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棵樹的判斷》

江甜幫忙寫腳本, 毛線趕漫畫, 兩人都忙得腳不沾地。

江外公和江外婆索性把一日三餐和宵夜端上樓、江外婆碎碎念:“女孩子要早點休息皮膚才會好,你們倆每天都十一點睡, 怎麽熬得住。”

江甜預料到什麽, 趕緊把背挺直。

果然,江外婆下一句:“還有毛昔安, 你眼睛是不是非要杵到屏幕上。”

毛線笑嘻嘻地坐直:“哪兒能, 我要愛護視力,争取以後眼睛像您一樣好,去唠叨甜甜家外孫女。”

江外婆嫌棄地哼哼兩聲, 給兩個小姑娘帶上門。

閨蜜在一起,陸允信是必然話題。

毛線一邊畫, 一邊聽江甜故作平靜地說始末。

江甜說完, 毛線腰痛,推開鼠标躺到大床上,嗤道:“不知道是誰以前和她哥鬧別扭, 可是習慣了甩臉走人,然後她哥像孫子一樣來哄你,現在怎麽這麽……”

毛線一時半會找不到形容詞。

江甜輕輕嘆氣:“我不知道我難受他會不會難受,但我看到他難受, 我是真的,”江甜停了一下,“比自己難受還難受……”

江甜語速越慢,态度越認真。

漸鈍的氣氛裏, 毛線擡臂撚着自己拎不起的板寸,緩緩舐着唇。

江甜咬完最後一個字,毛線突地騰身,把江甜從轉椅一把拉到床上。

江甜“啊”地驚呼,身體被床墊稍稍彈起,毛線側身,線條硬朗的手臂亘在她腰側。

“我給你說,”毛線一臉正經地俯視她,“十五六歲的男生最是,嗯,血氣方剛,下次有什麽矛盾,你穿件sexy的睡裙,翻了隔牆躺他床上,他掀開被子一看,火氣燒一燒,保準再大的不爽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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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甜聽得臉紅紅,嗔說:“你這人好色-情。”

“喲呵,剛剛摸我腹肌的時候,你可以笑得合不攏嘴啊甜,”毛線邊說邊撩T恤,露出比很多男生還标準的小六塊,壓眉痞笑,“再摸摸?”

“不要。”江甜拒絕。

“摸一摸。”

“不要。”江甜偏頭。

毛線突然沒了聲音,江甜回頭,正好撞上她噙笑的神情,順着她視線看下去,剛好落在……

“我覺得你可能撐不起來,”毛線自我認可地點點頭,“畢竟茶杯蓋。”

江甜表情凝住:“你說什麽。”

“旺仔。”

江甜微笑:“再說一次。”

“小籠包。”毛線說着爪子襲去。

江甜惱羞“毛昔安你欠揍是不是”,翻身去戳毛線的腰。

毛線連連退避,右手不着痕跡握住江甜屢屢擦過的床頭櫃尖角,左手象征性地擋。

兩人鬧作一團,笑聲“咯咯”。

休戰時,江甜喘氣整理蓬亂的頭發,毛線拂開被子,兩個人都熱烘烘的。

………

與此同時,奧數省賽初試到複試集訓得如火如荼。

毛線玩笑開歸開,還是會認真給江甜謀策:“你們骨子裏都驕傲,只是陸允信不屑藏,你刻意藏。”

“他對你特別,你難免自喜,或者意難平,可越是這樣,甜你越應該想你喜歡的方式,陸允信想不想要。”

“陸允信是隐着情根,沒在一起高冷別扭,不信在一起之後看,絕對溫柔寵溺,日-夜缱绻。”

“……”

江甜把想問他“在吃什麽”“在做什麽”寫給日記,控制着自己,隔一兩天給他發一條有雨的天氣預報,提醒他帶傘,加減衣。

陸允信最開始不會回複,後來偶爾會回簡潔的“嗯”或者“知道”。

江甜有種妥帖的歡欣。

不過,許久不用的企鵝空間自那天生日後,江甜每晚十點準時更新。

段子逗趣。

作為甜姐兒的擁趸者,馮蔚然每晚集訓完,都會念給同寝其他五個同學聽。

諸如,“翻程女士博客,發現她寫某甜四歲時,在街上吵着要買楊梅吃,程女士小聲說,楊梅如果打了藥洗不幹淨吃了會死,某甜委屈嗚,我不怕死,程女士無奈買回去洗,某甜吃兩個,她就吃完了,說要死也是我死得比你快。某甜:???”

“程女士寫,某甜上一年級,老師教家禽,問一種動物兩只腳,每天早上太陽公公出來時叫你起床,而且叫到你起床為止,某甜脆生生答,媽媽!”

“初二的時候,覺得電視劇裏留農發型好帥,想燙爆炸卷,程女士不準,和她吵得天昏地暗後抽抽噎噎賭氣裝睡,程女士就坐在床邊陪着我,很無奈地順毛,你還小,燙頭發傷頭皮傷發質……那個時候好像有點明白,程女士有時候表達的,和我理解的可能會有問題,但是仍舊不妨礙我知道,她愛我。”

“……”

宋易修睡上鋪,毫不掩飾溫柔:“如果早點遇到甜姐兒就好了。”

馮蔚然一邊跟着另外倆北三倆南一的男生起哄,一邊抵陸允信胳膊。

而真正懂江甜意思的陸允信,則是拉上下鋪自帶的蚊簾,面無表情點開她名片,編輯短信,“你沒必要這樣,我和她怎樣是我自己的事。”

寫着寫着,又想到,人家只是發個動态,艾特你了嗎?有指向性嗎?明确說了是給你看嗎?

