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下午五點, 設計部第一天面試終于結束。
簡單收整好一整天的面試成果。琳達直奔十六層設計部，敲響了總監辦公室的大門。
“進。”門裏言簡意赅地傳出一聲。
琳達推開門, “總監。”
辦公室裏空空的，只有景芷媗一個人，正坐在辦公桌後專心致志地畫着一張設計稿件。看見琳達進門, 她放下筆，問：“結束了？”
琳達點頭。
“怎麽樣？”
“還算順利。”
走到辦公室裏的投影儀前, 琳達将手中的儲存卡放進去，然後拿起遙控器按下調試鍵, 空白的投影儀上立刻顯出畫面，正是在面試廳中的面試場景。
“今天兩組一共面試了一百三十八人。”琳達邊播放着錄像邊對景芷媗解說：“其中刷選了九十一個, 剩下的四十七個裏有二十個相對還算不錯, 這是他們的錄像。”
按下播放鍵，畫面中面試者的表現立刻呈現在眼前。
第一個出現在畫面的是個打扮怪異的青年男人，琳達告知景芷媗, 他的作品大體上還算是大膽有風格。
景芷媗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錄像一個一個地看下去。每到一個新的面試者，琳達都會将對方的畢業院校，作品風格, 個人特色等信息想景芷媗介紹清楚, 同時将他們的畫稿調出來遞交給她。
等所有的錄像全部看完, 景芷媗扔開手中的畫稿, 有些疲倦地靠在背椅裏，“不行。”
這說明方才的這些人她都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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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達嘆了口氣，将那些畫稿全部整理好放在一旁, 開始播放另一組的錄像。
将近四十分鐘過去，第二組的情況也大概掃完，得到的結果依然不盡人意。
“沒有特別一些的嗎？或者，有潛力一些的。”疲倦地靠進背椅，景芷媗有些失望，揉了揉眉心，說：“那些人的作品，完全是在目前市場上已經有的珠寶作品的基礎上進行創新，脫不開模仿的痕跡。我們要的是創新，不是千篇一律。”
琳達想了想。
“好像……有一個還算勉強符合……”心中仔細思量了一番，她有些為難地說：“不過……”
“是哪個？”景芷媗拿起遙控器。
“她不在這裏。”琳達解釋說。
雖然對那女孩子印象深刻，但如果真的要比，她的實力和那些專業設計生還是相差太遠。所以第一輪裏她就将她刷選了出去。
從一沓畫稿中抽出一個文件夾，琳達遞給景芷媗，“是個女孩子，今年二十二歲，剛大學畢業不久，這是她的作品。”
景芷媗打開文件夾。
在看見第一頁畫紙上的稿件時，她的視線輕輕頓了頓。
“都是線稿？”随手翻了翻那些畫稿，景芷媗蹙了蹙眉，“她是哪個美術學院畢業的？”
風格的确獨特。雖然和方才那些精致的畫稿比，明顯粗糙了許多，但大概能看出作品的雛形，和那些模式化的設計風格确實不同。
可是致命的是，這畫稿的畫工真的很糟糕，糟糕到根本不夠一個設計師該有的水平。
“她……”琳達斟酌了一下語言，“她不是學設計的。”
“什麽？”景芷媗擡起頭。
琳達點點頭，“嗯，她是學歷史專業的，似乎也從沒很正統的學過美術，應該都是自學的。這些線稿，也是她在火車上臨時趕出來的。”
“啊？”景芷媗訝異極了，拿起那一沓畫稿，難以置信地看着琳達，“你是說，她坐火車幾個小時或者十幾個小時，趕出了十幾張畫稿？”
“是，”琳達也有些哭笑不得，她還是第一次看到，處事不驚的景總監驚訝的模樣。
“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看她當時的樣子，不像是假的。”
