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宴好小看了班上人對他沖進中上流的在意程度, 一個暑假過去他們還有得聊。

“真煩!”夏水吐槽, “墊底的就不能考好嗎?”

宴好反過來疏導她:“不是墊底的不能考好,是墊底又加上花錢買進來的,這在全國排名拔尖的市一中很突兀, 是另類。”

“你想啊,他們刻苦奮鬥考進來了, 得到了很好的資源,我們只是花家裏的錢就享受到了, 他們會很不爽,主觀上戴有色眼鏡看我們。”

夏水憤憤咬着牛肉幹,哪有只花錢, 我們不還考到了一中的自費線。

“咱學校的師資很強, 別的班不說,就說1班在內的三個理科重點班,每一屆的升學率都堪稱牛逼。”

宴好抱着保溫杯, 下巴抵着杯蓋:“去年三個班沒有買進去的人, 都是真槍實彈被選上的,除去出國的不算,百分之八是競賽保送生, 百分之十五的人上了全國前十的學校,重本率百分之百。”

這個數據夏水知道,不然她爸也不會花錢把她送進一中,又動用關系讓她留在了重點1班,就想讓她感染感染學習氛圍。

可是現實很不理想, 她只體會到了抱團。

雖然可以跟班上那幾個女生聊八卦,也能開開玩笑,但沒有一個是能深交的,有時候她會明顯的感覺被孤立。

共同話題只限于沒營養的東西,牽扯到學習的,聊不上。

“我期末的名次跟成績,對大家來說,就相當于一個掉隊伍的小士兵,突然有天提着刀殺進了戰神們的戰場,戰神們暫停厮殺,一致把刀對準小兵。”

宴好聳聳肩:“他們不是受到了威脅,是一種歧視跟輕蔑,認為那是他們的戰場,小兵站在那裏就是對他們的侮辱,必須驅趕。”

“卧槽,別說了,我要氣哭了都。”夏水一把握住宴好的手,鄭重晃了晃,“小好,你不要管別人,我跟洋蔥是一定會站在你身後的,我們挺你到底!”

宴好無奈:“姐姐,你嘴裏的牛肉幹沫都噴出來了。”

“哎呀,這種小細節就不要在意了。”夏水滿臉正色,“我們這一屆一共是十七個班,文五個,理十二個,花錢買進來的人加起來有三十多個,都是清一色的挂車尾,你是第一個考進班級前二十五的,首例,這是一個壯觀的奇跡,是一次重寫歷史的逆襲,是裏程碑上的輝煌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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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哥,是你讓我們車尾一族燃起希望跟鬥志,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車尾一族都支持你,現在夢已起航,還請務必帶着我們的驕傲往前沖。”

宴好:“……”

“有個事想請教你。”

夏水擺出嚴肅的姿态:“但說無妨。”

宴好:“你語文的作文是怎麽保持高分的?”

夏水:“我在給你振奮士氣,你跟我提什麽作文啊,我的宴同志?”

宴好:“所以是怎麽保持的?”

夏水:“天賦吧。”

宴好:“……”

——

夏水又拆開一袋牛肉幹,遞到宴好面前:“月考你考個前十,氣死他們!”

宴好拿一塊吃:“姐姐,別說大話。”

“怎麽是大話了?”夏水把手擋在嘴邊,小聲說,“三點水是王,只要他在給你補課的時候上點心,前五都有可能。”

宴好看她越說越離譜,就在她腦門彈一下:“清醒點。”

“清醒着呢,十八年就沒這麽清醒過。”

夏水揉揉腦門:“咱1班的班級前五,除三點水蟬聯王座,其他四個都是從來沒掉過年級前十五,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吧,你的班級二十一很有分量,小好,未來不是夢,姐看好你。”

說着就示意宴好看宋然,那是班上的萬年老五。

宴好看的是旁邊的江暮行,看他在跟副班長說着什麽,發尾利落,後頸幹淨修長。

早上還一塊來的學校,現在就又想黏上去了。

夏水突然來一句:“小好,你的保溫杯跟三點水的是一個牌子,一個款式。”

宴好撓了撓眉心,夏水跟楊叢都會去他那玩,瞞不住,他索性坦白:“昨天去超市的時候一起買的。”

夏水呆若木雞。

宴好抛出重磅炸彈:“他在我那住。”

夏水腦子裏的第一反應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可惜小好是個boy。

宴好三言兩語說了江暮行搬去他那的事情,夏水又是搖頭又是咂嘴。

“你這已經不叫狗屎運了,叫命運的安排。”

宴好喜歡這說法。

夏水上次聽宴好說江暮行給他補課,只有難以置信,這次更多的是感慨。

“那從今往後你們上學放學都一起嗎?”

