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交鋒

和風輕緩。

溫畫稍稍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皺,并不置喙懷穆真人的怒氣,只淡淡道:“真人,偷聽他人壁角可不是君子所為。”

懷穆冷哼了一聲。

溫畫笑了笑,客客氣氣地解釋道:“真人怕是誤會了,本君不過是與上君一見如故,多說了幾句話罷了,談何居心?被真人揣度至此,本君意外得很。”

懷穆冷冷道:“什麽誤會!強詞奪理!飛塵滞阻上仙境多年,你如此激将,分明是不懷好意......”

溫畫柳眉一橫,笑着打斷了他:“連三十三重天的謝天官都說了,華上君有上神之資,不日便可飛升,怎麽到了真人這裏,上君卻連區區上仙境都進不得,豈非怪哉?”

懷穆臉色很難看,謝天官曾造訪星野宗也的确說過此話,華飛塵只消靜心修煉,飛升上神指日可待,但那是在他真的能心無旁骛的前提下,如今華飛塵心魔日深,怎可同日而語!

想到那日在華飛塵靜室看到的景象,懷穆看向溫畫的眼神愈加添了一絲恨意。

“溫畫神君,”決心一下,懷穆手中已亮出一把金紋長劍,劍身在鞘中铿锵作響,顯然是臨戰時的蠢蠢欲動,他冷冷笑了聲:“當年戮海一戰,您的真元可曾恢複了?”

溫畫蹙了蹙眉,她當年被窮奇與魔族重創,即便沉睡一千年真元也未曾完全修複,此事連蕭清流都不清楚,他是怎麽知道的?

思及此,溫畫忽覺身後有一絲清幽氣息,她勾起自己的一绺長發放在指尖,問道:“真人莫非要乘人之危?”

懷穆厲色一閃,就要動手,只聽一個幽冷的聲音道:“師兄!不得對神君無禮!”

懷穆忙止住動作,看着華飛塵從蕭蕭竹影中走出來,面色深沉,近乎冷酷,不由心中一凜,将心頭的殺意按捺下來,走過去道:“師弟,我是為了你好。”

華飛塵漠然的眼神刮過他的臉,轉向溫畫時已變得柔和,他道:“畫兒,師兄也是為我着想,所以才會對你無禮,請你莫要見怪。”

溫畫看着他,搖了搖頭道:“本君從來大度,不喜歡計較這些。”

這話聽來隐含了嬌嗔的味道,華飛塵聽了心頭一酥,愈加溫柔得替懷穆道歉。

懷穆原本聽了“畫兒”那兩個字氣得下巴上的山羊須都抖了三抖,又聽到華飛塵的道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只恨不得眼裏噴出一把火來将溫畫燒個幹淨。

“看來星野宗并不歡迎我,我就不給上君添麻煩了,告辭。”溫畫眼簾微擡,水一般的眼神從華飛塵的臉上拂過去,才悠悠然地踱步遠去了。

待溫畫走遠,懷穆才忍着怒意道:“師弟,你萬不可着了那溫畫的道,她是......”

他話沒說完,卻被華飛塵陰郁的目光看的一顫,華飛塵冷冷道:“師兄,入境一事是我自己的失誤,你怎麽可以責怪到神君身上?”

懷穆被他氣得怒極,卻只能苦口婆心地勸道:“師弟!你還執迷不悟麽?她明知你修煉入了僵局還如此教唆你,分明是存了惡意,你若執意要闖化臻境,恐怕是灰飛煙滅的下場!”

“夠了!師兄,在你眼裏我就如此不堪麽?”華飛塵猛地轉身,雙眸赤紅瞪着他,渾身上下的戾氣似乎要從四肢百骸流竄出來,但又被他深深壓制住,此刻的他如同一頭暴怒的困獸,殺意快要崩潰而出。

懷穆驚怔于華飛塵此刻的神情,他是想殺了他!

懷穆心底湧起一股難言的恐慌,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脫離他的掌控。

華飛塵冷靜下來,淡淡道:“師兄,我說最後一次,我要入化臻境是我自己的決定和溫畫神君無關,請你休要再對她無禮!”

他神色漸緩,聲線清和,眼底燃燒起昂揚的鬥志與火焰:“不過,我要成為上神的确是為了她,我要成為可與她并肩,與她共賞三十三重天美景之人!沒人可以阻止我!”

懷穆聽得心驚膽戰,他如今已然确定,心魔在華飛塵的心底已經紮根了。

心魔不除,華飛塵必毀!

他沉沉道:“師弟,你就不怕道淵神君對你失望?”

華飛塵一愣,随後道:“道淵神君若知道這些定然不會阻止我。”說罷縱身駕雲而去。

******

星野宗的風鈴谷雖美,溫畫卻不喜,駕雲循着氣息來到某座松濤陣陣的仙島上,松林旁有個小水潭,碧水潺潺,幾叢藍色嫩黃的小花在清風中搖曳,煞是可愛,潭中時不時有肥美的鳜魚蹦出來,濺起幾點水花。

旺財豎着尾巴,戰戰兢兢地踩在一塊石頭上,試圖朝溪水底下的魚伸爪子,蕭清流不在旁邊。

溫畫蹲在一邊,看着某條魚用尾巴甩了旺財一臉水,笑眯眯道:“旺財,我師父呢?”

