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最後的執着
偌大的龍床上，躺着兩個人——
奄奄一息的冥烈，還有……奄奄一息的鳳千羽。
冥烈早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而鳳千羽，卻望着他，在笑，地上躺着一把造型奇怪的武器，像一把扇子一樣展開的好多重刀刃上，還沾滿了粘稠的鮮血……這大概就是飛揚曾經在桃源鎮提起的——
千刃鳳凰羽。
冥烈顯然已經快熬不住了，原本給他治療的禦醫都被沖進來的鳳千羽殺光了，雖然不知道鳳千羽為什麽給冥烈留了一口氣，但是看鳳千羽現在的樣子也不像是能動彈的，畢竟他不是神，跟那麽多高手對決之後、他自己也就剩一口氣了，恐怕殺了那些禦醫以求藏身，就是他最後的力量了。
所以，沈淩雲也沒顧上管他，坐到床邊就開始救冥烈……好在那些禦醫來的時候，搬來不少藥材、骨針什麽的也都很齊全，寝宮裏變成了藥庫、給沈淩雲接下來的搶救予以了不少方便。
冥烈很危險，沈淩雲專心致志的搶救……反正鳳千羽動不了，暫時對他們沒有威脅，可以把冥烈救活之後再說。
他把鳳千羽晾在那裏，鳳千羽的表現也很奇怪，臉上始終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看着就在他身邊、專心救人的沈淩雲，一動不動，明明一擡手就能摸到對方、只可惜已經連手都擡不起來了。
他似乎只剩下勉強說話的力氣，也不管對方有沒有在聽——
“淩雲，等我消失了……你還會讨厭我麽？”
“淩雲，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最初我也沒想造反，當初被燃天滅了的那個教，沒有造反！我師父是個好人，我從小離開宮裏、就跟着他，待我就像待親生兒子一樣……只不過，我想繼承他的衣缽、既然朝廷不能給我發揮才能的機會，那我就在江湖大幹一場，總有一天能夠像傲天山莊一樣，成為武林中一等一的名門……可是我母後那個該死的老太婆……”
“她一方面希望能借用我的能力輔佐鳳千洛，一方面又怕我勢力坐大、對鳳千洛造成威脅……所以才誣陷我師傅造反……那時候我帶着幾個手下外出打獵，等我回來的時候，已經……我殺燃天的妹妹并不是報複他，而是複仇，師傅就像我父親，我也想讓他嘗嘗失去親人的滋味……”
“是他們把我所有的出路都封死，一輩子想讓我做鳳千洛的配角……我真的好不甘心……”
“淩雲，我真的好喜歡你……好喜歡你……”
“淩雲你知道嗎？剛才我一鼓作氣殺人的時候、本來也能把冥烈幹掉的！可是準備下手的時候，他迷迷糊糊的喊你的名字，他說謝謝你、謝謝你把落翼讓給他。其實只是你不需要的吧……可是他擁有你為他制造的幸福，我不忍心摧毀你的努力……”
“其實在霍家莊、你發出的信鴿第一時間不是被鳳千洛看到的，而是落到了我的手裏……那時候我可以選擇殺人滅口、一勞永逸……但是那個人是你，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一根汗毛的……”
“因為我現在想明白了，我想要的原來不是那個龍椅，而是在聲讨他們欠我的親情……但其實，這份親情在我眼裏，沒有你重要……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我找到了那個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只是你總是對我愛答不理……如果我不是王爺，可能你連話都不會跟我說吧？我就那麽讓你讨厭嘛？我當時就在想……幸好我是王爺，不然我一定想見你一面都難，如果我當了皇帝，就能把你一輩子留在身邊吧……”
“淩雲，我已經沒有力氣逃出宮裏去了，我失敗了，但是我有點後悔……昨天應該跟你洞房之後再離開，至少就算死了，你也會記得我……”
漸漸地，男人的聲音越來越虛弱，眼神變得渾濁起來，看着沈淩雲的方向沒有變、卻失去了深情的神采……
這會兒，沈淩雲也給冥烈做完傷口的處理，包紮完了……冥烈的命是保住了，可是望着滿地的禦醫屍體，心裏不是滋味兒……
