的十分上心了。

俞東池跟周松淳原本坐在房車的放映室看新聞,前面打起來,他們也不知道。

等到那邊把關秋安兩百多斤的身體,一抛好幾米高,關秋安開始大聲嚎叫起來,俞東池才跟周松淳慢悠悠下了車,先是止步看了一會,然後竟像沒事兒人一樣的在那邊看起熱鬧。

這大牌子下,架打的十分漂亮。

不!一來一去,一跳一躍,一拆一擋間,甚至算得上是驚豔的。

在七八位近衛的急速攻擊下,江鴿子回擊的不急不緩,越打還越覺自己咋就這麽厲害呢,他自如自在的應付,覺着再來二十人他都能應付的了。

凡舉地球華夏男,都難免就有個放學巷子後,一個人毆打一群渣渣的中二夢。

江鴿子越打越興奮!

只見他起跳騰躍,姿勢大開大合,一時猶如湖面飛翔的白鶴,眨眼又若靈動非常的貓鼬一般靈動。

一邊與這邊幾人纏鬥,江鴿子還得關注天空這個,每當這肥球要跌落,他就一個巧勁兒給他再弄上去,不論接觸身體那個部位,他都能将這肉球反彈到空中去旋轉起來。

有這個人質在手,那些人就不敢用非常力氣,非常手段,于是就打的着實被動。

江鴿子一時竟覺着,自己是太極張三豐之風,白娘子水漫金山那水,總而言之他很厲害,很拉風。

關秋安喊的嗓子都破了,他怕啊,雖長這麽大,他從來未曾如此輕盈過,然而他不願意呢!

周松淳有些搞不清楚出了啥事兒,他幾步走上前,待看清楚了,他就指着天空喊了一句髒話,然後問:“嘿!嘿!XX,我說~那是啥?”

身邊有人有些慌張的說:“是六爺!”

蒙圈:“天空那個?”

确定點頭:“恩!”

疑惑:“六爺?”

使勁确定:“恩!!!”

“好高!”

“恩!!!!”

俞東池專注的看着那個身影,二十多年的精英教育,首先湮滅的是他露在臉上的喜怒哀樂,他沒有表情,卻不阻礙他的心如今猶如被什麽東西一松一緊的捏拿,他很奇怪的就被吸引了。

面前這幅畫面,每一個飛躍,每一次舒展,每一次充滿力道拍打,都好像能在他心髒上劃下一道痕跡,令他欣賞又覺着刺激。

覺着,怪~賞心悅目的。

也着實是這樣的,二十幾年他的生活,平穩安逸,在他耳邊連個大聲說話的人都沒有。

除了電視,電影節目,他還是第一次看真實的活人真身肉搏。

軍演那些不算。

于是,他就不由自主他便笑了起來。

這誰啊?從哪兒來啊?挺有意思的啊?

他看他高高的躍起,手臂在內衛背後一拍,借着那股子巧勁兒,身體接着就是個三百六十度大回轉,翻騰之間也不閑着,用腳尖把可憐巴巴的關秋安又是一挑。

關秋安又無奈的嚎叫着騰空了。

還……飛的挺高的。

俞東池心裏有一萬句贊揚美學的詞彙,那些詞彙,大多數是細膩的,精致的……

然而他無法形容這種拳拳到肉,帥氣張揚,鋒芒盡露,充滿張力的美到底是個什麽個美學流派?

他就想,這人真好看啊,就像六歲那時候,他跟阿父去狩獵,那次他見到了世上最美的一只金鷹。

那只金鷹有着世上最美的,暗金色羽翼,也有最銳利的爪勾,它立在炫耀的半壁上,俯視腳下一切的浮游,它傲慢,自在,又帶着不可知的危險。

後來,那鷹飛走了,飛的那般高。

它遮擋在陽光之下,翅膀只扇一次,積蓄的力就足夠它滑翔出自己的視線。

他急了,抓不住,撈不到,更無法擁有,便覺着心裏一陣錐心刺骨的難過!

他指着天空說要。

阿父卻說,把鷹的翅膀折斷,非君子所為……

這人?怎麽又令他奇妙的想起那只鷹?

關秋安在天空終于喊出破了音的小奶音。

周松淳便一擺手喊到:“哎~我說你們瞎啊?趕緊上啊!先把你們六爺弄下來啊!”

