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29）
喻爾岚定定地看着掌心裏的那把鑰匙。
這鑰匙看上去已經有些磨損老舊了, 布滿了歲月的印記。喻爾岚好像能看見曾經的那兩個年輕人，談論着夢想時臉上迸發的光芒, 映射在這鑰匙上。即使時間已經走了這麽久, 即使房間易主、鑰匙陳舊, 那抹光也暗淡了, 但始終沒有泯滅。
屬于夢想和青春的光, 總會在某個角落裏, 閃閃發光。
喻爾岚看着鑰匙笑了。
他用力握緊鑰匙, 擡起頭看着杭野, 沖他輕聲道：“杭野，你相信我嗎？”
“我信啊。”杭野笑。
喻爾岚眼睛微微睜大了些：“這麽盲目麽？”
“是啊。”杭野說，“因為是你嘛，所以你說什麽我都相信。”
喻爾岚眼睛垂了垂，輕聲道：“那麽……杭野, 我告訴你, 你的未來不會像這兩個年輕人一樣遺憾, 你所有的期盼和夢想，必會一一實現。”
杭野看着喻爾岚笑得神采飛揚：“對, 我也是這麽相信的。因為我遇到的……”
因為我遇到的是你, 而你一定不會辜負我。杭野的心裏，這句話反反複複地說着，說到他身體都在微微震顫。
喻爾岚認真看着杭野, 等着他把話說完。
然而杭野并沒有把那句話說出口，他只是看着喻爾岚笑着, 漆黑的瞳仁裏像是有流光劃過。
然後他忽然轉過身，走向樓梯，邊走邊說：“你想不想去上面看看？上面有卧室和畫室，頂層還有一個小小的露臺。以前擺的有花草，但我長期不在這裏，花草就枯萎了……”
喻爾岚默默地跟着杭野的腳步上樓。他聽着杭野說着這些瑣事，恍惚間覺得，人生裏細水長流的幾十年，就這樣在他身邊翩跹而過。
而杭野還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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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爾岚看着杭野的背影，勾唇笑了笑。
杭野正推開畫室的門，嘴裏還繼續說着：“這裏還留的有幾幅畫，肯定也是落了不少的灰，不過你可以來看看……反正我是看不懂的。”
喻爾岚聽他這麽說着，跟着走了進了畫室。這房間更加淩亂些，地上堆的都是各種各樣的畫。
喻爾岚低頭看着自己腳下的一副，杭野湊了過來，和他一起欣賞着。兩個人靜靜看了這畫幾秒，杭野開口道：“你覺得這畫怎麽樣？”
喻爾岚咳了咳，道：“我覺得不如你畫的。”
杭野早上給喻小橘畫了副簡筆畫，深得精髓，喻爾岚很是欣賞。
杭野聽他這麽說，嘴上頗為謙虛：“可別這麽說！我哪能跟人家正經畫家比呢？”
但他眉梢眼角有得意的光彩在跳躍。
喻爾岚看着他眼角的那光，感覺自己的語氣裏也沾上那光似的：“我是認真的，我真的很喜歡你的畫。”
杭野聞言，沖他一挑下巴，道：“等着！”
說着他匆匆忙忙跑到畫室窗邊的畫架旁，在那亂七八糟堆着的各種畫具裏翻找着。
過了片刻，他撿出幾支鉛筆和一疊畫紙，扭頭沖喻爾岚神秘兮兮又驕傲張揚地挑了個眉，轉身把紙放在畫架上，自己坐在畫架前，開始畫畫。
這房間裏浮灰積了一層，杭野這種有點潔癖的人，不顧髒亂也要堅持畫的畫，讓喻爾岚充滿了好奇。
他慢慢走了過去，就看見杭野的畫紙上已經有了些內容。
