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下
闵後帶着食盒進來,無極姍姍立起,向王後請安。闵後素來觀察入微,已留意到王上和無極神色各異,只是面上不顯露聲色,對無極也十分親切。
少年愛慕齊王,他實也是度量極窄之人,否則也不會因為季容寵愛小郭氏而大為不滿。可比起小郭氏,無極心中真正最妒忌的人——是王後。闵氏和季容相會于年少,而季容唯一的兒子也出自闵氏,三十年來闵氏專寵于後宮,兩人之間的情誼,豈是區區一個小郭氏能左右得了的。
闵後做了膳給齊王,兩人同坐一案,按照規矩,王上用飯,便是王後也不可同桌,兩人就像尋常人家夫妻,畫面和睦融洽。無極只覺心口滲出無數的苦汁,那裏頭,還粹着毒。他已經識得了欲望,看着王上的目光再也不是單純的仰慕,連日來的夜晚,他在夢裏摟抱着這天下最尊貴的男人,死命地侵犯他,然後将全部都射在他的身子裏……
這時,王後眼角的餘光瞥向無極,無極的眼一直看着齊王的側臉,眼底又黑又深,闵後微微覺得心驚。發現闵後察覺自己的目光,無極不僅不懼,甚至大膽地将視線迎向王後。季容渾然不察,還轉頭看向無極,命嫪醜将王後做的幾個糕點裝進食盒,讓無極帶回去。
無極謝過王上王後,臉色無異,接過食盒,平靜地告退。
時辰漸晚,宮裏已經掌燈。闵後伺候季容更衣梳發,兩人說起年少時的事情,最後說到了太後故去……闵氏放下了篦子,走到季容跟前,緩緩屈身跪下。季容忙要将王後扶起,就看闵氏目光盈盈,說,妾鬥膽,自請今夜留下伺候王上。
季容以為太後守喪為由,已經有四、五年不踏進後宮。在那之前,闵氏比誰都清楚,其實季容一直都不怎麽碰她們——若只有她也就罷了,她發現,季容幾乎不碰任何一人。女人的心思是細膩的,她自問和季容夫妻三十載,饒是季容待她和她的母族再好,她卻總覺得自己走不進王上的心裏頭。有時候,她甚至認為,他們這樣,根本就不像是夫妻……
闵氏不知齊王的秘密,她只是不能明白,季容為何視欲望為洪水猛獸。就看齊王臉色青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這禁宮之中,他最信任的其中一個人,就是王後,可就算是這樣,他至今都沒有勇氣,親口向王後道出他的苦楚……
忽地,季容覺得胸口微窒,闵後擡頭看見王上唇色蒼白,吓了一跳,急忙喚嫪醜。內侍總管忙去櫃子取了藥丸,劈了一半,給季容合水服下。季容緩過來,王後一遍遍拍撫着他的背,擔憂得兩眼泛紅,又責問嫪醜,王上有心疾,為何沒人告訴她。季容安慰王後,原來是他讓宮人隐瞞的,王上有疾,怕會令朝中不穩,尤其太子還年少,至少,他要撐到太子成年,将一個強大的齊國,交到太子手裏。闵後心疼不已,慢慢地将頭靠在王上的懷裏。季容摟住她,嘶聲說,你是寡人唯一的王後,也是太子的母親,将來寡人不在,你要替寡人看着太子。闵後極是感動,而且有了季容的保證,至今而來,她心裏諸多的不安,總算都消泯而去。
三日後,無極受王後召見。
王後傳喚将軍,這點來說,十分奇怪。王後在花苑接見無極,從頭到尾,王後的态度都很是親切,無極雖然不冷不熱,對王後也很是恭敬。然而,二人面上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湧——
無極有所不知,他對王後心生妒忌,王後的內心深處,又何嘗不忌憚這個美麗張揚的少年将軍。季容對無極的偏寵,闵後全都看在眼裏,無極生死未蔔之時,季容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至此,闵後比誰都清楚,季容對這少年,遠非君臣之念。
兩人彼此試探,提及王上時,王後嘆道,朝臣皆不知,他心裏有多苦。無極應,以後,都有末将在王上的身邊。王後一笑,說,将軍有心了。無極亦是輕扯嘴角,之後婉拒了王後的賞賜,抱拳告退。
王後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雙手揪了揪,又松開來。侍女扶起王後,輕蔑地說了句,不過是個以色侍人的主兒。王後說,只要王上的心裏,有本宮還有太子,那就夠了。
齊王和群臣商談和楚國議和之事,季容認為先前的惡戰,齊國雖勝,也損耗極大,當休兵養民,所以也趨向于議和。無極難得未再反對,只是商談讓楚國割地時,無極将匕首插在了獸皮地圖上,他以一種極其強硬的姿态告訴齊王和其他朝臣,齊國必須得到的,只有這一塊,那就是臯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