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景芷媗沒想到, 世界竟然可以小到這麽小。
當莫思源帶着桑暖推開包廂的門，她和桑暖的視線在空氣中交接上, 兩個人幾乎都在同一時間驚住了。原本她以為是桑暖走錯了門，但當洛思斯過去勾住桑暖的臂膀，向他們鄭重介紹她革命般的好基友桑暖時, 她仍是感到難以置信。
洛思斯更是驚訝到直接跳腳，沒有想到自己一直要跟他們介紹的朋友竟然就是景芷媗一力看好的實習生, 更沒想到，上一次阿暖加班失約, 起因就是因為景芷媗的臨時命令。
若是早知道，那她何必還幾次三番兜了這麽大一個圈子啊！
此時洛思斯桑暖、宋缇莫思源、以及景芷媗五個人坐在餐廳的包廂中, 嘻嘻哈哈地談天說笑。
洛思斯啃着堅果, 整個嘴裏都塞得滿滿的。
她興奮極了！想起那天景芷媗對桑暖的誇贊，小臉就忍不住洋溢起驕傲。
“怎麽樣芷媗姐，我沒騙你吧？我說了我朋友很厲害的！你看我們都覺得阿暖很優秀, 那是不是說明，我跟你看人的眼光相同？是不是是不是？”
“是是是！”景芷媗笑笑，伸手戳了下她的小腦袋瓜, “不過你也真是的, 怎麽從來都沒跟我們提過阿暖這個朋友？害我們鬧這麽個烏龍。”
“我這不是想着反正馬上就要介紹你們認識了, 那見面再介紹多好啊！”洛思斯撇撇嘴, 轉而又撞了下桑暖的肩膀，“不過阿暖，你怎麽從沒跟我說過你的總監就是芷媗姐啊！都怪你讓我出醜！”
“你還有臉說別人？”
坐在對面的宋缇猛不丁一顆花生豆丢過來, “你不知道芷媗在D-King，不知道我在D-King也就算了，連你自己家開的公司叫D-King你都不知道？你這大小姐當得也太不合格了吧！”
洛思斯憤憤地揚過去一堆堅果殼，“我對家裏的事又不感興趣！再說用你管？多嘴多舌！”
兩人說着說着又杠起來，景芷媗無奈，轉身過來面向桑暖。
“你別管他們兩個，他們一直這樣，一見面就掐，幼稚鬼！”
桑暖一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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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對她微笑了下，只是笑容有一點蒼白。
她的目光落在對面的莫思源身上。
完全沒有想到竟會在這樣的情形下遇見他……
更沒令她想到的是，思斯……竟然會是他的妹妹……
手指無意識地揪緊裙擺，桑暖的心中五味陳雜，說不出究竟是種怎樣的感覺。
……
自從他當初不告而別之後，她一直都覺得，自己與他應該再沒有了交集。當初他走了之後，她不是沒有嘗試過去聯系他的，她曾無數次試着去撥通他的電話號碼，可是電話的那一端卻一直被告知着關機，慢慢變為了空號。
終于有一天，電話的那一端終于被接起，那一瞬她幾乎驚得忘記了呼吸。她愣怔了很久，興奮地朝着那邊喊了一句，“莫思源！”
可是得到的結果卻是一個陌生女人告訴她她找錯人了。
他徹底變成了她生命裏的陌生人……
這些年以來，他在她生活中的痕跡也的确是越來越淡。淡到有很多時候，她已經幾乎快忘記了生命裏還曾有過這樣的一個人。她也曾想過，也許有一天，他可能會再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但是她卻從沒想過，這種可能竟會有一天真的實現。
而現在，當這種可能真的實現了。
猝不及防的，她竟不知道，自己該用怎樣的心情去面對……
……
略微低了低頭，桑暖剛想垂下目光，對面的莫思源卻突然擡起睫，朝她望過來。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彙。
互相頓定了幾秒，桑暖立刻将目光撇開，拿起水杯輕啜了一口水。
莫思源神色未動，只是輕垂在桌面的手卻微微有些收緊。
門外幾聲敲響，包廂的門被推開，服務員将菜端上來。
景芷媗招呼着桑暖，起身夾了一筷子的菜，笑說：“阿暖，你多吃些，嘗嘗這個！”
