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極樂鳥》

江甜打完電話, 離開。

好一會後, 旁邊那扇門,才徐徐推開。

………

周五放學, 校門口擁堵嘈雜。

來接小孩的私家車交彙困難, 又要做生意又要躲避城管的攤販邊烙餅邊跑,高峰期的奶茶店飾品店人頭攢動, 等公交的同學把行李擱地上用腿夾穩, 一邊和同伴聊天,一邊叉雞柳、啃裏脊、啜奶茶……三三兩兩,嘴角沾着帶油的辣椒面, 一張張臉龐青春洋溢、浮着熱出來的紅暈。

秦詩被傅逸接走了,江甜便和另兩個室友擠上公交。

長發及腰的是段段, 短發及耳的是肖暢。段段身姿矯健地占了個靠窗的位置, 分一半給江甜,江甜又人小力氣大地抱住肖暢。

懷裏人朝窗外看,直捏江甜胳膊:“甜姐兒你看那是不是允哥啊, 你看你看!”

江甜順着肖暢的目光,一眼便停了。

陸允信習慣插兜而站,面色寡淡,聽沈傳說着什麽, 一副漫不經心的姿态。

明明是他的氣場和周遭格格不入,可他不聲不響朝那一站,輪廓流光瀉影,旁人反似白噪聲。

“好像是。”江甜如常地收回視線, 轉移話題,“周末出去玩嗎?”

“不是要月考了嗎,我媽肯定不準。”

“加一,甜姐兒你媽離得遠管不到你,你是不知道我們的苦。”

“差不多,”江甜吐一下舌頭,惟妙惟肖學外婆,“十點還在看電視!還珠格格都播幾百遍了我給你說紫薇馬上要瞎了!八點了還不起床,你學學人對面陸,”音調一轉,“努力的小孩!”

段段點頭:“這種和鄰居家孩子比最煩。”

公交車鬧哄哄,肖暢也附和:“就是,我媽也這樣,總愛拿我和我那表姐比,什麽她們年級前十,什麽超重本一百多分,什麽沒去清華去了香港理工大學,說起來那勁喲……”

江甜穩住肖暢的腰:“別人問你考多少,你也可以很遺憾地‘嗨呀,又不是第一’,問有多少錢,‘嗨呀,不到一億’……”

三個女生笑作一團。

到南大,江甜揮手道別,下車斂好神色。

車輛再次啓動時,車上已經沒什麽人了。

段段視線掃過前方,抓肖暢:“你看你看,那真的是允哥,”她奇怪,“不是說允哥住在一中那邊嗎,怎麽打車到南大,又掉頭走。”

肖暢聳肩:“至高神的世界凡人能懂?”

………

江甜回家,放書包,洗澡,聽江外婆喚“甜甜”下樓,和帶面條來蹭飯的明瑛打個照面。

江甜臉上的不自然一閃而逝,随即笑着給面條抛個飛盤,摸摸面條洗手上桌。

明瑛邊吃邊道:“快換季了,甜甜明天有空嗎,陪阿姨逛街?”

江甜猶豫:“可……”

“聽說南城公園旁邊新開了一家甜品店,裏面的抹茶千層超好吃,”明瑛不露聲色,“還有她家的蔓越莓幹,我同事之前去過,說口感特別棒……”

江外婆亦勸:“我逛不動,正好讓你明阿姨給你挑兩身新衣服。”

“……”

和某人冷戰半個月,明瑛的容貌又和陸允信極為相似。

江甜以為自己和明瑛在一起多多少少會不自在,然而第二天碰頭後,明瑛決口不提陸允信。

南城商圈比之前大了一輪,明瑛讓江甜去試秋季新上的貝雷帽、裙裝,反到是江甜眉眼彎彎應着好,去更衣室換衣服時,總是不自覺地想到自己和他曾路過過這家店,這家店前面有老爺爺,老爺爺旁邊是電影院,他們還在電影院門口被同學起過哄……

越想不想,越是想。

越是想,越想不想。

“好看嗎?”江甜提着及膝裙出來,赧然問。

紅白黑三色相撞,格子元素活潑俏皮。

明瑛眼睛亮:“轉個圈我看看。”

江甜轉圈。

“就買這身吧,太可愛了。”

“那條背帶褲也好看。”

江甜骨骼細,衣架子一樣什麽都能穿,大眼睛,小酒窩,膚白帶着嬰兒肥,明瑛根本停不下來:“那件蕾絲襯衫也可以穿在校服裏。”

