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男人剛剛轉醒,手下意識往身旁攬去,卻只摸到一手空氣。
褚稷看着空落落的位置,發了好一會兒愣,不知想到些什麽,嘴角微微翹起。
宮女進來換床單,褚稷戴好腰帶,餘光瞥見一抹紅色,他道:“別動。”
宮女不明所以,退開了些,褚稷徒手撕開那片床單,看着那抹紅色,耳尖微紅,将它細細折好放進胸前衣襟裏。
“皇上,您終于醒了!”
褚稷道:“皇後呢?”
安公公一直侯在門外,甩着锃亮的銀白拂塵,白臉笑成一朵花兒,“娘娘說是去給小學堂選址呢,宮裏別的不多,就是地方大,宮殿也多,娘娘說要選個大點的宮殿,好給娃娃們活動開。”
褚稷微微一頓,“就沒提到朕?”
“娘娘提了,用膳前問您還沒起來?奴才跟娘娘說,您昨晚忙了一宿,累得慌睡沉了,沒這麽早起。”
“……朕累得慌?”
“小安子你膽子肥了嗯?”
安公公拂塵也不甩了,連忙跪倒在地,拍着自己嘴巴,“奴才說錯話了,奴才不是那意思,奴才是跟娘娘說,您照顧了她一宿才累着了!是這意思。”
褚稷伸出腳踢了踢,“行了,滾吧,擺膳。”
“喏,奴才這就去準備。”
——
這年代沒計劃生育,朝廷也鼓勵生育,人人都以多子多孫為福氣,褚姓皇親國戚人不少,幾乎每家都有好幾個孩子。
聶珑不方便跟外臣接觸,也不确定到底有多少孩子會入學,心裏沒個數兒,像桌椅準備幾套?地方整多大?課本多少份?不好盲猜。
下午趁着用點心的時候,喚了身旁新來的小葉子的太監幫着跑腿一趟,找安公公幫個忙,讓那些願意來的報個名,名單統計上來,她好做些。
安公公聽明了來意,笑:“你先等等,這些事做奴才的可幹不了,得問問陛下。”
他轉頭去找皇上,往日裏勤勉英明的皇上今天一天,埋在案上,奏折沒正經看幾本,光走神發呆,連奏本都拿反了。
“皇上,娘娘派人來找你了!”
手上的奏本被扔到桌上,褚稷道:“請進來。”
安公公偷偷捂嘴笑,請了小太監進來。
“皇後讓你來所為何事?”
小太監跪在地上答話,“娘娘說想請安公公幫個忙,登記下都有哪家的孩子要送進宮上學,娘娘好準備東西。”
“安公公?他一個跑腿的能幫她辦成什麽事?就沒說到朕?”
小太監面露難色,“娘娘是怕您太忙……”
“行了,你回去告訴皇後,就說這事朕幫她辦了,明天上朝說聲就是了。”
小太監磕了頭正要走,聽得皇上語氣不定,問道:“你們娘娘今天心情怎麽樣?受沒受昨晚影響?午膳吃了多少?氣色如何?”
一長串問題扔下來,小太監一板一眼地回:“回皇上,奴才眼拙,沒瞧出來娘娘心情如何,氣色還成,太醫來看過了,說好好将養幾日便可,太醫還說了,娘娘脈象看着比剛進宮時強些,皇上不必擔心。”
小太監說話麻利一溜一溜的,就是耿直了些,說不到皇上心坎上,皇上說知道了,讓他下去。
等小太監走了,褚稷問身邊太監,“小安子,你這都安排的什麽人才到皇後身邊?察言觀色都不會,還能幹什麽?”
安公公想說娘娘喜歡就成,沒想到那太監又去而複返了,跪在地上,“奴才還有句話忘了說。”
“你說。”
“娘娘說了,她心情不太好,想一個人靜靜,晚上就不給您留燈了。”
褚稷:……
“那吃飯呢?朕總該去用膳?”
“這個皇後沒說。”
安公公:……
褚稷摸着下巴,“朕是不是該治治這太監欺君之罪?天底下的太監竟是不會說話的蠢貨,嘴巴長來幹嘛你說呢,小安子?”
安公公臉上摸了摸不存在的汗,尬笑道:“奴才明天就去請皇後換了這個小太監。”
小太監回了宮,聶珑問事情辦得如何,安公公答應幫忙沒?
小葉子:“回娘娘,您吩咐的都說了,皇上說明兒個早朝就幫您跟大臣們說說,叫他們報上來。”
聶珑:“……你跟皇上說這事兒?”