一只手卻先她一步将菜放入桑暖的碗裏。
景芷媗動作一頓。
那只手來自于莫思源。景芷媗明顯愣了一下，然後有些微訝地擡起頭，朝着他的方向看去了一眼。
似乎沒想到會這樣，莫思源的動作也一瞬停了一停，然後很快自若地收回來，對着桑暖平靜說：“你多吃些。”
桑暖微愕。看了看景芷媗又看了看他，有點不知所措。
餐桌的這一邊漫開一陣尴尬的沉寂，很快便傳染到了仍還在打鬧的洛思斯宋缇那一邊。感覺到了這一頭的氣氛似乎有點不對，洛思斯有些迷茫地瞅過來。
眼睛在三個人的身上打了一個來回，宋缇最先發現異常，哈哈一笑打破沉寂，“是啊桑暖，你趕緊趁着現在多吃些！你還不知道吧？這位馬上可就是咱們公司新上的運營總監，你趕緊狠宰他一頓！等他一上任，你們整個設計部估計都要瘋狂加班了，別管別的，先報了仇再說！”
景芷媗順勢笑了，輕睨宋缇一眼，“思源哪有你說得那麽變态！”
莫思源只是一直靜默，看着桑暖，突然有點擔憂地低聲問：“你上次……加班摔的傷，怎麽樣了？”
他的問題明顯是問桑暖的，剛一脫口，便令剛才好不容易才和緩些的氣氛又突然有了點降溫。景芷媗微怔，唇角的微笑凝固在臉上，表情有點僵硬。
桑暖的心跳停了半拍，默了半晌才低聲開口，一直沒有擡頭，“已經沒事了，謝謝……莫總監。”
聽見那聲“莫總監”，莫思源的表情微頓。
視線在莫思源與桑暖之間流連幾秒，宋缇微微眯了下眼。
就在這時，一串手機鈴卻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洛思斯動作停一下，對着幾人做了個抱歉的表情，背過身小聲将電話接起。下一秒，她的神色突然變得驚急，猛地就從飯桌後掠起來。
“什麽？！”——
桌上的其他人頓時全部驚訝地看向她。
“嗯嗯……好好……還來得及？……好好好……那我馬上過去！……”
只聽她叽裏呱啦地朝着電話那邊應了什麽，然後“啪”一下挂掉了電話，哭喪下一張臉。
“哥，芷媗姐，阿暖，我得先走了！我的論文沒通過，截止到今天淩晨就得歸檔了，現在必須得過去一趟！你們先吃，我哪天再約你們啊！”
她一邊說，一邊飛快地收拾好東西。正堵在她和門中間的宋缇擡腿一攔，帶着點鄙視的意思斜着眼看她。
“我說小螺絲，你還能不能行了？一個破論文都折騰多長時間了？我說你這大學到底是怎麽考上——哎呦我去！”
話沒說完，洛思斯飛起一腳就踹上了他的小腿，将他險些連人帶凳子直接踢翻。
“好狗不擋道，瘋狗才亂叫！”狠狠白了他一眼，洛思斯擡腿便朝着門口走去，“我走了，你們慢聊！”
“思斯！”
坐在她旁邊的桑暖也忽地站起來，一把将她拉住，勉強地笑笑，“那個……我和你一起走吧！天不早了，正好從這裏到我家還順路，你帶帶我。”
她向着洛思斯眨眨眼，暗示她快點同意。她現在只覺得留在這裏如坐針氈，只想着快點離開。
擡眸靜望着桑暖，莫思源神情難辨。
洛思斯顯然沒看懂她的意思，“哎呀阿暖你急什麽？現在這才幾點，你就在這裏先坐着嘛！等下如果太晚，就讓我哥或芷媗姐送你回家！反正他們都開了車的。”
“可——”
“哥，芷媗姐，我先走了，你們等會兒看誰抽空把阿暖送回去，拜托你們啦！”
她越過桑暖直接吩咐，然後朝着她笑眯眯眨眨眼，一副“這麽好的提升事業的好機會一定好好把握啊”的表情，緊接着一陣風似的飄了出去。
“诶思……”
砰！包間的門直接關上了，剩餘的話被堵在了門裏。
桑暖直接定在了原地。
随着洛思斯一走，整個飯桌上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莫思源靜靜地看着桑暖，唇線輕抿。
這一次他再沒有說什麽，只是一直沉默地吃着飯，然而間隙間，視線仍舊時不時望向這一邊。感覺到空氣中隐約流淌的異樣，景芷媗有些分神，她看着莫思源，雖然表面沒什麽波動，握筷的手卻微微僵緊。
視線游離在三個人之間，宋缇時不時主動同景芷媗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景芷媗心不在焉地淺淺地應和，讓氛圍看上去終于不那麽奇怪。
桑暖一直沒有主動說話。
