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下課鈴響了, 江暮行把筆放筆袋裏, 對宋然的問題置若罔聞。

宋然也沒打算真問出來,老江心思重着呢,除非自願, 不然只能沒轍,他語重心長道:“算了, 看在我倆幾年同桌的份上,我就給你提個醒吧。”

“我有個朋友等于我, 這是國際通用的,你以後不要再拿這一套找別人談心,一開口就暴露了。”

江暮行:“……”

宋然斯斯文文的臉上一片複雜之色:“說真的, 老江, 咱倆認識這麽久了,這是我第一次看你智商下跌,挺震撼的。”

江暮行面部漆黑。

宋然自我消化了會, 還是難以置信:“我剛才不會是産生幻覺了吧, 其實你壓根就沒跟我說過話,也沒在小本子上讨論情感問題?”

江暮行拿了書包,把書本堆整齊往裏面放:“是幻覺。”

“……”

宋然瞥到宴好在看他們這邊, 他就回以笑容,古怪地說道:“宴好撿錢了嗎?怎麽那麽燦爛?就跟施過肥的花草一樣。”

江暮行手上的動作一頓。

宋然起了好奇心,調侃道:“老江,你跟宴好提過‘我有個朋友’嗎?”

江暮行的神色徒然變得冷峻異常:“這件事到此為止。”

宋然心頭驚詫,今天是什麽日子, 老江首次在課上請假,首次掉智商,首次跟他發火。

三個史無前例。

老江身上的标簽多,最大塊的除了學霸,校草,後面就是理智,誰能想到他竟然也有這麽情緒化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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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戀果然如猛虎下山,來勢洶洶。

宋然猜半天都猜不出老江故事裏的另一個主人公是誰,覺得沒對得上號的,他正尋思着,聽到笑鬧聲就望了望最後一組最後一排。

“發小的感情就是好啊。”

江暮行側臉往那個方向偏偏,眉頭一皺。

宴好在課桌兜裏找東西,楊叢抓着他的脖子後面,把他的腦袋往裏面塞,他抓狂了,又是捅楊叢腰,又是用腳踢。

倆人打成一團,課本扔的滿天飛,完美诠釋了什麽叫“傻逼的青春歲月裏,傻逼的我和你”。

”能打能玩,能哭也能笑,發小的感情是羨慕不來的。”

宋然唏噓了句,收回視線的時候看向江暮行,他吓一跳:“老江,你臉怎麽青了?”

江暮行面無表情:“餓的。”

宋然:“?”

——

宴好分得清輕重緩急,晚上有重要的事情,要解決桂姨跟江暮行家裏的恩怨,他就警告自己要安分。

哪曉得桂姨臨時有事不來了。

“下次再一起吃飯好了,總有機會的。”倪清忙着手裏的活兒,“電飯鍋裏蒸着紅燒肉,你吃一塊看看爛沒爛。”

宴好打開電飯鍋蓋子,肉香撲鼻,他抓着筷子夾一塊肥肉吹吹吃掉,基本是入口即化,不膩。

“爛是爛了,就是不夠拉絲,顏色也不好看,媽你沒炒好糖色。”

“有得吃就行了。”倪清切着幹絲,“小江呢?”

宴好把電飯鍋蓋子蓋上:“在洗衣服。”

中午他跟江暮行都淋了雨,衣服濕了以後被體溫烘幹,有味兒,回來就洗了澡。

倪清擰起精致的柳葉眉:“你的早飯是小江做,衣服也是他順手給你洗,是不是保姆哪裏沒做好,讓你不高興了?”

宴好摸摸鼻尖,張阿姨是他媽給他找的,特怕他媽,上次他炒菜燙傷了,張阿姨就很怕被他媽知道。

但張阿姨不僅沒想過走,還生怕他換人。

一是他媽支付的費用高過市場價兩倍,二是,他媽一年到頭也不會回來幾次,張阿姨的雇主可以說是他,跟他爸媽沒關系。

他沒什麽要求,吃喝方面不是很挑,現在又有江暮行分擔,張阿姨傻才會辭掉這份工作。

“張阿姨人挺好的。”宴好說,“媽,你是不是讓她定期給你彙報我的事啊?”