“剛好秦詩也有一件。”

“……”

明瑛和江甜揣着導購們“母女倆都漂亮”的誇獎兩手拎滿,到甜品店修整。

明瑛意猶未盡:“我小時候家裏條件不好,沒得吃沒得穿,後來生活可以了,就超想有個女兒,給她買各種好看點的小裙子,蝴蝶結,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然而……”明瑛嘆息,“那父子倆一個比一個不解風情,帶出來逛街就像帶了倆保镖,真是。”

江甜适時笑。

服務員把抹茶套餐端上來,明瑛不怎麽吃這些,江甜熟稔地給她介紹:“這個是班戟,這個是千層,這個是小旋風……”

江甜聲音輕,“叮叮當當”,像山澗隙清澈的泉眼兒。

明瑛含笑聽着,學她拿叉子叉班戟,入口,蔓開。

明瑛狀似無意:“甜甜和臭小子最近怎麽樣,”明瑛措辭,“上周他回來你留校,這周你回來他不回來,就像約好一樣……是不是他和你鬧脾氣了?”

“巧合吧。”江甜腕頓一下,讪笑。

“你別護着他,臭小子脾氣怎樣我當媽的很清楚,”明瑛毫不掩飾地嫌棄,轉而,語氣溫和,“我不知道你們怎麽了,也出不了主意,只想說胡亂說點,甜甜你覺得順耳就聽,逆耳就當風刮過。”

抹茶奶綠杯面有漣漪,倒映出江甜微垂的眼睛。

“他成績好懂得多,可他也是個拙人。”

明瑛和江甜坐到一邊來:“你不說他就猜不透你的心思,你別扭他比你更別扭,你也猜不透他的心思,與其兩個人擰着繩誰也不放,甜甜你不如好的壞的都沖他發了,不管他舒不舒坦,至少你舒坦。”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江甜苦笑,“總感覺我和他說不了兩句話,不是我不開心,就是他不開心,感覺像走到了死胡同……”

不想退,也進不了。

十月還有蚊蟲,江甜拍腿。

明瑛體貼地按開桌旁驅蚊燈:“其實你才出生時,青姐帶你回來過一次,那時候臭小子兩歲,自己剛站穩,就想抱你,”明瑛想着當時的場景,有些發笑,“結果青姐剛護着護着把你遞給他,你就尿在他身上。”

江甜微怔。

明瑛說:“他很小就有個習慣,餓不哭,冷不哭,熱不哭,唯獨我沒及時給他換尿布會哭,越長大越是這樣,愛幹淨愛整潔,忍不了丁點髒亂差……”明瑛回憶,“青姐當時站着接電話,我以為他得把你直接扔了,吓得趕緊沖過去,結果他一直抱着你等青姐接完電話,口齒不清給青姐說尿尿了把你還給青姐,這才颠颠跑過來,皺巴着小臉拉我回家換衣服……”

“送他去他奶奶家,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明瑛仍舊無法釋懷,“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狀态很差,哪怕後來會有交流,也是簡單的音節,複學,奧賽,第一,拿各種獎,好多老師都說羨慕我,”明瑛扯唇,“可我也羨慕人家,十四五歲,青春期叛逆的叛逆,躁動的躁動,母子連心,我真的可以感覺到他的漠然。”

徹頭徹尾的漠然,江甜在去年暑假夏令營那個初遇,抑或重逢的晚上,和月色一起看見。

明瑛喝一口奶綠,清甜沒過咽喉。

“直到去年暑假,他撿了面條,我看他對面條,才能看到難得的溫柔,再後來你來二老家,他放面條咬你,我就感覺到有什麽東西不一樣,接着我讓他給你補課,他答應了,我屢次讓他給你補課,他屢次妥協,等我做清潔發現他砍掉了他很喜歡的那排修竹,聽傅逸說他撿面條回來那個暑假遇到過你,再後來你粉色的Kitty碗放在碗櫥,他的碗旁邊,面條都沒有的特權,我就知道,”明瑛笑,“他真的收不住了……”

江甜手指捏着勺柄,稍稍泛白。

明瑛把千層叉到她盤裏:“上次在教務處,你誤叫我媽,你先看他而不是先看我,我那時知道,你對他也不一樣……”

“甜甜,真的,”明瑛無奈,“我兒子我太了解,我和他也鬧過好多次,他絕對絕對絕對不可能先開口,不可能先解釋什麽……”