旺財被她冷不丁一吓,差點掉水裏去,勉勉強強站住,瞪了她一眼,才氣哼哼道:“我怎麽知道那個龜孫子去哪兒,他又沒捆仙鏈拴着,想去哪兒去哪兒呗。”

“嗯?怎麽說話的,太不文雅了。”溫畫歪着頭勾勾手指,旺財不由自主地飛了起來,然後被扔到了半空,又猛地朝潭水中心俯沖而下。

清涼涼藍盈盈的水就在眼前,旺財痙攣地揮舞着四只爪子,驚恐咆哮:“你個龜孫!敢這樣對老子,看老子不削了你......啊啊啊,我錯了,我錯了,放過我哪,姑奶奶诶!”

就在旺財差點和水裏的魚共浴的瞬間,溫畫十分善良地勾勾手指将旺財拎了回來,她柔聲問道:“再說一遍,師父他老人家去哪兒了?”

“我說!”旺財可憐兮兮地耷着尾巴,抱爪瞅着溫畫道:“令師尊說要給你炖魚湯,但是缺了些調味的東西,出去找去了。”

“哦?”溫畫知道蕭清流對飯食一向挑剔,也不多想,松了對旺財的禁制,自己懶懶靠在一棵老松下合眼休息。

旺財心有餘悸地躲到一邊,炸了炸毛,瞪着溫畫恬靜無害的睡顏暗罵:“可怕的女人!”

溫畫因為常年在戰場的緣故,向來淺眠,不多時她已感覺有人來到了她身邊,不過那人并沒有吵醒她,而是輕輕将她的身子靠在他的膝頭。

鼻息間充滿那人身上的氣息,不同于華飛塵的幽冷,那人身上的味道就像吹過松林的風,清冽而幹淨,她很喜歡。

那感覺很舒服,溫畫不想醒來,只喃喃道:“師父,你回來了?”

蕭清流溫柔得看着她的睡顏,指尖帶着幾分眷戀将她頰邊的一縷發絲繞到耳後,聽見她呓語般的聲音才道:“嗯,我回來了,你再睡一會兒。”

溫畫點點頭,乖巧地伏在他膝邊,手不自覺将蕭清流的一只手握住,孩子一般:“有些餓了,待會我想喝魚湯。”

“好。”

蕭清流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指攏住,不忍心吵醒她,當年在宴闕她真元受傷過重至今沒有複原,所以才會這般愛困,可是她常年的習慣令她無法安穩入睡,他明白,她的睡眠太珍貴。

蕭清流将神力散出去,在周圍十丈之內都布下厚實的仙障,以保證無人打擾,就連水裏的魚兒仿佛也進入了夢鄉,不再蹦蹦跳跳,旺財打了個呵欠,眼皮直耷拉下來,嘴裏還嚷嚷着:“老子不想睡覺,你幹嘛讓老子也睡......”

“噓”地一聲,蕭清流将食指豎在唇邊示意它不要出聲,旺財看了眼趴在他懷中的溫畫,見她眉頭微微蹙起,于是閉了嘴,哼哼着撇過頭蜷着身子睡了。

一時好夢。

******

懷穆來到思過峰,卻隐約覺得這裏有一股別樣的氣息,有別人來過這裏!

可是這氣息很陌生,不是華飛塵,不是溫畫,也不是他自己。

思過峰主崖上,溥靈跪在崖頂上,突然見到師叔嚴肅甚至冷厲地看着自己,茫然地擡起頭。

“溥靈,你為什麽要告訴你師父,取靈一事是我的命令?”懷穆道。

溥靈露出一絲疑惑的神情:“我,我沒說過啊......師叔,我,我為什麽會被關在這裏?”

懷穆氣不打一處來,正要開口斥責,忽聽對面山崖上的蘇承羨道:“師叔,師妹好像不對勁。”

懷穆真人心頭巨震,猛然醒悟,有人對溥靈用了攝魂術!被人攝魂兩次以上若不及時收術就會有性命之憂,那人來思過峰顯然是留了溥靈一條命。

攝魂術是一門介于仙道魔道之間的術法,沒什麽大用處卻是術法中極為刁鑽的一門,習此術者首先需得摒除自身全部殺心邪念方能大成,仙道中人大多清心寡欲,然,并不是沒有欲望,若有一點雜念便會入魔道,仙道修為一朝盡毀。

是以習此術者要麽極善,要麽極惡,但不論那人是誰,對星野宗都是來者不善!

“承羨,方才什麽人來過這裏?”

蘇承羨讷讷道:“師父、溫畫神君都來過,後來還有一名弟子上來給我們送了飯食。”說到這裏自己都覺出古怪來。

懷穆眉心一跳,思過峰是什麽地方,這裏仙障法界戾氣縱橫,哪裏是什麽弟子能随随便便上的?就連他來這裏都要存十二分的小心!

此人不僅會攝魂術,在思過峰如入無人之境,修為深不可測!

懷穆沉着臉道:“承羨,你們去東海的路上有沒有碰上什麽奇怪的事?”

“......我們遇見了一個人——蕭清流。”蘇承羨忽覺一切事情都是從蕭清流出現開始的,他肯定那日在惜花樓發生的事絕對和蕭清流逃不了關系,于是将在東海偶遇蕭清流的事說了一遍。

聽到蕭清流這個名字,懷穆腦海中現出一個青年的身影,那青年總是帶着一副和善的笑容,端着一副閑人的态度,和溫畫形影不離。

聽弟子說,蕭清流不過普通仙士,修為不低也不高,平凡地不能再平凡,所以他不曾放在心上。

可是蕭清流能那麽巧地出現在東海,又能死而複生,甚至引溫畫去了惜花樓,這一切表明此人不可能只是區區一介無名仙士!

蕭清流,你是誰?你對星野宗究竟有什麽目的?

作者有話要說: 旺財:冷不丁給老子吃了一大盆狗糧,老子要吃貓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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