倪清沒否認:“我跟你爸都離得遠,不放心。”

宴好嘴角一撇:“有什麽不放心的,我也不是一個人住。”

“現在有小江住這兒,媽是不擔心了。”倪清把砧板上的幹絲撥到盤子裏,“可是明年你們高考完就各自上大學了,要是能繼續一個學校,那倒是不錯。”

宴好心說,明年我還跟他一起,不對,是在一起。

——

不多時,宴好夾一塊面筋去找江暮行:“班長,你嘗一口這個,我媽的拿手菜。”

江暮行頭往後仰:“你自己吃。”

“我是肉食動物。”宴好把面筋往他嘴邊送送,“手舉着好酸的,嘗一口呗。”

明晃晃的撒嬌。

江暮行垂眸看他幾秒,張口吃了那塊面筋。

宴好滿懷期待:“怎麽樣,好吃嗎?”

江暮行餘光掃過去,見他咬着筷子頭,當下就噎到了,彎腰咳嗽起來。

宴好拍拍他的後背:“沒事吧?”

江暮行有事,小山貓變成了狐貍,在伸爪子撩他,不聽話。

“我在晾衣服。”江暮行停下咳嗽,微阖眼緩了緩,“你去客廳待着。”

宴好沒走:“你晾你的。”

江暮行下颌一繃。

宴好眨眼:“要我幫你?好啊。”

他把筷子放水池邊的臺子上,湊到江暮行身前,手拎了件校服上衣出來:“好香。”

江暮行聞到他發頂的味道:“嗯。”

——

廚房的倪清正要探頭喊兒子,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閨蜜打來的。

桂喬在電話那頭說道:“阿清,我現在人在醫院。”

倪清的臉色一變:“怎麽回事?”

“我沒受傷,來看人的。”桂喬說,“這件事說來話長,一言難盡。”

倪清知道她沒事就放松下來:“ok,我鍋裏燒着菜呢,要看火,你整理好了思路,給我發封郵件。”

桂喬咂嘴:“兒子是寶,閨蜜是草 。”

倪清:“……”

“我下午出差回來,聽公司裏的人說今天有個女的來鬧事,就在一樓大廳哭罵,喊的是我的名字,場面很凄慘,我莫名其妙被同事們懷疑成小三,還是害人家破人亡的那種惡三。”

桂喬頭疼:“你知道我的性子,沒聽說還好,聽說了就不能這麽了了,我連口水都沒喝就去查了監控,找了當時在場的保安跟警員,一路跟進情況,就去了醫院。”

“結果你猜怎麽着,那女的我不認識,她丈夫我想起來了。”

倪清關了火:“真有一腿?”

桂喬來一句:“金華火腿我倒是有,前兩天剛買的。”

倪清拿鏟子把菜翻翻:“我看你不急,先挂了。”

“別別別,我長話短說。”

桂喬嘆氣:“我跟她丈夫只是以前打過交道,牽扯到了一個項目。”

“她的精神有問題,我說什麽都聽不進去,情緒太激動了,醫生剛給她打了鎮定劑,我想跟她兒子談談,對方電話關機,只能找你了。”

倪清疑惑道:“找我有什麽用?”

桂喬語出驚人:“她兒子在你兒子那住。”

倪清頗為驚訝:“小江?”

“對,你讓他盡快來醫院,”桂喬說,“事情原委我會跟他講明白。”

倪清挂掉電話出去,朝陽臺喊:“小江,你來一下。”

江暮行把衣架挂到晾衣杆上面,大步走了過去。

宴好在廚房外偷聽,江暮行出來時他既慌張又無措,還很自責。

“對不起啊班長,我中午就知道你媽說的那個人是我桂姨,只是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說,就想今晚請桂姨過來吃飯,到時候再想辦法讓你們聊一聊。”

“我沒想過桂姨會找上你媽,這個事是我不對……”

江暮行打斷道:“你沒有不對。”

宴好愣愣看他。

“我去一趟醫院。”江暮行說,“盆裏還有兩雙襪子,你晾一下。”

宴好下意識說好,眼睛跟随着他,直到他關了門出去。

倪清跟桂喬通過信息,找兒子問話:“好好,小江家裏的情況,你知道?”

宴好焦躁地翻着桌上的果盤,捏一下橘子,扣一下香瓜:“以前不知道,前段時間知道的。”

倪清沉吟着詢問:“他媽是遺傳性的精神病,還是……”

“不是遺傳!”宴好後知後覺自己的反應太大,就用力抿了抿嘴,“是幾年前受了刺激才那樣的。”

倪清拉開桌邊的椅子坐下來:“我從你桂姨那了解了一些情況,你再跟我說說。”

宴好拿個橘子剝:“媽你先說你都了解了哪些。”

倪清哭笑不得:“你還怕媽媽詐你?”