不等宴好說什麽,夏水就開玩笑地說道:“一起也沒關系的啦,你又不是女生,不會被紮小人的。”

宴好垂眼轉着筆。

“小好,這是老天爺給你的翻盤機會,你一定要跟三點水打好關系,建立革命的友誼。”

夏水激動的兩眼發光:“只要你成功取代宋然,成為他最好的朋友,還愁他不用心給你補課嗎?完全不用愁。”

“天時地利,只差人和,加油,讓他帶你飛。”

宴好看了看桌上的唾沫星子:“美女,歇歇好嗎?”

“我也想歇,還不是你給的信息太勁爆。”

夏水瞥到教室前門,喲了聲。

宴好扭頭望去,楊叢在廁所抽完煙回來了,手一勾把宋然叫出去,兩人在走廊上勾搭着有說有笑。

——

夏水唉聲嘆氣:“我們的墊底組合真是充滿戲劇性。”

“先是你單飛,三人小隊解散,現在你,洋蔥,再加上宋然,你們三組了個新團,我是小白菜地裏黃。”

宴好:“……”

“我高三不玩游戲了,你想玩就用我的號。”

夏水別別暑假長了點的頭發,攏成一個小馬尾又松開:“你暴力T,我玩不了。”

“還有個遠程,男號,滿級,裝備很不錯。”

宴好把賬號密碼寫在紙上:“就這個,你可以玩。”

夏水心癢癢,就是有點猶豫:“那他倆帶我玩嗎?會不會覺得我操作菜雞?”

“沒事,””宴好說,“都是從菜雞過來的。”

“況且他倆帶你綽綽有餘。”

夏水果立馬出去找楊叢跟宋然了。

宴好瞄了江暮行好幾眼,忍不住在課桌底下給他發短信。

-班長,中午回去吃的吧?

沒一會,宴好捏在指間的手機就一震。

-回,放學等我。

宴好看着那幾個字,覺得窗外吹進來的風都不那麽悶熱了。

——

自習課的時候,班主任對于高中最後一年,真情實感地唠叨了二三十分鐘,然後走下講臺跟江暮行交代了幾句,冷不丁地喊道:“宴好,你出來一下。”

班上的氣氛驟然變得微妙。

宴好把沒削好的鉛筆跟小刀放桌上,挪開椅子出去。

楊叢拽他胳膊:“手機帶上,有事兒叫我。”

宴好回一個眼神,我又不是去幹架。

楊叢瞪了眼看熱鬧的那些人,扯扯嘴皮子:“就一句話,吃什麽都不能吃虧。”

夏水脖子往後扭:“還有一句,忍什麽都不能忍氣。”

“……”

宴好平靜地走教室,跟班主任一道下了樓。

班上掀起一片騷動。

楊叢要踹桌子發火,前門那裏突然響起一聲冰冷的呵斥:“安靜。”

這兩個字自帶威嚴,騷動聲瞬間就停了。

——

江暮行繼續做題,半晌都沒動筆。

宋然沒察覺出江暮行的異常,他拿出辣條吃了起來:“咱班成績斷層嚴重,老班一直在做中層的工作,想辦法争取拉上來幾個,這次應該是注意上了宴好這匹小黑馬。”

“前提是搞清楚他是怎麽考出來的那個成績,沖得太猛了,老班的心理吧,比較矛盾,高興又謹慎。”

江暮行把筆丢習題冊上面,兩手撐頭,按了按太陽穴。

“我有種直覺,宴好上學期的期末不會是唯一的一次超常發揮,這學期他會接二連三跌破所有人的眼鏡。”

宋然壓低聲音笑着說道:“宴好說找了人補課,對方肯定是個大能,我看好他。”

江暮行後仰一些靠着椅背,屈指一下一下敲點桌面。

“不知道他會不會哭鼻子,”宋然回憶往事,“我初一那會成績一般般,有次考得特別好,大家說我是抄的,好朋友也那麽以為。”

他一嘴的辣條,辣得直抽氣:“我被老班叫去談話,當場哭了出來,不是什麽別的原因,就是委屈,覺得沒人相信自己。”

江暮行摩挲着指腹。

宋然咽下嘴裏的辣條,吸吸鼻子,滿臉的唏噓。

“那時候我覺得自己被冤枉了,怎麽說都得不到認可,連我爸媽都跟老班站一邊,信他不信我,所以我就想用自殺來證明自己,來讓那些污蔑我的人後悔,現在想起來挺好笑,誰在乎誰啊,還是要走自己的路,讓……”

宋然話沒說完,江暮行就驀地起身,動作幅度很大,桌椅都在地上擦出受驚的聲響。

班長的人都齊刷刷地看過去,不明白一向冷靜自持的班長這是怎麽了。

江暮行闊步邁出教室,步子很大,背影沉默又迅疾,都沒讓副班長維持課堂秩序。

周圍的人向宋然打聽,他把張大的嘴巴閉上,推了推眼鏡:“班長尿急。”