太監點頭說是。
春意涼涼,聶珑心裏也挺涼的。
“……”
聶珑辦的古代版幼兒園預備收三歲以上八歲以下的孩子,她自己琢磨着初次來報名的可能不多,只要霸道皇帝聽她的沒勉強人,可能也就十幾二十個左右願意來,沒準還能更少。
畢竟一個皇後來辦這種事,只是開天辟地頭一遭,沒被阻攔已經出乎她意料了。
且她也沒傳出什麽賢名,威懾力不足,又事關孩子教學,在這個時代以讀書人為貴的大環境內,要想孩子不被耽誤,打小培養起,都會心存幾分疑慮。
聶珑自己這麽琢磨着,做的計劃書卻是按照三十個左右的規模寫的,像桌椅,玩具設施,這些聶珑都照着記憶裏的簡化版畫的。
她素描不錯,拿着炭塊将東西畫出來,給宮裏專門負責的工藝的太監去做,做不了就使人去民間集市定制。
都吩咐下去了,就差一個選址和報名。
晚間的時候,聶珑沒讓人去禦膳房拿膳食,吩咐了小廚房做點清粥小菜,誰料那邊浩浩蕩蕩來了一隊人傳菜,每個太監宮女手上都捧着一道菜。
聶珑吓了跳,為首的大太監俯身道:“娘娘,這道是藥膳烏雞湯,皇上專門吩咐下來的,煨了一天呢,火候正好,您嘗嘗看。”
後面又擺了好幾道,全是滋補養顏的,聶珑看着這些湯湯水水的,思及昨晚的事,“……”
傳菜的太監們剛走,後腳外面就喊皇上來了。
聶珑看向小葉子,“你沒跟皇上說今晚讓他別來?”
小葉子:“說了。”他瞟了一眼桌上的菜,“皇上可能是來用膳的。”
聶珑:……
說話間,那男人已經進來了,一身暗紅色袍子,少見他穿這樣的顏色,突然這麽一穿,連往日看習慣了的臉好像都有些不一樣,整個兒容光煥發,豐神俊朗。
褚稷一進來,目光就定在聶珑身上。
不過一夜時間,少女仿佛長開了,眉宇間多了絲絲嬌媚不自知,明眸皓齒杏眼微圓,既純且媚,這樣的寶兒,是褚稷兩世來第一次見。
她身上簡單穿着廣陵長裙,裙子非是收腰的,質地輕薄,松松散散垂落下來,褚稷卻知道隐在裏面的腰肢有多柔軟多纖細,險些要了他的命。
瞥見男人神色暗沉,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哪怕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聶珑只要想到昨晚的事,就微微赫然,忍不住惱羞成怒。
知道這事不賴他,是她耐不住藥性折磨,主動懇求主動撲到的,可只要想想,就越發尴尬,尤其是這個“受害人?”還老在她面前晃來晃去,每看見一次聶珑就想起一次。
她跺了跺腳,“還不吃飯?”
男人朗笑出聲,見對面初為人婦的少女瞪着他,連忙止了笑意,怕惹惱了她,又把他趕出去。
“吃飯吃飯,寶兒喝口湯,趁熱喝,多補補。”
“你還說?!”
“朕不說了,食不言寝不語對不?”
“知道就好!”
皇上皇後吃飯一向不喜人近身伺候,左右宮裏就這兩人是最大的主子,也沒人能管,宮人們都退下去,安公公和個新調來叫小月的宮女沒出去,站得遠些候着,怕主子有吩咐。
看着皇上和娘娘打情罵俏的畫面,安公公眼裏滿是欣慰,一夜夫妻百日恩果然沒說錯,那些個刺客陰差陽錯還立了個小功。
呸呸,想什麽呢,那刺客差點害娘娘沒了命,幕後之人還找了個染了髒病的男人來,用心險惡,得好好治治他們,安公公想起前面皇上說的,決定回頭再讓慎刑司的人再給上幾道刑法,給他們松快松快筋骨。
用了晚膳,聶珑翻臉不認人,轉身就把房門關上,還插上木梢,關得嚴嚴實實。
“皇上回吧,臣妾累極了,準備好好歇歇。”
褚稷盯着房門:“朕不動你,朕不打擾你休息,就睡遠點保證不碰着你一點衣角兒。
皇上讓皇後給關門外頭了,這畫面誰敢看?周圍宮人麻溜地退了下去,怕多看多聽回頭被滅口,連命硬血厚的安公公也跑了。
褚稷左右看了一眼,“寶兒,你忘了昨晚你是怎麽折騰朕的?”
許久,門內傳來聲音,“太醫說了,臣妾既喝了酒又中了藥,腦子迷糊,您別介兒!”
“……回頭記得讓宮女給你上藥,那朕回去了。”介啊怎麽不介?!
過了會兒。
門外又有聲兒:“朕真走了……”
聶珑:……
門外終于沒動靜了,聶珑松了口氣,她這才剛剛吃完晚飯,當然沒這麽早睡,就是不想直面強睡反派這一事實,得好好緩緩才行。
褚稷背着手走回去,安公公看着皇上的背影,略顯蕭瑟,像被霜打了似的,不像來時那樣跟個新郎官似的,滿面春風。
褚稷道:“小安子,昨夜沒來及看,萬壽宴皇後送朕的禮物你給收哪兒了?”
安公公:“收着呢,不會丢,小安子做事您放心!”
木盒的大荷包裏裝的是只布偶小老虎,和壽宴時小豆丁們的造型是一樣的,小老虎憨态可掬,雖說針腳稱不上精細,可形狀做得特別好,充實飽滿圓潤,虎頭虎腦的,煞是可愛。
褚稷捧着小老虎,摸了摸小老虎畫上去的黑圓眼睛,“真可愛,回頭傳給朕跟皇後的孩子,你覺得怎麽樣?”
“朕得告訴孩子,這是他母後給朕的第一件禮物,也可能是最後一件,得好好珍惜。”
安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