他話音沒落,站在他身邊的俞東池,忽然就掏出一把小號的銀色的雕花小手木倉來。

他很少這麽沖動。

今日卻莫名的想證明,他也擁有某種俯視,叫嚣的力量。

他舉着槍,對着天空忽放了一槍。

“呯!”

一聲脆響!

站在一邊的周松淳眼睛瞳孔忽然放大,又迅速回歸原位。

在他以前的陪伴時光當中,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人,用這樣的方式去結束一件事。

他親自上陣來阻止一場,莫名其妙的,沒什麽殺傷力,并不涉及他自身安危的一場……

打架鬥毆?

他也從不知道,這人身上竟然藏了一把槍!

前方一切靜止,關秋安從空中自由落地,江鴿子一手鎖着面前壯漢的喉嚨,一只腳微微擡起,用腳背猶如接羽毛毽兒一般的,就輕易的接住了這個胖子。

關秋安眼冒金星,看着離他只有三厘米左右的大地,接着他一陣惡心,哇……的一聲他吐了。

江鴿子嫌棄的一抽腳,他又立刻跌落在地,喊了一聲……

“哎?媽!!”

俞東池頓時噗哧一聲樂了。

周松淳一看這位樂了,便覺着關秋安倒黴的物有所值。

場子裏,關秋安大吐特吐。

江鴿子舉着手向後退着。

巴掌大的小手木倉離他腦門越來越近。

江鴿子沒有懼怕,只是在心裏衡量利弊,這個人他是打還是不打呢?

他又不是真的才十八歲,他有足夠的人生經驗,也絕不是那種雞血上頭的魯莽性格。

他三姑的腿兒啊,武林高手最怕熱武器了。

他輕輕掃了面前這人一眼,這人看上去~恩,他很不一般。

他年歲因為穿着,因為神情,因為修養氣質而游離在二十到三十歲中間來回旋轉。

長相,這人算是英俊的吧,鼻梁高挺,眼仁若墨堅毅,他的肌膚被很細心的照顧過,其實……相貌對這個人來說,真是無關緊要的一件事情。

他安靜的站着,卻帶着危險的氣息,甚至,他還有一種連他自己也許都不知道上位者的那種特有的,招人讨厭的眼神在打量,不,判斷着一個人。

他看自己手縫的粗布衣裳,看自己的手指,看着自己的脖頸,以及自己身上的每一處角落。

眼神霸道卻又有着一種異樣天真。

這小子大概出生到現在,都沒挨過揍吧?

握槍的指頭很長,他的指甲一看就是被經常打理的那種,并且他穿着的黑色立領正裝,胸前第二個扣子地下挂着一個漸變色的穗子的玉墜兒……

他……應該出身很好,家庭財務狀況良好,可以肆無忌憚配槍,無所忌憚的開槍。

他屬于特權階級,在面前這一群人當中,他的地位很重要,并所有人以他的一切意願為中心,他可以很天真的禍害,幹涉旁人的命運。

總之,他不好惹!

江鴿子相當識趣的後退了幾步,從态度上給了最大的容讓。

那人見他退後,本想伸出來拉一把,卻被生生的壓抑住了。

他慢慢走近,并用槍尖輕輕挑起江鴿子的下巴,十分仔細,極其認真的進行了第三次的觀察。

江鴿子也沒有畏懼,他以鄉下不懂事的土狗般的姿态随意鄙視着。

他翻白眼!

這破孩子一定沒少看三流的黑道電影,總而言之……我就是個鄉下佬,咱們散開吧,不然……我弄死你,我還得逃逸。

将這個人毆打一頓,一走了之浪跡天涯……什麽的?

那是演電影呢!

他媽的!

這傻豬到底在看什麽呢?

還是打他一頓吧!

可是,到底沒敢打。

鄉下土狗以一種不懂事的姿态,忽然就對着槍管子吹了一口氣。

俞東池身體微微後傾。

江鴿子的左右太陽穴,又各自多了一把槍。

俞東池仔細端詳了好半天,眼神掠過好多次的驚豔。

活到現在,他認識的圈子裏,這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一個人了吧。

以前常看書上形容,美人冰肌玉骨,君子溫潤如玉,行走行雲揮霧,形若飛仙……

剛才塵土飛揚中,卻也有雲卷雲舒之姿的。

恩!的确是這樣的。

江鴿子要能聽到他的心之語,大概會白眼加三倍,非主流丢水泥,也這樣!!