宴好剝着橘子皮:“畢竟是朋友的隐私,我不能草率。”

這話在理,倪清還真反駁不了,她只好先亮底牌。

宴好一聽,發現他媽基本都知道了,只差部分細節。

那他就可以說了。

宴好邊吃橘子邊補充細節,沒有添油加醋,都是江暮行一天天一年年扛下來的心酸跟堅定。

倪清聽完以後有些感嘆,她也是從學生時代過來的,知道初中高中那個年齡段,光是把讀書這件事做好就很難了。

“小江一路走過來,真是不容易。”

宴好撕着橘肉上面的小白線:“我很佩服他。”

“做兒子,盡到了自己這個年紀的全力,做學生,什麽都最出色,做班長,盡職盡責,做輔導老師,嚴格認真,做人,堂堂正正。”

倪清頭一回聽兒子這麽真心實意的誇同學,她沒有打斷,而是做一個聽衆。

“雖然他性子很冷,可他從來不為難哪個同學,有事情找他都會幫助,自己的壓力不會發洩到別人身上。”

宴好把指間的橘肉翻來翻去,撕得光禿禿:“換我就不行,我會負能量爆棚,好像全世界都欠我。”

停頓了一下,宴好的眼睛泛紅:“我覺得他很了不起。”

倪清認同道:“是了不起,精神難能可貴,就是那樣的家庭,拖到他了。”

“拖是會拖,但不會拖太久的。”宴好說,“我對他很有信心。”

倪清看着兒子:“好好,媽看你很崇拜小江。”

宴好咽下嘴裏的橘肉,不慌不忙的回應:“人都會崇拜強者。”

倪清把肩頭發絲往肩後撩撩:“小江找女朋友了嗎?”

宴好對那三個字過敏,一聽就渾身不舒服:“沒找。”

倪清:“那自制力很好,有規劃有想法。”

宴好不自覺露出驕傲的表情。

倪清沒瞧見,她起身去廚房把油煙機關掉:“好好,小江在學校裏很受歡迎吧。”

“高中的男生要是內斂穩重,有擔當有思想,即便長得一般,都會有女生欣賞,因為我們這個歲數,男生普遍比女生成熟的要晚,就會被嫌棄。”

宴好跟進來吃菜:“江暮行那條件,喜歡他的人海了去了,不過他們沒那麽膚淺,不是只沖外表,主要還是沖的品格跟才華。”

倪清一臉遺憾:“可惜媽媽沒給你生個姐姐妹妹,不然就能把小江弄到我們家了。”

宴好:“……”

媽,你兒子也行的。

——

宴好趁機提了給江暮行媽媽換醫院的事:“媽,那個精神病專科醫院,比之前的療養院要好很多,核心不是給病人提供住處,是治愈,就很強。”

“挺好的。”倪清很欣慰,“将來媽媽得了老年癡呆症,也能放心了。”

宴好無語。

倪清摘着圍裙:“要媽媽出面嗎?”

宴好幫她把後面的帶子解開:“我自己來吧。”

倪清尊重兒子的決定。

兒子原先很讨厭人情世故,客套寒暄之類的也都非常排斥。

現在主動去試着接觸,說明戰勝了那個自己,進步了,長大了。

哪怕她再想替兒子承擔,也必須放手,給他足夠大的舞臺去經歷,去成長。

“好好,吃晚飯吧。”

倪清哎了聲:“今年媽就沒下過幾次廚,難得準備的這麽豐盛,一個兩個的都缺席了。”

宴好趴媽媽肩頭:“這不還有我嘛,我來解決。”

——

十點,江暮行沒回來。

宴好把當天的學習計劃完成大半,開始在房裏晃悠,耐心如同沙漏裏的細沙,一點點減少。

十一點半,江暮行還是沒回來。

宴好的耐心徹底消失,晃悠不下去了,他想下樓等江暮行,又因為學業重,不想浪費時間,就用手機把明天要背的一百個單詞拍了下來。

一樓的樓道裏亮着燈,蚊子亂飛。

宴好嘴裏含着蘋果糖,邊背單詞,邊等江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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