“鳳千羽，你夠了吧？一輩子總是在別人身上找借口……其實，做錯了，就是錯了！”
沈淩雲把還昏迷不醒的冥烈抱起來放到一邊的貴妃床上，雖然這家夥現在看上去已經沒有任何殺傷力了，但是還是離危險人物遠點比較放心。自己卻回到原地，就站在那裏看着他，目光有些複雜……按道理，他應該現在就撿起地上的武器，輕而易舉的把這個禍害解決掉！
可是面對已經手無縛雞之力鳳千羽，不知怎麽……他有點下不了手，只能一聲冷喝打斷這個男人卑微的絮叨不止。
男人被呵斥，愣了一下，旋即又恢複了笑容——
“好，好，咱們不說這些不愉快的……淩雲，天這麽快又黑了麽？幫我點上燈，好不好？我看不到你了……”
沈淩雲一擡頭，不由輕輕蹙起眉頭——現在已經是大白天了，外面的陽光很刺眼！
作為醫生，他知道這是燈盡油枯的征兆，像鳳千洛這種傷勢，五感漸漸消失的時候，也就離大限不遠了……可是一張嘴，卻又言不由衷——
“皇上寝宮的燈我找不到，就黑着吧……”
鳳千羽張了張嘴，卻沒有再提出異議，聲音越來越微弱——
“淩雲，你現在穿着白衣嗎？”
“恩。”
“真好……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就是一襲白衣，在梅花樁上舞劍，翩然而至……像是仙子……”
望着男人嘴角的弧度，沈淩雲突然覺得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好了，只好別過頭去，盡管他知道自己此時無論是什麽表情，這個男人都已經看不到了。
“淩雲……抱歉，上次在讨伐魔龍教的時候，我沒看住姓傲的瘋子，他想同意魔龍教、徹底稱霸武林想瘋了、才會突然出手襲擊你、把你打飛出去、想讓展飛揚去救你、讓青松老人反應！對不起，我們從一開始就是一夥的，也是我讓他以朋友的身份接近你……對不起，我沒想到他會想要犧牲掉你，把你抱回來的時候，覺得心都快跳出來了……後來離開了魔龍教，我就殺了他，然後給你還有落翼用了能洗腦的藥，讓你們忘記當時還有我和那家夥也在場的事……只可惜，最後還是我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可能是我真的很想讓你知道是我救了你……我很想你能正眼看看我……只是我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那天的事，落翼忘得很幹淨，你卻好像……”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聽到這裏，沈淩雲一直想知道的秘密，真相大白，不由苦笑……這個男人不明白為什麽洗腦的藥對他不管用麽？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以前的沈淩雲啊。
許久，鳳千羽挺着一口氣，不說話也不動了……一口氣說了那麽多，他也已經到極限了，沈淩雲站在旁邊，直到他沒救了，否則自己會把這家夥救活……甚至過了許久之後，他都無法确定這個人是否還活着……
只是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突然不是滋味兒，憋屈的難受。
這個時候，鳳千羽終于開口，像是憋足了全力，才能完整的說出了他這一生最後一句話——
“淩雲，抱我一下好不好……求你了。”
一生都沒能得到的幸福，到了最後，連渴望死在對方的懷裏都變成了奢求。
沈淩雲沒說話，突然心頭一陣心酸……點點頭，雖然對方看不到他的動作，卻還是一彎腰，輕輕地抱住這個全身浴血的男人的肩膀……他對這個人，不是愛情，他的愛情是獨一無二的，給了那個特定的人，對于鳳千羽，只是一種對于對方過分執着的動容，所以他能做的最多也就只有這麽多了。
“抱歉……其實我不是你愛的那個沈淩雲。”
當他輕聲的說這句話的時候，知道男人已經斷氣了……用遠也聽不到這個真相，對鳳千羽而言，未必是件壞事。
把鳳千羽的屍體平放在床上的時候，沈淩雲看到了男人的嘴角還微微上揚着，把心滿意足的笑容保持到了最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