老江竟然那麽重視宴好,真是神奇。

宋然覺得哪裏怪怪的,辣條的二重辣味拖走了他的思路。

——

辦公室裏

宴好順順額前的劉海,垂手而立。

班主任在一堆數學卷子裏面找出他的那張:“你過來。”

宴好慢悠悠地靠近辦公桌。

班主任把卷子鋪到桌前,指着最後一道大題給他看:“這題,整個年級排名前列的解答程度各有不同,得分有高有低,但是只有兩個人得了滿分,也就是說,每一步都對。”

宴好的眼皮痙攣地抽了一下,這個他真不知道,沒想過。

難怪老班開學了還找他。

宴好捏捏手指,考前的複習階段,江暮行給他出過一些題,其中就有一道跟老班指的那道一個題型。

當時他做的時候,套用了江暮行告訴他的公式跟思路,卡了幾步,後面慢慢就解出來了。

宴好依靠了江暮行,不是很清楚那道題的難度。

暑假他屏蔽了班級群,也沒怎麽逛貼吧,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讨論。

“兩個滿分裏面,一個是你,”班主任說,“一個是江暮行。”

宴好沒什麽異常:“哦。”

“哦?”班主任的眼神裏飽含審視,“你是不是要說點什麽?”

“說什麽?”

宴好笑笑:“老班,期末我跟班長不在一個考場,而且我的座位是在第一排。”

班主任板着臉:“這個我知道。”

下一刻班主任就嘆氣,态度放緩了一些:“你原先只有英語不錯,期末每科都上去了,沒有偏科。”

“尤其是數學,直接從不及格到了115。”

班主任指出卷子上的不合邏輯之處:“你自己看看,你選擇題的基礎分丢了,大題卻解得出奇的好,就連坑倒一片的陷阱題都沒出錯。”

宴好抿嘴。

班主任見他不吭聲,就背着手在辦公桌前走動。

“你的卷子是3班批的,他們班數學老師找的我,具體什麽內容我就不說了,你想必才能猜到個一二。”

“咱們班一直是重點班之首,樹大招風,很多雙眼睛盯着,我也不好做。”

停頓了幾秒,班主任又嘆一口氣:“我跟別班老師都溝通過,不把你最後一題寫對的事洩露出去,避免給你增加學習上的負擔。”

“我也跟其他科的老師打了招呼,他們不會單獨找你,只要你給我一個交代就行。”

宴好的嘴角依舊抿在一起。

班主任端起茶杯喝口茶,換了個法子跟學生交流:“宴好,你要明白一點,班上不管是誰的成績提高了,我這個做班主任的都會比你們當事人還要開心……”

敲門聲突如其來。

班主任的話被打斷了,沒好氣道:“進來。”

推門聲響了,接着是一串腳步聲,距離宴好越來越近,他聞到了一縷淺淡的肥皂味,被睫毛蓋住的眼睛猛地睜大。

宴好轉頭看江暮行,表情愣怔。

江暮行跟宴好有一瞬間的眼神交彙。

一個是一如既往的沉着穩重,一個是不自覺的依賴跟不安。

宴好的嘴唇輕微顫抖,想說話又不能說,他很艱難地把頭轉回來,沒有多看。

江暮行走到宴好身旁,腳步沒停地越過他,停在他前面兩步遠的位置,把他擋在了身後。

班主任把茶杯放回桌上,言語平和:“你怎麽過來了?”

江暮行說道:“宴好的成績沒有問題。”

班主任有些詫異地看着自己的得意門生,雖然他是一班之長,會處理同學間的矛盾跟大小事,可是今天這事,怎麽都不該他出面,以前從沒有過這種例子。

辦公室裏一時寂靜無聲。

宴好心裏打鼓,本來他挺平心靜氣的,江暮行一來他就很無措,還難受,眼睛酸澀,委屈勁兒犯上來了。

就跟被欺負了的小朋友一樣,家長不在的時候很倔強,一見到家長,就脆弱的想要抱抱。

——

走廊上有說話聲,攪亂了辦公室裏的奇怪氛圍。

班主任從辦公桌前繞出來,站在得意門生面前,明晃晃地看着他。

江暮行兩手抄在校服褲的口袋裏,眼眸半阖,直面班主任的探究,眼裏沒有波動,面色漠然,心思難以琢磨。

班主任料到不會有什麽收獲,每次談心都這樣,他沉吟片刻:“你說宴好的成績沒問題,依據呢?”

江暮行淡淡地說了句:“依據就是,我給他補的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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