景芷媗深深吸了一口氣。
把那些設計稿看過一遍，又過了一遍。整整看了三遍，景芷媗終于把稿件放下。
她埋下頭，仔細想了好一會兒，才最終下定決心般擡起頭看向琳達，“她叫什麽名字？”
琳達會意地微笑。
她這麽問，那麽十有八九，是敲定這個名額了。
“桑暖。”
望着景芷媗，琳達回答：“她叫桑暖。”
·
“Cheers！”——
酒吧內的燈光是幽暗的藍色，四周的空氣中沉澱着淡淡的酒香。
圓形舞臺上，年輕的歌者低聲吟唱着一首抒情英文歌。聲線喑啞而低迷。
吧臺的角落，女孩兒高舉起手中的酒杯，“锵”地碰在一起。
“啊，爽！”
洛思斯大口喝下一口酒，被染成棕黃色的頭發在燈光下不停地變換着顏色，她明顯很興奮地，一邊大咧咧地樂着一邊對着嘴對面的女孩高聲祝賀，“恭喜桑暖同學通過面試，正式成為D-King設計部實習生！”
“謝謝。”桑暖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笑道：“我也沒想到，會這麽快。”
完全沒想到會這麽順利。
原本她以為，這一次的面試一定淘汰定了，可是沒想到，僅僅過了兩天，D-King人事部就給她打了電話，告訴她已經通過了面試，馬上就可以進入設計部做實習設計助理。
當時她正在午睡，朦朦胧胧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醒了之後再翻通話記錄，才發現一切竟都是真的！
她當時就完全懵了。
參加這一次的應聘，只是她偶然一次在網上看到了招聘信息，一時興起，便随手發了一張畫稿過去，沒想到竟會收到D-King的面試通知。至于面試，她是抱着僥幸的心态去參加，畢竟她知道，自己的實力和那些設計專業畢業生相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別，沒有一點優勢。
可是沒想到，居然過了！
桑暖真心覺得，自己這是走了狗屎運。
“阿暖！”
洛思斯明顯比桑暖要興奮。大概二十歲的女孩子，無論什麽情緒都喜形于色。
她湊近桑暖，眼睛裏亮晶晶的，“等你第一桶金下來，一定要請我吃飯！”
“好。”桑暖爽快地答應。看着洛思斯，心中忍不住有些感嘆。
人和人的緣分啊，還真是奇妙。明明是毫無交集的兩個人，可偏偏就會有各種各樣的巧合，讓兩個人相識。
想到當初自己和洛思斯的相識，她至今還覺得不太真切。
八年前，自從上了高中之後，桑暖完全抛卻了之前的玩心，開始努力學習。她的成績直線上升，很快就在青城一中名列前茅。
高考那一年，她原本是想報考瀝川大學，可偏偏她在數學考試中發揮失利，以三分之差最終與瀝川大學失之交臂，落到了第二志願的青城大學。
那個時候她以為，自己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到傳說中的瀝川來看一看。可是沒想到，上了大學以後，她順利加入了美術社。這一次她遇見了一個萬年好社長，不僅教會了她很多東西，還在她大三那年力推她坐上了美術社的副社長。也就是這個機會，讓她在瀝大聯合青大舉辦的社團交流活動時，有機會以美術社副社長的身份來到了瀝川大學，又遇到了洛思斯。
那個時候洛思斯才是個剛入大學的大一新生，因為突發生理期，在學校超市買衛生巾卻沒帶錢。眼看着她急得險些就要和收銀員吵起架來，桑暖看她一個小姑娘也怪可憐，幹脆閑事一管替她付了錢。
沒想到洛思斯這顆報答之心更是泛濫，又是買禮物又是請吃飯，還幹脆要走了她的聯系方式和地址，隔三差五就給她寄禮物。一來二去，兩個人的關系竟奇妙地好了起來。