他先畫好的是一只小狼，有點像童話故事裏的角色，那兩腳站立，大尾巴毛絨絨的，好像還在搖擺。喻爾岚注意到杭野特別在尾巴邊畫了幾道杠，象征搖擺的風。
杭野此時正在畫着兩只長長的耳朵，這一看就知道杭野接下來要畫只小兔子。
喻爾岚安安靜靜地站在杭野身後，看他一筆一筆，用他那頗具特色的兒童簡筆畫式畫風，還挺活靈活現地勾描出一副讓他有點眼熟的場景：
畫面上，那小兔子趴在桌子上，好像在睡覺。小狼站在小兔子背後，在捏他耳朵。
杭野畫完，扭頭看了喻爾岚一眼，勾起一絲壞笑。他在小兔子的腦袋邊畫了氣泡，裏面寫：你擋着我聽課了。
喻爾岚笑了。
杭野清了清嗓子，嚴肅道：“不許笑！我這是在進行藝術創作！藝術來源于生活，但是高于生活！”
喻爾岚配合地點頭：“嗯嗯，所以這是個什麽故事呢？”
杭野一本正經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白兔，轉學到了一個都是小狼的班裏，他還和班裏最兇的一只小野狼坐同桌了……”
喻爾岚打斷他：“這個設定不對吧？為什麽你是狼我是兔？”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杭野嚴肅道。
喻爾岚挑了挑眉。
杭野清了清嗓子，道：“你繼續往下看，後面的故事就不一樣了！”
喻爾岚抱起雙臂，倚坐在畫架旁的窗臺上，看着杭野興致勃勃地畫畫。
陽光照在杭野的側影上，就好像那光本來就是從他身上來的。
喻爾岚注意到，在光裏，杭野的睫毛根根分明，像把黑密的小扇子。他想起來之前自己一時興起，和杭野比過睫毛。
那個時候，他貼杭野那麽近……
喻爾岚心上忽然一陣悸動。
他本能地撇開頭，可又忍不住偷偷扭回來點，用餘光看着杭野。
時間就這樣，靜谧地走過。不知過了多久，杭野拍了拍手，得意道：“好了！”
喻爾岚收了收心思，走過去看。
畫面的主角當然還是小野狼和小兔子，這次小野狼的爪子被纏了起來，小兔子在給小野狼喂飯。
喻爾岚挑眉，看着杭野，用眼神問他：源于生活我看見了，高于生活呢？
杭野坐的端正，像模像樣地給他講着：“小野狼本來想吃掉小白兔的，但是這只小白兔太瘦了！小野狼沒辦法，就只能先把小白兔養起來，肥了再吃。但是，有豺狼來和小野狼搶小白兔，這能忍麽？小野狼就把豺狼暴打一頓。不過小野狼的手也受傷了，小野狼就讓小白兔給他喂吃的。”
說到這裏，杭野的神情忽然變了，誇張地憤怒：“沒想到啊沒想到，小白兔喂了小野狼吃了一個月的胡蘿蔔！把小野狼的臉都吃成胡蘿蔔的顏色了！”
喻爾岚“噗嗤”一聲笑出聲。
杭野佯裝生氣地瞪了他一眼，唇角卻是牽着笑的。他把畫翻到下一幅，這幅畫比之前複雜一點。小兔子的面前有了個菜攤，上面擺了一大堆胡蘿蔔。小野狼站在攤前，沖小兔子張着大嘴。
杭野又開始講他的故事了：“小白兔家是賣菜的。有一天，他忽然看見小野狼找到他家的攤子，跟他牛氣哄哄地說：‘你家的菜我都買了！’小白兔說：“不賣！”小野狼又說：‘你給個價！’小白兔一指旁邊蹲的小狗狗：‘問他！’這能難倒小野狼麽？大家千萬年前是一家啊！小狗就告訴小野狼，你要花很多很多錢才能買下小白兔所有的菜。小野狼就把自己的錢都給了小白兔。小白兔很不明白地問小野狼：‘你為什麽要買胡蘿蔔？你不是不愛吃胡蘿蔔嗎？’小野狼生氣道：‘誰說的！’”
