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回也是在今日

姬允立在船頭,白宸站在士子中間,不親不疏,為他送行。

姬允隔花看他,想着下一年春,要再來望郡,邀白宸賞花。

只是未及下個春日來到,白宸倒先入了宮。

第二回看瓊羅花開,卻是在十三年以後了——後梁北上,連拔十一城,老将樊城八十一歲挂帥出征,不敵,戰死。朝中無人能與之戰。那是姬允庸碌昏昧的皇帝生涯裏,頭一回直面山河飄搖的危機。也是頭一回,如此不加顧忌地,對四大世家破口大罵:食君粟米,無以解憂。如之碩鼠,國之蟲蟻!

殿下寂然,無人敢言一語。

後有隐世三十五載的白衡,一身寬袍布衣,不簪發不系帶,趿木屐,出栖綠山,一路折花,騎牛入京。

他以白衣之身,負手立于金銮大殿,眉目疏朗,聲雖不高,而字字千鈞。

“草民可與之戰。”

姬允垂眸望他,這個已被傳說為世外的人,這個曾經拒絕任自己帝師的人。

良久,姬允問道:“君有何智計?”

“草民智計在一人爾。”白衡道,“此人出,則草民智計可行,能勝之。”

“何人?”

“草民族人,白氏子弟,名宸也。”

白宸囿于禁內十二年,一朝身披甲胄,冰冷甲胄襯出他臉上的淩厲戰意,凜凜不可侵犯。

姬允重生之後,偶爾會想,或許一切早在白宸露出那樣神色時,便已經注定了。

然而那時的姬允并不知曉,抑或不願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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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開拔前一夜,白宸擁抱他身體的力度,親吻他皮膚的熱度,還有那貼住耳朵的,低低的一聲“等我回來”,難免讓姬允生出了一些不切實際的,令人手心發麻的,美好渴盼。

相伴十三年,白宸到底不是石頭,想來也該對他生出哪怕一絲的情誼了吧?

半年之後,白衡之師于桐城行水之戰大捷,小将白宸更是親手斬殺後梁主将。

姬允看過最後一封戰報,白衡不日班師,途中會經過阆州,白宸受了箭傷,暫留望郡休養,不随大軍還朝。

姬允扔了奏報,隔日便下旨,要親赴阆州勞軍。

兩月之後,在望郡的飲宴上,姬允重新見到被那世家子牽着的姝,怒而抄了那世家子滿門。

不久,白衡之師抵達阆州。

彼時春盛,前日剛下過雨,瓊羅花漫天漫地。

姬允親自到城門口去接迎大軍,白宸坐在高馬之上,臉色蒼白,想是因受傷的緣故。

然而與他四目相對那一刻,那雙漆黑眼裏是全然的冷漠和全然的無視,姬允那因為臨別前那一句“等我回來”,而火熱了大半年的心口,仿佛是即刻被凍住了,迅速地涼下來,連四肢都涼透了。

那一日,姬允都未能同白宸單獨說過一句話,遑論一同賞花。

待勞軍酒已飲過三輪,明月懸于中天,姬允搖晃着,往白宸休息的帳子裏走。

他的臉皮從來是厚慣了的,白宸冷漠待他也不只一回,沒道理這時才感到傷心。

今夜月色很好,瓊羅花還在放,心上之人也已歸來——何苦為一丁點不相幹的情緒,驚擾了它?

姬允走到帳前,未來得及掀帳,聽見那人冰冷地說:

“我只恨沒有死在戰場上,便不必再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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