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就是那微微僵硬的身體顯出的驚懼,實在讓人心疼。
姬允憐惜地想,又不好即刻去将人扶起來溫言安慰。
畢竟現在明帝還是第一次見到美人姝啊。
不過,當了幾十年皇帝,誰還沒點技能傍身?
當下姬允便祭出十二分的演技,一臉我第一眼見你就好中意你的好色嘴臉。
對下面跪着的美人,和悅道:“別跪了,你皮膚那樣薄,跪出痕跡就不美了。起來回話吧。”
“鳳郎委實多情,不過初見,對人就如此憐惜。”座下那兩名宗室之一,用扇子抵住下巴哼笑,神色間有些嗔怒地道,“叫人眼紅得很。”
明帝喜美人又性狎昵,寵信之人自然也都是貌美而善邀寵的。本來明帝便無甚威信可言,私底下更頗無忌,君臣之間如此調笑親狎,在清明朝堂恐怕是要被谏臣的口水給淹死,在姬允這裏,咳,委實家常便飯,稀松平常得很。
姬允從前是個昏君,現在重生回來,被半迫着做一個昏君,不管願不願意,反正短時內他身邊只有這樣的人——耿直清正的人看到他都是繞道走的好嗎?
像憐惜美人,多情又寡情這種昏君大多都有的毛病,姬允當然是有的。只不過因了多活十好幾歲,将有些人從皮子看到骨子裏,再見那些美人們,其中膈應自不必提,重生之後這個毛病委實被好好地整治了一通,但卻是沒法根治的。
像今日陪坐的兩名宗室子弟,便是上一世為數不多沒有二心,專心為他奔波尋訪美人的纨绔,不過這對兒小纨绔結局也很凄慘,他被軟禁的時候,聽說是被白宸流放到嶺南去了。
是以重生回來,姬允對這雙小纨绔就格外親昵一些,這幾日都是召他們作陪。
姬允掀起眼皮撩他一眼,啐笑道:“還眼紅,誰昨日才又新得了兩個名伎,到朕跟前來炫耀了的?”
那容家的小郎君笑道:“兩名又算什麽,陛下若得了姝這一個,抵得十個二十個。”
“哦?”姬允一臉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表情,誠懇得他自己都快信了,“美人叫姝?”
“美人為姝。”容小郎難掩驕矜地微笑,道,“姝便是我望郡一等一的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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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允深以為然,待要認同點頭,顧二郎搖頭笑道:“容小郎君此言差矣,諸君難道瞧不見此時堂中,還有一名可堪為姝的美人麽?”
姬允下意識往白宸望去。
只見他神色冷漠,一語不發,似悲似怒地瞪着自己。
咯噔一聲,姬允的小心髒都被白小郎君那一個哀怨小眼神給戳得停了一下。
這,這是怎麽了呢?
怎麽露出那樣傷心的神色,自己今生也不曾傷過他的自尊,傷過他的心啊。
肺腑裏有酸軟的情緒湧動,姬允暗嘆口氣。
合該上一世他能被白宸捅死。
他怎麽能這樣迷戀一個人呢?
何況這人還是條喂不熟,趁他病要他命的小白眼狼。
不過諸般惡果皆是咎由自取,強求而遭厄報,本是因果。
而且他種的因,由白宸親自來給他結果,姬允到底有種圓滿了的解脫感。
上輩子的禁锢,于白宸是痛苦,于他又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神思不定間,只聽得他的小纨绔接口道:”白小郎君委實豐逸俊秀,我等自嘆弗如,只怕鳳郎從此就要厭棄我們,愛重小郎君了。”
傷懷感慨頓時飛到天邊去,姬允簡直被他們的無心之語吓得心膽俱裂,生怕白宸誤以為自己對他有不良企圖,忙整肅神色,鄭重道:“四郎慎言。白小郎君志趣高潔,乃如高堂明月,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爾。”
被喚作四郎的嘴角似抽了一抽,見他神色實在不似故作正直,方斂了斂神色,道:“鳳郎說的是,是四郎輕狎了。”
白宸此時方對姬允行了一禮,微微扯了扯嘴角,看不出兩分高興的意思,反而有些慘淡:“陛下過譽了。”
只是他低了低頭,姬允并未瞧見他的神色。
見他并不誤會,姬允也就安下心來,又溫言道:“白小郎一席無話,想是于此無有志趣,以後不必勉強自己再來。”
上輩子白宸極反感與他同席宴飲,常常是全程冷臉不說一字,結束之後便甩袖而去。今日雖然好一些,但看起來依舊很是不悅。想來白宸是真的讨厭,不僅讨厭他,還讨厭這種低俗的娛樂情趣。
白宸卻猛地擡起頭來,臉色微微發白地,緊緊盯着他。
姬允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番話聽來倒像是不想看見他,不要他再來,忙補救道:“孤聽聞白小郎深得乃叔真傳,于金石字畫上頗有造詣,朕早有心前去登門造訪,還望小郎君掃榻相待。”
最後卻是又順口溜出狎昵之句,姬允忙閉了嘴,只微笑。
白宸卻并沒有露出受到輕侮的神色,反而眼中微亮起,他認真地點一點頭:“宸恭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