俞東池心中充滿遺憾,他想着,剛才那一幕多好看啊,再叫他打關秋安一頓如何?

除了這些,他也想起以前老師說,氣質是能左右人品貌的一種最重要的東西。

面前這人,氣質完全沒有,衣着更是嚴重不得體,他暴殄天物一般的對待自己,然而,他剩下這些渣渣,也足夠耀眼的了。

瞧瞧他的頭發,這簡直就是坐在家門口的臺階上,随意拿着殺魚的剪子,自己上手咔嚓出來的。

再瞧瞧,他賴裏賴氣兒的翻着白眼兒瞅着自己,滿面滿眼的譏諷樣兒。

真是又可惜,又莫名的招人喜愛。

這樣的人,要是精精致致收拾一下,那會是什麽樣兒呢?

他們互相打量着。

氣氛越來越尴尬,在江鴿子的忍耐馬上就要到了臨界點兒那一刻,俞東池總算是溫和和的開了口:“

“你~的名字?”

他很好奇。

江鴿子厭煩透了,他轉過頭看向空地那頭,壓根懶得搭理這人。

裝逼被雷劈!

劈你一萬次!

更加可愛了,就像他阿姐那只白貓兒一般。

他喜歡把它抱在懷裏,拿着玳瑁柄的指甲鉗給它修理指甲。

他喜歡給它洗澡,吹毛,還喜歡給它買各式各樣的小衣裳打扮它。

正要叫人上手段的周松淳住了嘴,他左右看看,接着低頭笑笑,随手他又沖着兩邊擺擺手。

十幾分鐘之後,空地上被擺上了幾把折疊椅子,還有小方桌子,告示牌上又被挂起更加耀眼的照明燈。

那些幫手不知道從哪兒牽過一條電線插在帶來的茶器上,竟開始燒水烹茶了。

……

江鴿子懶洋洋的靠着告示牌站着,而他的太陽穴,左邊一把槍,右邊一把槍。

這群二傻子拍電影呢?

他倒是無所謂的,就雙手插兜,腦袋微微擡起,看着遠處的一片天兒,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有一只鞋子,不知道剛才打鬥的時候,飛到了哪兒去了,如今便只能故作潇灑的,單腿兒站立着。

關秋安扶着一個足有兩米高的壯漢還在吐,他恨的不成,回頭指着江鴿子喊了一句:“把他……給我……嘔……”

苦膽都要吐出來了。

江鴿子無奈的嘆息。

周松淳坐在椅子上捂着臉,低着頭,肩膀在劇烈抖動。

沒辦法不笑啊,告示牌那上面的燈照在關秋安的白褲子上,他腚後面,黃黃的一片地圖露着,他自己目前還不知道。

拿着茶杯的俞東池雖沒笑,然而他總是冷淡的丹鳳眼兒,眼角也是彎彎的上挑弧度,嘴角也是勾着的。

可見,他心情足夠好。

好半天兒,那熱茶壺端上來,他甚至好脾氣的親手執壺,倒了八分滿之後,他對溫和的對江鴿子說:“你渴麽?”

左右太陽穴的槍被收了起來。

江鴿子眼神劃過驚異,他看看面前這堆人,又看看他們的聲勢,只覺着與這樣的人還是保持足夠的距離才好。

他搖搖頭。

真心不渴啊?

俞東池有些失望的看着杯子。

他并沒有應付這種事情的經驗。

因為沒人拒絕過他。

周松淳在一邊兒有眼色的接話:“我說,你可真有意思,我們買了地,請了大先生剛看了風水,才挂了紅,驅了鬼……你卻大半夜的來這裏觸黴頭,如今請你喝茶,你不接?就有些失禮吧?”

江鴿子聞言,立時就譏諷的回了一句:“修煉的不夠吧?看你們也是個讀得起書的,家裏老人沒有教過你們規矩麽?竟不知道《大禮》當中的規定?有君子九義,祭禮借道,與人鬼方便,方是大善行……如何就成了觸黴頭,沒看我畫了借道的白圈兒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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