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38）

杭野喉頭滾動了一下。

喻爾岚“喵”完就別開臉, 不看他。杭野就瞧着他側臉慢慢攀爬上來的一層紅暈，心跳都有點慌了, 頭也低了下去, 心不在焉地捏着杭小黑的爪子, 搖來搖去。

杭小黑挺生氣地翹着尾巴, “啪啪”甩了兩下, 用力“喵”了一聲, 從他掌控中掙脫出來, 落在喻爾岚的桌子上。

然後這小貓咪, 昂着小腦袋，一點一點湊近喻爾岚的唇，蜻蜓點水地用自己的小嘴巴碰了碰。

杭野盯着杭小黑，眼睛瞬間瞪大了。

他擡爪，兇神惡煞地要去把這個“強吻”的小壞蛋緝拿歸案。

結果杭小黑得意洋洋地沖他抖了抖尾巴, 一翻身, 掉進喻爾岚的懷裏。

低着頭的喻爾岚吓了一跳, 連忙收緊手臂，把杭小黑好好抱住。怕他受到驚吓, 喻爾岚還特意把他抱起來, 用唇蹭了蹭杭小黑的耳朵尖尖。

杭野感覺自己的心，稀裏嘩啦地碎了。

做人還不如做貓！

他正暗自傷懷呢，就聽見喻爾岚聲音低低的開了口：“杭野, 關于尖子班的事，我還是想和你說說。”

杭野的神情僵了僵。

而喻爾岚摸了摸杭小黑的毛, 像是有幾分緊張。他聲音低低的，還有些顫抖：“杭野，咱們現在是在國際班，班裏的同學是什麽背景，大家心知肚明。而我……我和大家都不一樣。我沒有可以仰仗的父母，沒有可以衣食無憂的金錢，沒有任何其他選項。我面前只有一條路，我背上的負擔卻那麽沉重，而我的狀态……又是那麽的不穩。杭野，這就是我的現實，對我來說，進尖子班，是讓我的路更好走一點的一種方式。這一點，作為老師的方笑夢和我，都很明白。所以，她才會特別和我談這件事。”

他平平靜靜地把這段話說完，說到他的無奈與痛苦，也是那麽冷靜客觀，好像一切和他無關一樣，他只是個漠然的陳述者。

這種雲淡風輕的陳述，卻把杭野聽得眼神有些暗。

愣了兩秒，杭野忽然後撤一步，抵着桌子，腿長長地伸着，垂頭沖自己笑了笑，低聲道：“小白，我今天突然發脾氣，是我不對，我先跟你道歉。”

喻爾岚撫摸着杭小黑，沒說話。

他低頭靜靜地聽着杭野繼續往下說着：“小白，我之所以那樣情緒激動，主要是之前那次，那個尖子班的學生，那個叫啥的來着？我都給忘了……反正也不重要，我看他不爽你也知道，沒必要記他名字。誰知道像他那樣的學生，在尖子班裏還有沒有呢？”

杭野說着，視線一個勁兒偷瞄着喻爾岚，只看見喻爾岚不動，也不說話，頭垂着，不知道什麽神情。

杭野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輕聲繼續道：“小白，這一上午我也仔細想過了，是我不對。這本來就是……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且，我一個別人嘴裏的混世魔王，在全校最差最亂的班，擔心你這個好學生去全校最好的班會受欺負……我真是……”

杭野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地好像都聽不見了。他唇角倒是勾起一絲笑，只是更像嘲笑的意味。

杭野是真的在嘲笑自己。

太可笑了。

他光知道自己喜歡上喻爾岚，卻不知道這喜歡已經是那麽深了。

昨天喻爾岚險些自殺，那個瞬間讓杭野品嘗到了可能失去喻爾岚的巨大恐懼。那種可以瞬間瓦解他所有理智的情緒，如火山一般噴發，毀滅一切。

而現在，那情緒的岩漿依然滾燙地在他思維裏流淌，于是就連喻爾岚可能要去別的班上課這件事，他竟然都接受不了。

這甚至都談不上是分離，可他依然會瘋狂地擔憂、恐懼與思念。

杭野擡手按了按額頭。他覺得自己被這種熾烈的情感燒壞了頭腦。他需要降溫，需要給理智一個平和冷靜的溫度。

兩個人就這樣安安靜靜了小片刻，杭野勾唇笑了。這回笑得有點解脫，又有點惆悵。

他道：“小白你就好好考試，從我們班離開吧。”

喻爾岚沒有應他。

杭野卻是笑了笑，繼續道：“我們班也就這個樣子了。你不一樣，你太好了，耽誤不得。”

喻爾岚擡頭看進他的眼裏：“杭野，你也是這麽想的嗎？”

杭野笑得很爽朗：“當然了！這種事，就像你說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嘛！所以我……我當然應該這麽想。”

他說到“應該”兩個字，聲音顫抖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揭過了。

然後他挺潇灑地走了上來，伸着手，攤向喻爾岚懷裏的杭小黑，道：“好了，這個事咱們兩邊都解釋清楚了，就算過去了！我現在把杭小黑抱走，你就好好開始準備考試吧。就一天了不是嗎？”

喻爾岚沒說什麽，任由杭野把杭小黑抱走。

他聽着杭野走回自己座位的聲音，很快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像是刻意給喻爾岚營造一個最好的學習環境一樣。