越想越躁,陸允信倏地摁了手機,扯過被子蒙頭上。

越想睡越睡不着,他滿腦子都是馮蔚然的聲音,都是江甜的動态。

不漏一字,翻來覆去。

………

陸允信再回家,已經是八月底,複試完等結果。

江甜去陽臺幫毛線收衣服,看到對面燈開。

她眼睛亮一瞬,用晾衣杆戳他家落地窗。

“撕拉”窗推開,陸允信探身,半眯着眼,嗓音低啞:“嗯?”

大概沒睡夠,他黑眼圈很重,瘦了,整張臉愈發棱角分明,一半微暗,一半沐在遠天幢幢、色彩洋溢的夕光裏。

江甜看他時,他以深邃平靜的眸光回以注視。

江甜從來沒有哪一刻,似這般喜歡聒噪的蟬鳴。

“你有吃晚飯嗎?家裏沒人,過來吃?”她問。

“點了外賣。”陸允信淡淡地。

“點了外賣也可以過來吃啊,外婆剛巧炖了你喜歡的番茄排骨,”江甜瞧着他一身疲憊,折中,“要不然你先洗澡,我待會兒給你端過來?”

陸允信不再拒絕:“嗯。”

江甜沒回答,只是舉着撐衣杆看着他,看着看着,就不自知地揚了唇。

陸允信一手扶門,一手捏眉心:“如果沒事的話,我就——”

“我很想你。”聲音清脆。

陸允信動作停。

無聲間,一只迷路的知了從梧桐枝丫跌到江甜的撐衣杆叉架。

陸允信視線順着知了飛的軌跡緩緩擡,撞入她眉眼柔軟,如漾春水般笑意盈盈………

江外婆把飯菜端上來,江甜下去拿空碗。

毛線把好啃、肉鮮的肋骨悄悄分到江甜碗裏,江甜也沒留意,把自己份的全部倒進空碗,然後覆上蓋子,端出陽臺。

毛線含着東西口齒不清:“你這是要……”

“給他送湯。”

毛線想着自己的排骨,胸口一悶:“他自己不會炖嗎?”

“他點的外賣呀。”

毛線積郁:“那你走門啊,幹嘛做賊一樣。”

“他懶得下樓嘛。”

毛線一口老血差點噴出:“那你是不是還要等他喝完專門下樓給他洗碗,賢妻良母要做做全套……”

毛線話沒酸完,江甜把碗放隔臺,用撐衣杆搗陸允信的窗。

三下,陸允信換了身灰色家居服,擦着頭發出來:“謝謝。”

他短發黑亮,發梢有水,毛巾掠過的地方水滴沒入,沒擦到的地方,水滴順着額角、耳前,滑到下颌線,又被長指散漫地抹掉。

“不,不用。”江甜臉微微燙,喉嚨滾,“你喝完敲窗給我就好。”

“嗡嗡嗡。”

江甜手機震動,明女士來電,江甜小心瞟陸允信一眼,接起:“嗯,在家,明阿姨你今晚到嗎……”

“……”

江甜聲音刻意大些:“八點嗎?毛線今晚要走,我和傅逸送她,八點我應該在機場。”

“……”

“花生酥,我喜歡啊,我可以回來再吃……面條終于可以從寵物中心回來了,可惜沒有見到毛線家折耳貓,說不定會成為好朋友。”

“……”明瑛再說兩句挂了電話。

江甜一邊朝卧室走,一邊伴着“嘟嘟”聲,帶着點賭-博性質道:“東西很多?明阿姨真的不好意思啊。”

………

晚上七點。

江甜和毛線走。

陸允信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大房子裏,喝湯,洗碗,把碗放在碗櫥上注意到碗底粉粉嫩嫩Kitty貓的邊,嘴角悄然抽搐。

晚上八點。

機場人來人往,播音空曠。毛線抱江甜:“等三萬稿費下來分你一萬五,你家毛線遲早要成為百萬粉絲的大佬,然後漂泊四海,累了就找處古鎮歇上一兩個月繼續畫,畫了繼續漂。”

江甜踮腳摸她的平頭:“好好照顧自己,毛爸毛媽只是不理解漫畫,表達方式有問題,”江甜軟聲道,“當然,他們也可能是真的不愛你,一萬五給毛媽吧,我要520。”

毛線又氣又笑。

陸允信看着表下樓,等到笨重的牧馬人。

陸爸爸一開門,面條沖出來撲到陸允信身上。

明瑛望着兒子揉面條,把它放下,眼眶微熱着驚喜:“你怎麽知道……”

陸允信抿唇,接過明瑛手上的東西,神色仍舊寡淡:“走吧。”

晚上八點零三分。

毛線松開江甜,拖着箱子一步三回頭。

明瑛沒動,驀地抱住陸允信。

“死亡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生前作惡也好,作善也好,只要那眼睛一閉,這個人就真的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消失在你的生命裏,不是說不往來沒瓜葛,是真的……”

明瑛頓一下,“一輩子,一抔灰。”

“媽媽不該讓你難受,媽媽向你道歉,但你答應媽媽,就真的放下好嗎,他們兩個都走了,就當前塵往事,”明瑛略帶哭腔,“媽媽不用你養,媽媽也不用你記挂,但你答應媽媽,真的要好好的好嗎,好好的……”

真的真的,比誰都怕,他不動情,放不下。

明瑛本來就瘦,大半個月,背後骨頭更是凸得明顯。

陸允信手觸到,輕彈起,然後,不知道在妥協什麽、為誰妥協地、輕顫着落下。

“回家吧,你和爸開一天車累。”他抑住眼睛微脹。

作者有話要說:

毛線:我有六塊腹肌,甜甜摸過。:)

允哥:我有八塊,我老婆也摸過。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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