說到這裏，杭野忽然把目光望向喻爾岚。他的眼裏像是藏了些什麽，他的聲音很輕很柔：“小野狼說啊，他最喜歡胡蘿蔔了。就算以前不喜歡，被小白兔喂了一個月，他也喜歡了。”
他沖喻爾岚笑：“小白，你說，小野狼明明是想吃小白兔的，為什麽到最後他喜歡吃胡蘿蔔了呢？哎呀，喜歡這種事，真複雜，搞不懂搞不懂。”
喻爾岚看着杭野，忽然輕聲開口了：“杭野。”
杭野“嗯”了一聲。
喻爾岚挺認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鄭重道：“兔子不愛吃胡蘿蔔。”
杭野：……
喻爾岚還繼續說：“真的，我養過兔子，要喂草、兔糧、水果、各種蔬菜，他們并不是最愛吃胡蘿蔔的。”
杭野：……
他大手一揮，扭頭強詞奪理：“好了好了，反正是架空的無聊小故事！你就當這只小白兔喜歡吃胡蘿蔔吧！”
說着他把三張畫拿起來，似乎是要團起來随手丢掉。
喻爾岚忽然走上去，從他手裏拿走了那三幅畫。
他慢悠悠地把畫對折，再對折，小心翼翼握在手心裏。
然後他慢悠悠地說：“小白兔不喜歡吃胡蘿蔔所以才給小野狼喂的，他也沒想到小野狼會喜歡上吃胡蘿蔔。也許小白兔也會因此去嘗嘗胡蘿蔔了。”
杭野看着他，眼神閃了閃。
然後他笑得明亮張揚：“那以後小白兔就和小野狼一樣，成小橘兔了！”
“大橘為重。”喻爾岚道，“正好養肥了，小野狼可以吃了。”
杭野笑着搖了搖頭，道：“不行了，小野狼舍不得了。”
他擡頭對喻爾岚道：“好了，小白，耽誤這麽久了，你也餓了吧？我們出去吃點飯。”
喻爾岚點了點頭，要跟着他往外面走。
走着走着，杭野忽然轉過身，沖喻爾岚攤開手：“小白，那故事是我瞎編的，沒什麽主旨和內涵，你聽着一樂就行，別當真。那畫你也還給我吧，那麽垃圾的簡筆畫……被人看見了我杭野的一世英名真是要毀了！”
喻爾岚把拿着畫的手往身後一背，不自覺嘟起嘴，對杭野道：“我不，這是你給我畫的，我喜歡，我要收着。”
杭野瞬間無奈了，收回手，語氣裏帶着些縱容：“行吧行吧，你喜歡你就收着。”
他轉身往樓梯走，嘴裏斷斷續續哼着小調，聽上去像是《小星星》。
要下樓的時候，杭野忽然想起什麽，回頭看喻爾岚，問他：“小白，你餓不餓？房頂的小露臺你還去看嗎？其實不看也行……”
“去吧。”喻爾岚看出來杭野想讓他去看看。
杭野果然痛快地點了點頭，帶着喻爾岚去了房頂。
就像杭野說的那樣，屋頂擺了好幾架子的空盆，裏面還有土，但花都沒有了。
杭野在那花架間走走看看，扭頭跟喻爾岚說着：“小白，你記得我窗臺上的多肉吧？杭小黑這個家夥老想去禍害它們，我就想把它們移到這裏來。我以後一定得好好教杭小黑規矩！你爸我的多肉，不！許！碰！”
喻爾岚聞言輕輕地笑，杭野像是真為這事氣乎乎的。
杭野聽着他的笑聲，忽然扭頭，安安靜靜地看他。
喻爾岚望着他這樣子，愣了愣，下意識問：“怎麽了？”
杭野也沖他笑，笑意有些渺遠。他說：“小白，這是我想過的最好的人生了。有一間這樣的小房子，養一只貓一只狗，房頂種滿多肉。然後，能有一個人，讓我和他分享這種人生。”
作者有話要說：
野哥：小白，那個故事的重點你聽明白了嗎？重點不是胡蘿蔔，是——小野狼想吃小白兔！想吃！想吃！想！吃！（喊破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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