沒過多久，手機發出一聲短信鈴聲。
桑暖看了看，那只是一條欠費短信，她趁機站起來，對着幾人抱歉說：“景總監，宋總監，莫總監，那個，我還有事！我朋友突然有事叫我過去，我先走了！你們聊，抱歉！”
“不再坐一坐了？”宋缇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似笑非笑的目光有點意味深長。
桑暖搖頭笑笑，“不了，我朋友說有事找我，讓我盡快過去。實在抱歉，失陪了。”說着拿起背包就要出門。
“那我送你！”——
另兩道聲音忽然同時響起，莫思源與景芷媗異口同聲。
這一聲起，空氣一下變得更加古怪了。
桑暖立刻連連擺手，“啊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景總監莫總監，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她只覺得這樣的情形格外不自在，生怕再拖延下去推脫不開，說完便匆匆忙忙跑出了門。
“阿……”莫思源下意識想起身追過去，桑暖卻已經“砰”一聲将門關上，一溜煙跑遠了。
……
走出酒店包廂，桑暖深深舒出了一口氣，有種重見天日般的感覺。
她回頭望了眼包廂緊阖的門，心中竟有些異樣的沉重，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努力揮散掉胸口郁悶的難受，攥起拳為自己打氣，“沒事的桑暖，不就是個陌生人。沒事的……加油……”
胸口卻漲得難受。
深吸了一口氣，桑暖努力對自己露出一個笑容，刻意不再回想身後包廂裏的人，轉身下樓走出酒店。
……
“說說吧！”
包間裏，宋缇慢悠悠起身勾住莫思源的肩，“你今天怎麽這麽反常？怎麽，那個小姑娘，你看上了？”
一旁的景芷媗定定地注視着他。
莫思源卻沒有回答，他的視線越過包廂的窗口，忽然凝定在窗外的某一點上。
宋缇和景芷媗同時看過去。
窗子外的馬路上，只站着桑暖一個孤零零的影子，路燈将她的身影拖得有點長。她似乎在打車，探着頭不斷地往馬路盡頭望啊望，神情有點焦急。
遠處似乎有出租車往這邊駛來，她興奮地揮了揮手。
那輛車卻沒有停下，飛速地從她身前掠過了。下過雨的地面濺起點點的水花，讓她連忙歪着身子慌慌張張地避退了半步。
眉宇蹙了一下，莫思源忽然脫開了宋缇的手。
“我先走了。”
匆匆擲下這一句，他抓起桌上的車鑰匙便疾步出了門。
“思源——”景芷媗怔了怔，下意識想要起身拉住他。可還沒等把話說完，包間的大門已經“砰”一聲關上，莫思源已經跑遠了。
宋缇也愕了一下，伸出去的手在空中擺了半天才讪讪地收回來，“這一個兩個都踩了風火輪了？怎麽都風風火火的……”一回頭，正好對上已經起身的景芷媗。她正呆呆地看着門口，表情十分迷茫。
身側的手悄悄收緊，景芷媗的目光怔訝地落在窗外的馬路上，過了好半天，她才轉頭看向宋缇，茫然問道：
“思源和桑暖……認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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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過雨之後的夜晚有些淡淡發涼。
站在酒店樓下的馬路邊，桑暖不禁搓搓胳膊跺跺腳，對着黑黢黢的馬路盡頭望眼欲穿。
她已經在這裏站了将近十分鐘了，可是卻沒有一輛出租車為她停下來。這裏地方略偏，車輛本來就稀少，加上她的手機欠費又沒電，讓她一時間簡直有種走投無路的感覺。
一輛汽車突然從酒店的地庫中緩緩駛過，從人行道旁利落地轉了一個彎，然後停在她的面前。
車窗緩緩降下。
莫思源俊逸的臉就這麽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眼神深深地看着她。
“上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