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成婚
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直率的望着他。
穆濱城看到眼前這個女孩兒,十七八歲的年紀,氣息中透露出某種堅定與執拗。那雙眼睛又是如此的靈動鮮活,她問他,“你看我怎麽樣。”
琉夏反正也覺得無所畏懼了,她一定要将自己嫁出去,否則她的下場就會像李家的那些人所預料的一樣,變得非常凄慘。
現在自己遇到一個看着很順眼的人,對方似乎也有意娶親。那麽為什麽不試試呢。
有時候,真不知道琉夏到底是傻,還是聰明,許多事情她都能看得很透徹。做出的選擇,卻又是這樣的義無反顧。
她知道,嫁給一個農夫,可能連飯都吃飽。可是貧瘠的生活,跟提心吊膽的生活比起來,琉夏情願選擇前者。
在那座森嚴陰沉的宅院裏,很少有人能夠睡一個完整的好覺。除了少數心大的男主人,就算是太太小姐的心裏,都時刻繃着一根弦,她們的榮辱興衰也都全由不得自己。
不明就裏的人,不會知道,她們看似錦衣玉食的生活,蘊藏着很大的風險。
主人們尚且如此,更遑論奴仆。
奴仆常年戰戰兢兢,将自己的心眼越活越小。
看到李府裏那些尖酸刻薄的婆子,天天都要到太太面前立規矩的姨娘。
琉夏只要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變成那樣的人,就會感到恐懼。
就好像,心髒裏被一只無形的蟲子,一口一口的蠶食。
琉夏将自己展現在穆濱城眼前,堅定的望着他的眼睛,不卑不懼。
趙大推推錢婆婆的手臂,“那來這麽個不要臉的,上趕着買賣啊。”
錢婆婆想到琉夏的經歷,敢私自逃李堂堂李家的丫鬟,連命都敢不要,她還有什麽不敢的。
穆濱城的聲音,帶着沙啞的沉渾,“你很好。”
他對着琉夏笑了,猶如一瞬花開,漫天春意。
琉夏看的有些呆滞 。
呆呆的琉夏問道,“你答應了嗎。”
“答應了。如果你不怕跟着我,需要種田,喂豬,洗衣,做飯,很幸苦的話。”他用娓娓道來的語氣陳述道。
穆濱城也看到琉夏那雙嬌嫩的手,知道她沒做過什麽粗活兒。
但是琉夏堅定的目光,淩然無懼的神情,卻深深的吸引了穆濱城。
他感覺到,也許對面這個嬌柔的女子,就是那個跟自己志趣相投的人。與這樣的人相伴一生,人生一定會舒暢幾分。
“你只要把我的戶籍名字遷到你的戶籍上,這樣我們就算是成婚了,府衙裏馬上就能辦理。”琉夏提出實質性的建議,笑得沒心沒肺,像一個吃了一塊蜜糖的小孩子。
圍觀整個過程的錢婆婆和趙大,默默無言。不約而同的心想,人家兩個人三兩句話就把婚事談妥了,自己還在鹹吃蘿蔔淡操心。
穆濱城倒是了解由官府辦理婚書的程序,需要官媒見證,再到文吏那裏去寫文書,由官府蓋章為憑。
其實用這種方法成婚,在民間十分少見。百姓們都覺得很麻煩,而且他們普遍怕官,不想跟官府打交道。
但是給退役士兵配一個媳婦,就不用給安家費,這是官府是非常樂意的,也不用另外給打點的費用。
穆濱城轉頭對錢婆婆說,“請阿婆跟我們走一趟。”
錢婆婆既然先前就收過琉夏的錢,而且促成一個退役士兵的婚事,她還能在衙門裏拿到一貫錢的賞金,對于穆濱城的要求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眼睜睜的看到三個人一起前往辦理文書的地方,趙大楞在原地,許久回不過神來。
對于琉夏來說,之後的過程就有點西裏糊塗了。
一個瘦小的中年文吏,坐在一張陳舊發黑的書案後面,手速飛快的在抄錄着什麽。
文吏單獨給穆濱城簽了一個放棄安家費的公文。
最後寫好一份婚書,讓夫妻雙方和媒人分別按上手印。
穆濱城先上前按手印,然後讓出位置,之後是琉夏。
琉夏将拇指重重的按在裝印泥的盒子裏,她已經極力克制自己的手不要發抖,最終還是不能避免暴露內心激動的情緒。
琉夏呼出一口氣,才重重的将紅手印按在寫着自己名字的地方。
這時琉夏這才有機會看到旁邊的那個名字,她不下心念出了聲音,“牧濱城~”
一塊棉布手巾遞到琉夏手邊,“擦一下吧。”
琉夏接過手巾,細細的将手指擦幹淨。
她說,“我叫孟琉夏。”
“我剛剛看到了。”