明瑛終于說到了:“如果你覺得他陸允信還行,你就沖他發發火,你就是作天作地小公舉,讓他自己撿有用的聽,聽完自己隔過勁翻篇……當然,你要是覺得不要再喜歡他陸允信了,你也把你受的委屈全給他,你喜歡別的男生也好,你不喜歡也好,你還是明阿姨喜歡的甜甜……”

兩人在甜品店坐了一下午。

出來時,夕光洋洋灑灑,落了滿城。

兩人沒走幾步,撞見牽着手的傅逸和秦詩。

秦詩認識明瑛,允哥的媽媽,和秦政有往來。

秦詩下意識想甩開傅逸的手,傅逸牽得更緊,一臉嬉皮地喊人:“明阿姨,甜姐兒。”

“大庭廣衆的,這無賴,”江甜瞟到小動作,啧,“六六六!”

“見家長什麽的,”傅逸學她,噎她,“六六六!”

明瑛掄包佯裝打傅逸:“欺負甜甜。”

傅逸一手還緊緊牽着害怕的秦詩,另一手給面子地抱頭求饒:“哎喲,明姨,我錯了,錯了還不行嗎?”

幾人笑着分散。

回南大,臨進門,江甜給了明瑛一個盒子,裏面是一條花紋精美的披風。

是明瑛路過櫥窗多看兩眼、想着顏色太出挑、自己不年輕了就沒進去問的披風。

江甜在明瑛出甜品店去洗手間的空隙,返回去買了下來。

明瑛驚喜道謝,江甜說“自己寫點文章存了丢丢錢,剛好派上用場”,明瑛沒忍住地親了親她額頭。

江甜回抱明瑛為下午道謝,上樓後,一個購物袋一個購物袋地整理明瑛給自己買的衣服,動作平靜如一幅妍麗的仕女圖。

11月1日,晴。

喜歡他的第五百天,可能真的不适合。

熬的湯他不喜歡喝,想求和他總是轉身。

明明想說給宋易修道歉,想說讓他陪我去北城給宋易修道歉,想說讓他陪我去北城看一看馬上要翻新變樣的北三中……真的真的熬不住,他那麽輕描淡寫,你和宋易修在一起,你和宋易修在一起,你和宋易修在一起……

不該是他,為什麽他要說這樣的話,明明傍晚陪我哭的人是他,深夜牽我手的人是他,抱住我的人是他,給章魚小丸子的是他,載我回家的是他,笑我矮笑我平胸說理想型不是我又給我拎書包的人,還是他啊……

真的真的。

他靠近,他遠離,他低醇着聲線挑眉笑,他眉目泠泠裹冰霜。

秦詩被傅逸甜蜜地扣着手,而江甜走向陸允信的路滿一塊,空一塊,舉步維艱。

如果牽連成為負擔,那麽……

江甜合上日記本,房間燈熄的剎那,隔壁的光恰好亮起。

填了留校,送她回家,返回學校又翻牆回來,隔她近一點吧。

陸允信想,這樣會隔她近一點。

近到他可以清楚地聽到她關門,她洗澡,她安靜了一小時十八分五十六秒……

陸允信靠着床,眼睫半阖。

他一下一下捋着面條的背,修長的指節沒在哥威斯犬的軟毛裏。

陸允信眸光輕閃,“面條,”他說得低,緩,喉結滾如三月江南屋檐瓦片上将落未落的雨,“你說,我是不是很混蛋……”

面條輕輕蹭他的手。

………

月考過得很快。

題整體難,一班卻考出了有史以來的最高平均分,尤其語文。

郭東薇重點表揚江甜:“課代表功不可沒,同學們功不可沒,當然,這些同學除了某個人。”

郭東薇微笑:“678總分年級第一以為我不敢說你?所有人都在進步,就連二班第一都從你三十分靠後考到現在677了,陸允信啊陸允信,百分百的及格率敗在你一個人手上,語文公認最簡單,你給我說說,你的89分是怎麽答出來的,啊?!”

“做着夢在答。”陸允信漫不經心。

同學們哄堂大笑。

郭東薇氣得一個粉筆頭朝他砸去,陸允信偏頭躲,視線不經意撞上江甜的。

她和同學們一起揚唇,迎向自己,笑得明媚友好……夾着一絲明顯的疏離。

江甜別過臉。

陸允信忪了幾秒,更換腿交疊的秩序,擰開水瓶仰頭喝,喉嚨滾得緩而費力……

晚上看電影,是東郭考前承諾的。

馮蔚然負責統計投票,理科實驗班男女比例四比一的後果就是《歌舞青春》敗給了《死亡錄像》。

拉燈,拉窗簾,鎖門。

一片漆黑中,沒有鋪墊,沒有因果,攝像機直接将觀感帶進那幢充斥着喪屍和死亡的大樓……

女記者電視直播,突然沖出來渾身是血的人。

“哐當——!!!”