喻爾岚默不作聲地才書包裏拿出卷子，攤開來卻許久也寫不出一個字。

明明他沒有感覺到有抑郁症發作的症狀，但他還是沒有辦法做任何事。

他腦子裏都是杭野。

杭野說他，“太好了”。

其實，對喻爾岚來說，杭野才是“太好了”。

他的家庭，對于絕大多數人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而脫離了這個家庭，杭野依然能憑借自己的個人能力，在電競上闖出一片天地，讓自己變成那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喻爾岚曾經覺得，他和杭野是“同類”。但只看這客觀條件，他和杭野，再短期內，無法成為“同類”。

喻爾岚對自己的人生充滿了失望，不然他也不會患上抑郁症。這樣的人生，和杭野的人生，完全是雲泥之別。他為了生存都需要拼命掙紮，又如何能站在可望而不可即的杭野身邊？

于是，理智在對喻爾岚說，差不多了，把這一段短短的相逢，當成人生裏最美好的幻夢。然後從夢裏醒來，繼續向下掙紮吧。

于是，現實在對喻爾岚說，時間不多了，你該走你的路了。未來也許你有機會和杭野并肩而行，但不是現在。

這些冥冥中聲音，喻爾岚都聽見了。他都懂。

但是……

又能怎樣？

就好像是在黑暗裏走了太久太久，忽然間眼前有了光一樣。于是喻爾岚想讓這光再熾烈一點，更熾烈一點，熾烈到讓他有勇氣從現實之中縱身一躍，跌落到粉身碎骨，又或者是逆向飛行到那可望而不可即的雲端。

喻爾岚勾唇笑了笑。

無論哪個結果，他都要試上一試。

那個晚上喻爾岚睡得很好，第二天一早，他早早起來晨跑，回來時給杭野帶了早餐。

杭野看着他神清氣爽的狀态，忽然覺得也是開心的。雖然他內心裏，對于喻爾岚還有幾天就要不在國際班上課這件事有些抗拒，心情忍不住總往下墜，但杭野也切切實實地感受到，喻爾岚開心時，他也不自覺也是開心的。

這樣就挺好的……杭野對自己道。

吃完早餐，他們一起去了班裏。喻爾岚按着自己的習慣上早自習，語料聽了快半個小時，他看見方笑夢進班了。

喻爾岚立刻放下耳機走了過去。方笑夢沖他笑了笑，輕聲道：“怎麽啦？”

喻爾岚認真道：“老師，我能詢問一下，上一次高三年級全市統考的時候，咱們學校第三十名大概是什麽分數嗎？您可以只說分數，不用告訴我具體的同學是誰。”

方笑夢愣了愣，然後立刻笑着點了點頭，道：“你果然是個心裏有打算的好學生，這樣知己知彼，确實更加有把握一些。上次全市統考，咱們學校文科第三十名是593分。題目難度比較大，你也知道，所以這個成績不算特別高，但也很不錯了。當然，你是全市第一，對這個成績應該覺得還是很一般的……”

喻爾岚得到了這個分數，點了點頭，向方笑夢簡單道了謝，沒有再多和她耽誤時間，返回了座位。

方笑夢看着喻爾岚坐回杭野身邊，暗暗嘆了口氣。

這個好苗子，終于要從混世大魔王身邊跳出來了。這要是放在某點，也可以寫個爽文什麽的，就是金手指有點小……

方老師一不小心就腦補了百萬字。

然而，一周後，等月考成績出來時，方笑夢看着喻爾岚的排名，感覺自己就像是看一本爽文，真看到蓄力打臉的時候，主角忽然金手指打不開了。

這種讓人心裏非常不爽的劇情，哪能不讓讀者吐槽呢？

方笑夢就把喻爾岚叫到辦公室談話去了：“喻同學，我覺得這個成績出來了，咱們得好好談談。是不是我們國際班的氛圍真的影響到你的學習了？如果是這樣，即使不能去尖子班，我也可以想辦法和學校商量一下，給你轉到普通班去。但你這樣成績大幅下跌可不行——”

方笑夢說着，把喻爾岚的年級排名，用紅筆用力圈了出來，一個明晃晃的“34”。

“從全市第一跌成我們十七中的34名，這不太妙啊……”方笑夢牢牢盯着喻爾岚。

然而喻爾岚卻一臉淡然：“老師，我覺得偶爾一次發揮失常也很正常。至于轉班……我沒有覺得自己在國際班受到什麽影響。”

方笑夢胸口一陣劇烈起伏。

喻爾岚依然很淡然：“老師，沒什麽事的話，我回去訂正錯題了。”

說着，他沖方笑夢欠了欠身，轉身出了辦公室。

沒走多遠，一只手突然從旁邊探出來，撐在牆上，擋住喻爾岚去路。

喻爾岚擡頭，看着杭野擰眉瞪他，壓低聲音道：“喻小白！你是不是故意考個34名出來的！”

喻爾岚不當回事地平靜道：“是。”

作者有話要說：

喻小白：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光考第一有啥挑戰難度，咱想考多少分就考多少分，想考多少名就考多少名。

感謝正版小天使們的訂閱，比心心。你們真的特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