她這一次來到瀝川，是瞞着爸媽的。自從八年前莫思源不告而別，爸媽似乎得了什麽心病，十分不放心她獨自一人遠行。因為爸媽的緣故，她從未遠走過。起初她自己也有些擔心，怕自己孤身一人到這麽一個陌生的城市會無法适應，可是沒想到洛思斯知道後，竟大方地覺得自己來做這個東道主，讓她有困難都去找她，甚至還讓她住進了自己的房子，并且在她提出共同擔負房租時，色厲內荏地警告她不用付房租，不然就跟她急。
桑暖覺得無奈極了。
果然老天爺才是這世上最厲害的，每時每刻安排的每個人每件事都可能是你今後生活中的伏筆。如果不是洛思斯，她大概都能想象得到自己流落街頭的場景了。
“阿暖，你過幾天就要去參加培訓了嗎？”
冥想間，洛思斯已經向侍應生又點了兩份甜點。
見桑暖正愣怔得出神，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桑暖回過神，瞅着洛思斯眨眨眼，又點點頭，“嗯。周五好像要進行公司參觀。下周培訓一周，下下周應該就上崗了呢。”
“啊？”洛思斯嘴裏塞着滿滿的提拉米蘇蛋糕，失望地撇下嘴角，“這麽說，你都不能陪我玩兒幾天？我定的那些商場，游樂園，看電影之類的行程，也都要取消了？”
“你啊，不要總想着玩兒了！”
桑暖有些無奈，伸出一只手指輕戳她的太陽穴，“現在都要期末了，上學期你挂了兩科，這學期還想拿鴨蛋嗎？”
洛思斯現在還在上大學，過了今年就是大三，在瀝大的國際商學院。不過桑暖隐約記得她說過她不喜歡念商學，只是拗不過家裏人的要求。
“哎呀不要提挂科！”
明顯戳到了雷區，洛思斯讪讪白了她一眼。含了口蛋糕，嘴巴裏鼓鼓的，說話含蓄不清，“阿暖，你以後，就打算留在D-King工作了嗎？”
“不一定。”桑暖搖搖頭。
雖然通過了，但是畢竟只是實習期，距離轉正還遠的很。
何況她沒學過設計，心中對前路更是沒有一點譜。如果這次入選是僥幸，那麽她怎麽可能次次那麽幸運？更何況，在美術上，她還有那樣一個致命的缺點。
想到這兒，桑暖的心中有點複雜。
這些年，她去了很多醫院，想要治好自己的色弱。可是即使是技術最高超的醫生，也無法根除她的色弱。經過治療，她雖然好了許多，可是那些相近的顏色，她依然辨別不清。
一個色弱的設計師，說出去，別人會是什麽反應？
雖然知道不應該隐瞞，可是面試的時候，她還是刻意隐蔽了這個問題。
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自己會入選，可是現在入選了，她又突然有點擔心。
如果那些人知道了，會怎麽樣？
或者……自己體檢的時候，是不是該把這個在報告裏寫清楚？
低下頭，桑暖輕輕嘆了口氣。
“阿暖，你在想什麽？”見她一直靜靜發怔。洛思斯不禁向她揮了揮手。
“沒什麽。”桑暖搖搖頭。
默了一會兒，她擡起頭，對洛思斯笑一笑，“思斯，你放心，就算我不在D-King，也會留在瀝川工作的。到時候，有的是時間陪你出去玩，你不用着急。”
搖了搖腦袋，把那些紛亂的思緒全部抛在腦後，決定不再想。
那些色弱。設計，實習期……她就算想得腦漿崩破，也還是在那裏，沒有任何用處，還不如先進去了再說。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遇神殺神玉佛滅佛！她可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桑暖，有何必怕這些呢？
“思斯，祝福我吧！”
舉起酒杯，桑暖将酒杯伸到洛思斯的面前，“我會加油通過實習期，留在D-King。有朝一日，一定會成為一名優秀的設計師的！”
“好！”
洛思斯開心地笑，拿起酒瓶，用力往桑暖的酒杯上一碰。大聲喊道：“加油——”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更九點~(づ￣3￣)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