大樓裏的亞裔帶着子女逃跑,慌亂中敲門,開門的老太太露出獠牙森森。

“啊——!!!”

尖叫不斷,血腥刺目。

幾個極為不适的女同學去東郭辦公室自習。

剩下來的、包括江甜,原以為自己承受力還行,抱着獵奇的心思跟着救援官兵的視野上樓,在極小心的氛圍裏聽到點令人舒緩的輕音樂。

一個救援兵循着音樂,試探着腳步走入轉角,恫目駭牙雙眼赤紅的喪屍無聲立在他身後,倏地——

“啊——!!!”男生們嗤笑,女生們高音。

江甜猛一下捂眼扭頭,驚慌中轉錯方向,驀地撞進一方溫熱的胸膛。

江甜整個人一懵,伴着耳畔又一波尖叫,從手指縫隙裏看到陸允信的手,手上的手機,手機上正在厮殺、因為自己莽撞而停下操作的游戲界面。

“起來。”

江甜慢慢回神,強壓下不知名的情緒:“不好意思……”

江甜撐着他桌子邊緣想坐直。

陸允信一手握着手機,一手扯出抽屜裏的校服外套揉腿上,然後,手覆上她撐桌子的手,掌心貼着她手背,長指滑進她五指,以近乎十指相扣的形态施力,将她的手從桌上一寸寸拂下……

江甜像一只誤闖禁地的鹿,明明有逃跑時間,仍被風景迷得不知所措,等着禁衛軍把自己收服。

說好的不喜歡,說好的不合适,說好的放棄,在陸允信把江甜摁回自己腿上,墊着校服的腿上那一刻……

統統不存在。

她枕在他的腿上,說不清是被迫還是不願反抗地側枕在他腿上。

眼前是他一絲不茍的課桌,耳上是電影恐怖的BGM和女生們接近沙啞的尖叫,江甜枕在陸允信懷裏,宛如得了庇佑,安寧地數着心跳。

手機扣在桌面發出清脆“咔噠”,陸允信另一只手,帶着一種極盡溫情、極為歉意、極為肯定的輕顫,慢慢地落在她絲緞般的發上……

一道嘆息幾不可聞。

過了幾秒,一道熟悉,沉靜的嗓音響在耳旁。

“那天晚上我回寝,宋易修還在廁所,我去陽臺打游戲,他一個人絮絮叨叨說話,說為什麽好了,為什麽船長的藥那麽有效果。”

江甜反應了好一會,有些不敢相信又确實聽到地緩慢眨眼……

他這是……在解釋?

“宋易修說,他一點也不喜歡奧數,一點也不喜歡,他說他喜歡英語,想考北外,以後想做外交官,可他爸爸當初高考差一分,沒考上清華建築系,最後學管理進了企業,他說,他爸爸從小就給他立了清華建築系的志願,想讓他替自己成為一個出色的建築師。”

江甜靜靜聽。

陸允信一字一字地說給她:“他說他真的快受不了了,盡全力,然後覺得每個數字都在扼自己的喉嚨,”陸允信陳述,“他說,是不是他拉肚子拉到崩潰,第二天狀态不好,考差,心态崩,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崩,他就可以逃離得獎機會,逃離奧賽,逃離清華。”

“第二年如法炮制,他是不是就可以被父母理解為不成材,放棄他,他就可以考自己的‘共-和-國外交官搖籃’。”

“他問我,如果是我,我會怎麽辦。”

如果是陸允信,那個沉默寡言不問旁人的陸允信。

他會說:“沒有如果。”

不知是那天晚上風太大,還是殘蟬太吵,陸允信衣服被吹得鼓鼓脹脹,眼前好像就是小姑娘一步三回頭,擔憂的眼神。

陸允信說:“如果是我,我會直接退賽。”