“我們這樣會不會不太好。”琉夏有些不安。
兩個初次見面,連對方姓字名誰都不知道的人,就突然成婚了。琉夏的不安來的實在太過後知後覺。
穆濱城收起文書,仔細疊好揣入懷中,“你後悔也沒用,現在你是我的人了。”
錢婆婆聽到穆濱城這樣說,以為兩人起了什麽争執,馬上溜了出去,似乎走的慢了一步,就會受到什麽不必要的牽連。
可是這話聽在琉夏耳朵裏,就只是一句玩笑。因為他說話的時候,身上沒有散發出任何讓琉夏感覺危險的氣息,反而顯露出一股子親昵。
常年生活在壓抑的環境,為了避免挨打受罵,琉夏必須學會察言觀色,腦子裏不可避免的産生某種本能,可以快速準确的判斷別人的惡意和喜怒。
于是琉夏回他一個笑容,一雙眼鏡像是活靈活現的在說,請随意。
兩人走出府衙,太陽已經上到了正上方。
沿街有幾棵柳樹,在烈日的照耀下厭厭的垂下枝條。
琉夏低頭跟在穆濱城的身後,先前那股勇猛的勁頭,也仿佛突然被這太陽曬化了。
咕~咕嚕~
還沒有走出幾步,琉夏就聽到自己的肚子因為饑餓而發出叫嚣的聲音。
琉夏緊繃好幾天的精神放松下來,那股一直支撐着她的氣魄消失,身體承受的超強負荷,就一股腦的席卷而來。
除了饑餓,她還感到疲乏困倦。
昨晚她擔憂着自己的命運,不僅整晚沒睡,而且從之前幾天開始,她就在不斷的思考如何實行離開李家的計劃。
“餓了嗎,我們先去吃飯吧。”琉夏腹鳴的聲音,傳到穆濱城的耳朵裏。
在穆濱城的目光注視下,琉夏抿着嘴唇,輕輕的點了點頭。
已經好幾次了,琉夏覺得穆濱城的目光太有氣勢了,她需要反複告誡自己不要膽怯,才能硬生生的抵擋住某種壓力。
這卻是穆濱城目前最喜歡琉夏的地方,兩個人要旗鼓相當,生活才會有趣。如果一方完全是另一方的附庸,只怕雙方都無法獲得心靈的愉悅。這是穆濱城從自己父母的感情上,獲得的感悟。
從府衙角門外,轉過一道彎,就有一條繁華的街道。
現在是正午時分,在街上走動的人很少。整條街上唯一熱鬧的地方,就是一家酒樓。
他們的目的,本來就是吃飯,就直徑向酒樓走去。
夥計倒是熱情的将穆濱城和琉夏迎了進去,随身的抹布擦擦桌子,就請他們坐下。
可是琉夏感覺有許多人在偷偷的看她,她扯扯自己的衣袖,當然知道別人看她的原因。
酒樓裏不是沒有女人,丈夫陪着出門的女人,或是專門抛頭露面的女人。
她們都起碼将自己打扮的幹淨周正。
琉夏倒是特地把臉洗幹淨了,可是衣服太髒,她又沒有換洗衣服。
這世上穿髒衣服,破衣服的人,多的很,可是這裏是府城最繁華街道上的大酒樓。琉夏的髒,就顯得十分異樣了。
穆濱城很快點完菜,一道紅燒肉丸子,一道鍋巴肉片,一碗時蔬湯,配米飯。非常簡便的一餐。
點完菜夥計走了,穆濱城看到琉夏的窘境,“吃完飯,我們就去買衣服。”
“謝謝你。”琉夏真的很感激。
穆濱城說,“今天是我們成婚的日子,我家中也沒有長輩,禮節都可以省略。但是你既然嫁給我,衣服首飾,還是要置辦一些的。”
他們說話的功夫,飯菜還沒有上來,到是先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趙大的聲音從酒樓外面遠遠的傳來,“兄弟,你太不夠意思了,怎麽連個招呼都不打,一聲不吭的就走了。”
趙大也察覺出穆濱城身上有些不同尋常的東西,于是很想跟他結交。
穆濱城看到人已經追到這裏來了,也沒有趕人走的道理,就請他一同吃飯。
穆濱城點的菜上齊,另外還要三個大鬥碗,裝着堆的冒尖的白米飯。
酒樓的一層大堂的米飯,都是按碗數收錢的,每碗飯都有定數,不管你夠不夠吃,吃不吃得完。
當然二樓包廂成套的酒席,又另當別論,給貴客盛飯,也不會用這樣粗制的大碗。而對于安國的普通百姓來說,很多人還吃不起白米飯呢。
琉夏拿起一碗飯,對穆濱城說,“我吃不完。”
“你先吃吧,剩下來的,我吃。”穆濱城這樣說。
他不是浪費的人,打仗的時候,糧草跟不上,主帥也有餓肚子的時候。況且,一碗飯還真不夠他吃。
琉夏聽到穆濱城這麽說,也不講究什麽謙讓客氣的禮數,就自己先開吃了。
誰讓趙大當面說過嫌棄她的話。
趙大看看桌上有兩道葷菜,到沒說什麽不滿意的話,但是看有菜無酒,只有米飯,就對穆濱城說,“這好歹也是你們倆成婚的日子,怎麽連杯喜酒都沒有。”