宋易修現在的成績,是北三參加奧賽以來,同階段沖的最高的成績。

如果用宋易修的方式逃避,學校、老師會給他扣上資質平平的帽子,北三被淘汰掉的同學會埋怨他在其位不謀其事,還有父母的失望……

如果用陸允信的方式,雖敗猶榮,北三不會追究責任只會惋惜,同學不會抱怨只會惋惜,給一個望子成龍的父母足夠的談資……

沒到結果,才有無限結果。

極其野心而壯闊。

那是從來都是利己主義的陸允信。

第一次,鬼使神差地,說出這樣的話……

宋易修沉默良久:“幸好,你不喜歡她,”轉念想到什麽,他說,“她以前寫過一篇關于愛情的文章,說她媽媽雖然嫁了她爸爸,但她更傾向媽媽那個竹馬,外交官,退下來到地方從-政,雖然沒聽媽媽提起過名字沒看過照片,但感覺就是一個風度翩翩溫文儒雅的人……有一種命中注定,大概是我的夢想型,剛好吻合她的理想型。”

那天晚上,宋易修在廁所裏,陸允信在陽臺上。

隔着一扇“嘎吱”作響的門,宋易修說了很多,陸允信話很少。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宋易修從廁所出來,邊洗手邊笑:“你說,她知道我因為雞湯拖垮了身體會愧疚嗎?”

對于無故退出奧賽的學生,每個學校都會私下警告,而對于有故退賽的學生,奧賽組委會會嚴查理由。

在奧賽結果下來之前,陸允信揣着一顆定-時-炸-彈,選擇沉默。

而在奧賽結果下來之後……

她不停問宋易修,不停擔心宋易修的前程,不停說“萬一”,每個字都重合着宋易修的字眼……

陸允信的心一團亂麻。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把自己推到這樣的境地,他不知道她對宋易修的關心是真關心還是假關心。

抑或,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讓宋易修全身而退,用一種他曾經極度不認同、近乎“江甜”的處理方式……

他的校服上有肥皂味,江甜很喜歡。

他的手骨節分明,江甜很喜歡。

就連他的書,都比別人疊得更好看……

電影進入後半段,高-潮層疊。

不少女生吓得抱在了一起,江甜聽着尖音,雙手順大流地攀住陸允信的腕。

江甜說:“那篇喜歡外交官的文章,是為了符合題材拿獎。”

江甜說:“愧疚是有的,關心是真的,但真的就是普通同學的愧疚和關心,說出來的萬一,都不衷心。”

“最不能接受的,是你說我和宋易修,”江甜停一下,“在一起……”

“那是二十五天前的陸允信說的,不是我,”陸允信說,“但仍然道歉。”

他指尖纏着她的發梢,微微傾身,薄唇附到她的耳旁,寸寸阖上眸:“對不起……”

為她想說話時自己的離開,為那些漠不關心,為所有拒絕求和。

“然後……”陸允信話鋒輕滞。

江甜與他纏着小指,轉頭,恰好撞進他深邃而專注的眸。

“江小姐,”沉悶又認真地喚,“陸允信的耳朵說它以後不想聽你那麽頻繁地說一個男的名字,即便不衷心。”

“好。”江甜心裏某塊地方,不自知地陷了進去。

“陸允信的眼睛說,它希望以後看不到你明明找得到他的作業,卻不肯給他交。”

“好。”江甜眨眼,心軟得不成樣子。

“陸允信的手說,它希望以後可以少幫你找不見的卡、鉛筆、圓規、叉子、三角板、直尺。”

“……”

“陸允信的鼻子說,它希望你以後少吃垃圾食品,比如泡面、辣條、薯片、果凍。”

“……”

“陸允信的腿說,”斟酌措辭,“它很麻,你可不可以稍稍挪一下——”

“麻煩陸允信的腿回去告訴你家主子,他事兒太多,江小姐駁回,得寸進尺可不是什麽好習慣。”江甜嘴上嫌棄,腦袋卻是稍稍擡了擡,讓他終于動動腿。

下一秒,她陷着兩個小酒窩,眉眼彎彎望着他,一副“我就是有壞習慣你打我”的表情立馬枕下去,甚至,借着恐怖片的高節奏和課桌遮擋,她還悄然環上了他的腰……

陸允信身體微微僵,然後,尤為無奈地擡手,迎着江甜寫着“我的天你不會真的要打我”睜大的眼睛,将她不小心吃進嘴裏的發,輕慢缱绻地撩開……

陸允信失笑着:“你總是……”

“刷刷”開燈,驟亮打破黑暗。

緊接着,東郭焦急的聲音踩着小跑的步伐從教室門口傳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女士: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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